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梅这几天每天进铃铛屋子前都要准备一大缸水。
实在是距离铃铛去明镜堂也就剩下了不到三天时间,状纸人证说辞什么的都找好了,但是上堂告状的流程实在繁琐,泉梅怕一两遍铃铛记不住,或是记不全,决定每天到他房中给他讲一遍。
泉梅忍不住要骂一句,把流程设置得这么复杂是生怕罪犯被秉公处置了吗?齐方水也是聪明,只要受害者无法完美通过那些流程,直接在上告的过程中因触犯规矩被斩杀,那案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了了之了。多一个受害者被杀,齐方水就可以多过一天安生日子。
而且就齐方水那个办案能力吧……唉,泉梅早几年天天骂他,如今已经骂累了,不想再说了,之前把他的画像挂在屋里搞诅咒,搞了一年多,齐方水还活得好好的,一点用都没有。他最不能理解的是师父为什么要让铃铛去明镜堂告状?直接偷偷把恒禹涵弄死不完了吗?是嫌铃铛身上的伤不够多吗?
不懂,实在是不懂。
“你把流程默写一遍。”泉梅把纸放到铃铛面前,“看你记熟了没有。”
铃铛也是在屋里背了好几天,大部分时候都是顺畅的,只是一些细节的地方总是弄错。
“不是,你要先去找侍卫领班画押,然后再去找方大人。”泉梅急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能越级,如果方大人在画押的时候没看到领班的画押,会以你私闯明镜堂的罪名杀了你的。”
“……”铃铛不明白,那照这么说的话,领班不画押他就不能进去,那他都进不去怎么找方大人呢?
他在纸上写下了疑问,不得不说,学着写状纸的这几天,他认的字也越来越多了。
“啊这……”泉梅抿嘴,说到这事他就来气,一点不想说,“齐方水上任之前,敲了鼓就可以进去审案了,齐方水上任以后才加的这个规矩。在你敲完鼓后,侍卫们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你进去,但你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就会接到当场砍头的处罚。这样受害者就死了,齐方水就可以继续睡觉了。”
“……”
“谁让受害者都喜欢在早上中午或者晚上去报案呢,太影响齐方水大人休息了。”
铃铛听泉梅在这里阴阳怪气好几天了,真的很好奇他们有什么恩怨,齐方水好歹是神仙,不至于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柳长羿应该也不会让他去明镜堂告状的吧。
泉梅转头看向正在背证词的二皇子,道:“记得,明天回话的时候一定要加上回齐大人,如果连审判官都不尊重,又何必前去报案呢?”
二皇子讪讪笑道:“小公子你这几天已经重复很多遍了,我记下了。”
连着六天,杜竹都以旧伤复发的理由避不见客,不止铃铛,连公主也见不上,也就杜兰偶尔还能见上一面,但很快也都出来了。
泉梅知道铃铛担心,打着柳长羿的名号进去送过一次药,但依旧没能见到杜竹。
罢了罢了,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事,只希望如果楚钰的证词实在没用,杜竹将军还愿意撑着病体来为他作证。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铃铛报仇的愿望实在是太过强烈,他实在是不希望功亏一篑。
最后一天,铃铛已然将所有的规矩都铭记于心,默写得一字不差。
可泉梅还是愁眉不展,他担心得在屋里转来转去,“要不我随你们一起去吧……不行不行,你对付那些天兵天将都有困难,更别提我了。要是咱们三个都困在里面谁来救我们。我想想我想想……诶!你们等我一下。”
泉梅一路小跑,没多久就回来了,他从手腕上解下一颗珠子,“没有多余的了,这是师父给我的保命珠,捏碎以后,可以瞬间回到仙缘岛来,师父给过我好几颗,如今只剩这一颗了,你们谁拿着?”
