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孩

只在一瞬间!

宵明君一把扯过白京墨的衣领将他扯了出去。

火红阴影即将盖下时,还是向楚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都散开!”她随手拉过一人,避开已不远的热浪。修士散开。

接下来,无尽烈火化作一点璀璨光球,在落地刹那瞬间爆开!

“余末青!!”劫后余生,有人喊了起来。

少年还未来得及挣扎出声,未来得及叫痛,周围的人拉扯着撤出,偏他刚刚好好站在最当间,抬头去,火焰烧入眼眸。正是方才出言询问宵明君的少年。

方才崇拜着,好奇着询问的稚嫩少年一具鲜红溃烂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

那支箭还插在心脏处……

被突如其来的热浪一激,她的脑子有些发昏。如此惨烈的死状,就是在穆潭战场她都未曾见过。有人俯身干呕起来。

身旁的女修却一声不吭,被吓傻了似的定在原地,向楚潇放开她时,发现她仰着头盯着自己看,对上目光时眨了眨眼睛。

嘶鸣声停下,妖鸟继续向着远处飞走,死寂。

隔着一具尸体站在对面的白京墨眼眶猩红,微微颤抖着,眼中无措又满是自责。

冷到极点的气氛里,向楚潇发现似乎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爬出。

宵明君轻轻拍了拍白京墨的手背以示安抚,转向众人方向极为严肃道:“全都小心着点,不许妄自行动。”

白京墨咬着唇,死死低着头,手在不停颤抖。

干呕声中,有个修士同样红着眼哽咽问道:“宵明君……要将末青带回青鸟吗……”这句话,不像询问,倒像是明知回答的请求,一个极为卑微的乞求。

话一出,两声刺了过来。

“带不了。”“不可。”

孟霜远侧目瞥了一眼出声的白杳谙,又看回那个紧盯尸体咬唇的少年,她不留情面道:“杨无祟,如今是妖鸟杀了他,尸体也不免有妖气,怎可不顾青鸟众人安危将他带回?你的晨课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猛然抬头,眼睛红红的。

“末青怀瑾握瑜,风禾尽起……命不当如此。”杨无祟喃喃。

孟霜远瞥他一眼,无比平常地冷冷:“先离开这。”

正当大家散开些时,白杳谙抬起了手,阻止后言:“孟二小姐不如让他们回去。”

孟霜远侧头乜了他一眼,扶了扶发髻道:“此话怎讲?”

众人先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目光还是不由得被地上尸体吸引,轻轻倒抽着凉气。

“如你所见,”宵明君仍未松开手,鞋底有意无意在地上碾了两下,吱吱呀呀踩碎了什么,“带这么些人只会让情形更复杂,连马都牵不住,命又如何得以保全?”

似乎是一句另有他意的话,向楚潇看见孟霜远的脸色变了变。

方才都谁的马跑了来着?

他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般,更未停下:“再说,马儿四散,才方出程,如此百里,如何能到呢?”

话不恭敬好听,又的确在理,孟霜远皱了皱眉,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向楚潇的身边。她一挥袖子朝人吩咐道:“时诉铃,你跟着走,其他人回去,仔细守山。”

那女修轻轻道:“是。”

宵明君看向向楚潇,换了个语气:“还劳驾月神同行,辛苦。”

方才一遭,尤其是十万火急时白杳谙扯着柳叶躲避时,她隐隐察觉到一丝极怪的感觉,冷若冰霜。她从某一眼开始意识到,这个青鸟众人最爱戴的温润君子有些不一样,他似是背向青鸟而存。

向楚潇长睫微颤,不去看那尸体,轻轻颔首。

对面两人离得近了些,宵明君小声同白京墨说了些什么,无旁人听见。

方才死去的少年应是宵明君手下的人,而如今杨无祟是孟霜远一脉之人,谁的人谁说话,而两人曾应交好。

可如今,向楚潇的注意早不在方才发生的变故上,而是看向一旁的女修,方才被称作“时诉铃”的女孩。

她想起一桩陈年往事。

十三多年前,曾有个女孩误入沉续府,那时的向楚潇怀疑另有隐**除之而后快,却被身边一个婢女拦下。她询问女孩的名字,她的身世……而女孩是一问三不知。而这婢女却再三阻拦向楚潇,最后那婢女随口说替她起个名字,便叫做时诉铃。

向楚潇不动声色看向时诉铃,她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却也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她或许也不记得了吧,最好是不记得。

事出以后,宵明君几乎是一直在和白京墨小声说着话,看着既不像斥责也不似安慰,神情平静的倒像是在讲故事。

孟霜远看了二人一眼,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最后咬牙吩咐道:“都回去吧。”

向楚潇隐约觉得如此处置方式会平添麻烦,难保方才最是格外悲痛的少年杨无祟日后不会对放箭之人心生怨念,对严词拒绝他要带回遗体请求的人一如往日。

杨无祟攥紧双拳,泪水几乎盈满了眼眶,最终还是叫人拉着走的,两拨人越分越远。

树影攒动,鸟雀扑飞。

向楚潇回头牵紧马,意外发现时诉铃在偷看自己。这小姑娘,莫不是因方才她同白京墨说话心里别扭了吧?

