第22章 只是做戏

柳长羿抓住铃铛的手,绕过国君,往宫外走去。

“柳仙人!”国君叫住他,“您让铃铛公子进去看一眼吧。”

原本匍匐于地的狐狸突然变成了一位满面哀容的公子,浅绿色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极为雪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眼尾的一点红虽是不显眼,可铃铛还是注意到了。

他虽然没有进去,但听着几人的对话,也能猜出一二。他扯住了柳长羿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柳长羿看着铃铛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要我帮忙,就要跟我说个明白。”他转过身,看向国君,“二皇子既然早就自杀,为何要隐瞒消息,偏要等我人到了才发作?手中的刀捅进去,又拔出来,握在手里端详,到底是自杀还是有人帮忙?这场戏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赌我是不是个心善的人?”

他面上的笑容没有半分消散的痕迹,语气里没有半分质问,礼貌又疏离地将自己的疑问摆了出来。

国君面露为难,道:“这些……还请柳仙人进屋说话。”

柳长羿按住铃铛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道:“在这等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长羿走了出来,牵住铃铛的手,“帮我个忙。”

铃铛歪头,似是在说“什么”。

铃铛被拉进了屋子,国君冲他点了点头,离开了。柳长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铃铛,放在小鸟的手心,“我去阴间把二皇子的魂魄请回来,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有危险就晃这个铃铛。”

铃铛把小铃铛丢回给柳长羿,露出不屑的神情,屋里一个死人,外面一堆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宫人,伤得了谁啊,也太瞧不起人了。

“主要是为了让我安心。”柳长羿哄道,将小铃铛系到了铃铛的腰间,“我长时间看不到你,会胡思乱想的,你带着,我好安心。”

好吧。主要是柳长羿拿出的这个小铃铛太好看了,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暗中还会发光,铃铛越看越喜欢,有些不想还给他了。如果柳长羿可以去很久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多看一会儿这个小铃铛了。

柳长羿摸了摸铃铛的头发,按着他坐到窗边的凳子上,“床上是二皇子的肉身,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你要是看着不舒服的话就坐在这里,别靠近。除了魔君,谁都不可以进来。”

魔君?铃铛疑心柳长羿是不是口误了,抬头看着他。

柳长羿坚定地点点头,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除了魔君,谁都不要放进来。”

铃铛用脑袋说了一声“嗯嗯”。

微弱的两盏灯费劲地照着整间屋子,铃铛有些犯困,干脆把两盏灯都放到了自己旁边。

开门声将他惊醒,漆黑中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但看这身形,绝对不是妖界国君。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的方向,黑漆马虎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铃铛提着一盏灯,走到他面前。

铃铛的脚步声终于让来人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床榻的方向,对着面前的人匆匆行了一礼,“我乃魔界君主。”

铃铛将手中的那盏灯递给他,给他让开一条道,贴心地帮他关上门,转身回到窗边坐下。

他忙得连椅子都顾不上搬,双膝一软,跪倒在床前。灯火将他面上的泪水映照得格外晶莹,泛着暖色的光芒,滴落在二皇子的指尖,那双白皙的手上,没有指甲。

眼泪不间断地掉下来,他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双玉手,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花瓶,连稍稍用力都不敢。他越是抚摸,就越是悲痛,光是看着那双手,就觉得心如刀绞,根本不敢掀开被子,看一看楚钰胸口的血口子。

是皮肉撕裂的声音,铃铛看到他生生扯下了自己的指甲,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和被带下来的皮肉,比对着楚钰的手的尺寸,修剪成合适的尺寸,用法力,让它们紧紧相连,好像它本来就该长在那双手上。

铃铛低下头,不愿再看。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房门再次被推开,铃铛连忙站起来,和柳长羿对上目光。

魔君也起身,一挥手,将血迹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行礼道:“当年的事,很早就想向柳仙人道谢了,一直没有机会。”

柳长羿冲他点点头,道:“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比起上次相见,魔君看上去更为憔悴了。”

魔君沉默片刻,道:“魔界公事繁忙。”

柳长羿走到床前,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葫芦,打开。

铃铛感受到有一阵冷气,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他看到柳长羿点了点楚钰的额头,寒气从他身边略过,消失在房间中。

见法术完毕,魔君再次开口:“柳仙人,我一直想问您,楚钰魂魄的事情,是您早就安排好的吗?”