楚钰踌躇片刻,道:“给小公子吧,妖界并未与天帝交恶,前段时间的赏花宴上,皇兄还把妖界‘唯一’的一颗起死回生丹进献给了天帝,想来齐方水不会拿我怎样。”
泉梅正准备给铃铛系上,铃铛却拒绝了。
楚钰本来就是来给他帮忙的,无论最后出了什么事,他都不应该连累楚钰。
泉梅思索片刻,道:“二皇子想错了,妖界刚经历了战乱,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就算齐方水当众杀了妖界二皇子,想来妖界国君也不敢出兵讨伐,他自然胆大妄为。我虽然不敢保证齐方水一定不会对铃铛下手,但他有不死之身,无论如何,至少能活下来。”
言罢,将保命珠牢牢地绑在楚钰手腕上,又道:“如果超出了可控范围,你就回来报信。虽然师父正在闭关,但不会见死不救。说到底,还是师父让你们去的。”
楚钰道:“多谢小公子。”
“无论明日情况如何,这颗珠子都是二皇子的了,明日过后,我再让师父做一些给你,就当是答谢你为白泽宫的事如此费心费力。”
楚钰明白他的意思,道:“小公子放心,柳仙人对我有恩,我定会尽心为铃铛公子办事。”
天亮得很快,仙缘岛甚少有这样湛蓝的天空,明明是好征兆,铃铛心里却止不住地害怕。许是听泉梅唠叨得久了,他自己也从心底里觉得今天的事情不会成功。
但总要一试。
成了,也算是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苦痛。不成,顶多再死一次。
“小公子。”楚钰按住他的肩,“齐方水的荒谬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柳仙人既然让你去,就一定是有所准备,说不定他早就和齐方水打好了招呼,你一去便成了。就算齐方水真的要杀你,天帝也不会让他乱来的。您莫要太过担忧。”
铃铛抿唇,若真是如此,这些天来,他真是误会柳长羿了。他握住楚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横冲直撞地闯过去,而是层层上报,一步一步地向着明镜堂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忐忑不安。
“铃铛公子?”他站在明镜堂前,还没来得及击鼓,就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去。
是个小侍卫,他道:“方大人说请您过去。”
铃铛正要跟上去,突然想起了泉梅的话,有些犹豫。
楚钰问道:“方大人有何事?”
侍卫道:“两位第一次来,怕是不知晓明镜堂的礼数,还是先见了方大人,再由方大人引荐比较好。我们大人好心,却不想掺和到仙缘岛与明镜堂的纷争中,还望小公子被问起时,只说是击鼓后画押开门的。”
楚钰和铃铛面面相觑,满腹疑惑,惴惴不安。最后,楚钰看到铃铛点头了,这才开口道:“多谢方大人好意。”
铃铛刚跟着侍卫从后门进了明镜堂,就听见外面有击鼓的声音,他回头,面露不安。
“再稍等片刻,二位就可以进去了。”黑暗中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袍,若是不出声,估计要过上好一会儿才能发现他。
他将一张纸递给铃铛,一个又一个的手印将纸染红,远看像是一封血书。
男子道:“等会儿把这个一起交给齐大人。”
楚钰拱手,行礼道:“多谢方大人。”
铃铛也连忙跟着行礼。
方诚道:“都是小事,旁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小仙在这里预祝小公子心想事成。”
楚钰道:“铃铛公子不便开口,我待他再次向您道谢。若非方大人,我等怕是连齐大人的面都见不到,如此大恩大德,我等必定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击鼓声还在继续,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了铃铛的心上,敲得他惶恐不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时间在流逝,随着方诚一声“时辰到了”,外面的击鼓声也停了。楚钰擦了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先铃铛一步,走在了前面。暗道拥挤闭塞,微弱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前路,楚钰走得很慢,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光亮。
天虽蓝,却连一只路过的鸟儿都看不见。铃铛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向前。
铃铛第一次见到齐方水的时候,就在明镜堂外,他满面怒容,看着有些严肃。第二次是在赏花宴上,两人相隔甚远,只见他低头喝酒,沉默不语,只有在轮到他送礼时,才难得地看见几分笑颜。第三次,他正襟危坐于在高台之上,威严无比。
只见他轻轻一挥手,便有人替他开口:“堂下何人。因何击鼓。”
楚钰率先跪下,铃铛紧随其后。楚钰大声道:“回齐大人,堂下乃是仙缘岛白泽宫铃铛和证人妖界二皇子楚钰,状告恒禹涵恒将军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之罪。”
他说完,将状纸和通行画押一并呈交。
纸张过了三个人的手,终于在层层递交后,到了齐方水的面前。
他睁开半眯的眼睛,拿过状纸,略略看了看,呵道:“大胆!竟敢诬告恒将军!”
楚钰跪直了身子,连忙道:“回齐大人,状纸所述乃我亲眼所见,诬告二字实不敢当!大人若不信,可传恒将军来问话,恒将军的佩剑若丝独一无二,所刺伤口也与其它有所分别,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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