柳长羿扫了他一眼,道:“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控制时间这样的法术,我虽有心钻研,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会发生怎样的意外我也不清楚,我并未料到楚钰的魂魄会在施法的过程中被撕碎,我至今也不清楚他体内的魂魄,到底是哪里来的。”

魔君僵硬地再次行了一礼,“是我无礼。无论如何,我都该感谢柳仙人的恩情。”

“无妨。”柳长羿起身,“他快醒了,我就不打扰了。”他看向铃铛,铃铛会意,跟着他走了出去。

国君恭候多时,连忙迎上去,“多谢柳仙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家都欠您一个恩情。”

柳长羿冲他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不打扰你们兄弟说话。等二皇子伤好了,还望能和二皇子见上一面。”他转身,拦住国君要继续向前的步子,“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不必送了,也不要派人跟着我们。”

回去的路上,铃铛满脸问号地看着柳长羿,他真的很想知道魔君为什么要跟柳长羿道谢,还有柳长羿说可以控制时间,那能不能让时间回到他被恒禹涵刺伤之前。

“呵呵。”柳长羿被他逗笑了,像抚摸羽毛一样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去说。”

楚钰动了动手,睁开眼睛,他翻过身,指尖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划过被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抬起光秃秃的左手,又抬起右手,指甲被完美得镶嵌在上面,漂亮极了。

魔君拉过他的左手,“你再晚些醒来,我就都镶嵌好了。”

楚钰笑了,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我之间,不是几个指甲的问题。其实……不是你的错。”他摸了摸魔君的脸,眼里都是悲哀,不知是在怜悯自己,还是在为这份不得不散的感情悲恸,他道:“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掀开盖头的第一眼,第一次被你触摸时,也不是下马车时被你搀扶。可这是你看到我的第一眼。”

魔君的眼眶红了,他抬起手,帮楚钰擦掉落下的泪珠,楚钰勾起唇角,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船上,在你们皇宫里的小湖中央,小船就那么晃着,晃着,晃到了湖中心的一个小亭子旁边,你就站在亭子里,不知道是在看满湖的莲花,还是在看我。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好看,我以为你喜欢楚钰,却不知道你当时满腔的恨意,还想借着这张脸在你面前讨个好印象,却被你掀到水里去了。”

想到当时自己狼狈的样子,真是有够好笑的,他帮魔君擦掉脸上的眼泪,道:“上辈子,楚钰因为嫉妒,在章雪静的茶里下了毒,你不由分说地护着他,赔了章小姐万两黄金,许了她三品官职,只为了让她不要怪罪楚钰。你这样真心待他,他却害得你国破家亡,我知道,你恨他。你迫切地想要杀了他,所以这辈子,当下毒事件再次发生的时候,你查也不查,定下了我的死罪,多亏了魔界公主百般求情,才留下我一条命,只拔掉了我的指甲。”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新长出的指甲,淡然地笑了笑,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往事,这样久远的事情已经不能在他心里掀起涟漪了,“我不是楚钰,我不会讨厌章雪静,那她杯子里的毒是谁下的呢?”

他看着魔君呆滞的神情,没有点破,“我理解你,我不怪你。但我三番四次差点死在你的手里,我当真是……不敢再亲近你。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一定看出了这次的自杀只是做戏,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有一天,我可能真的就……受不住了。”

“我知道了。”魔君站起身,向后退了三步,跪下,“你曾向我磕过三个头,如今还给你。愿你千岁、康健,愿你我不再……愿你我不再相见。”

楚钰第一次看到他撑着地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似是伤口太过疼痛,似是身体太过沉重。楚钰别过头去,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他忘不了魔君多次的救命之恩,忘不了魔君在他受伤时对他的体贴入微,忘不了那个雨夜的神魂颠倒,可他更忘不了那些疼痛,更忘不了一次次的绝望,太多次太多次的虎口脱险,让他止不住地颤抖。他如何不知如今的魔君怕是连心都愿意掏出来给他,可他又如何敢伸着颤颤巍巍的手,去接那滚烫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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