目光交汇后,时诉铃心虚地挪开视线,然后是看天看树看小鸟,最终挠了挠头朝着孟霜远试探着道:“尊上,属下以为,此妖方才栖枝便是在筹划反击,无论那一箭是否放上去它都会攻击的。”

虽是对着孟霜远开口,话却不是说给她听的,她话中意味向楚潇听得明白,分明是安抚柳叶的,其他人想必也听懂。树前二人齐齐抬起了头,看向她这一边。

如此一句,向楚潇更坚定她一定是对白京墨有些好感,如今此话是在劝慰。

孟霜远先是看宵明君二人一眼,才最终把审视的目光落到时诉铃身上,最终略显轻蔑道:“卖弄。”

时诉铃悻悻闭了嘴。

平日里对于青鸟中事向楚潇并不关心,有关上主的话大家也不会挂在嘴上说,如今一看她能切实感觉到两位尊主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而这些人也似乎更加亲近宵明君,即使是孟霜远的人。

其实两人早不对付,她也看得出来。

孟二小姐扶了扶发髻,用懒洋洋的声音说道:“宵明君,天儿还早着,可是要在此驻足?”

宵明君的视线被引了过来,眸色暗了暗,他也不急,嗓音低沉:“驻足自然不可,路还远,走吧。”

孟霜远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几人牵马行了好长一段。

青鸟七山三面环水,背靠群山。若不走水路只得从这小径绕出来,经过不好走的森林才可到达大路。虽难行危险,有野兽出没,可却是最近的。

从东想到西时,前头三人离得有了些距离,身边人却忽然有了点动作。向楚潇朝她看去,偏又对了视,时诉铃略显尴尬地搭话:“月神尊主,那个,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走。”

她本以为时诉铃要说旧事,心头一动,见是这话多少有些好笑,她点了点头,脚步也快了些。

没过一会儿,时诉铃又在蠢蠢欲动,“嘶嘶呀呀”的,一会儿要说话一会儿又自己打断了自己。向楚潇感到点儿好笑,无奈地看向她:“你有话要说吗?怎的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没有。”时诉铃笑着,赶忙下意识开口回绝,向楚潇也不多问了。又过了会儿,她再次下了决心,终于是凑近了些道:“尊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她果然还是记得的。

向楚潇莫名其妙有些失落。久久,她才故作疑问道:“嗯?你说什么?”

本想这样糊弄过去,却见着时诉铃一本正经回忆起来。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深处根手指抵着下巴,朝天看着,像是在认真回忆,不多时她嘟囔着开口:“十二年前,杏花月夜,沉续府长廊下?”

向楚潇笑而不语。

时诉铃看向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的名字……是那个大姐姐取的,嗯……是叫周素念吧?”

向楚潇“嗯”了声。

她又继续问着:“她现在如何了?为何没和你一同来青鸟呢?”

向楚潇道:“走了。”

时诉铃略显惊讶,微微长大了嘴巴:“去哪里了呀?”

“是离开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向楚潇打断她要说出的那个字,想了想,又改口道,“是她不属于那里。”

时诉铃似懂非懂地长长“哦——”了一声。

安静一会儿她又问:“那月神尊主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回答极简,只有二字,宛若羽毛轻飘飘落在水面。

“我的。”

“啊?”

“我的人。”

时诉铃本对这回答无比奇怪,又想了想,既然是奴婢,可不就是她的人,倒也不犯毛病。可她现在不是“走了”吗?怎么月神尊主还是这样说?

像是知道她如何想的一样,向楚潇又柔声补上一句:“无论在何地,何时,都是。”

向楚潇面上还挂着那抹恬静的微笑,仿若十三年前沉续府杏花疏影下折来的月光一般,柔和,宁静,一眼可穿万年。

时诉铃愣了愣,后又“哎呀”一声,不知真是提醒还是岔开话题地道:“哎呀,二位尊主怎么走出去那么远了,我们也快点?”

向楚潇道:“我们慢点。”

时诉铃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啊?”

向楚潇微笑着看她,有些无奈:“你不是有话同我说吗?”

时诉铃轻笑一声,扶脸道:“本是有的,如今突然没了,以后再说吧。哎呀,月神尊主我们真要快点了,一会儿走散了。”

看着前头越来越小,隐匿在重重树影中变得发暗的三道身影,向楚潇微微颔首,两人便无言地加快了脚步跟上他们。

走了一程,直到日头半斜,路才是豁然开朗,两侧葱葱郁郁淡下去,转而是一片开阔大路。前头三个身影停在大路之初,是在等走在后头的她们。

远远的,宵明君抬手召来飞剑,剑气一阵清风吹起他的长发,最终立于身侧压于手下。他对向楚潇道:“如今人少,我带他探个路,不必着急。”

向楚潇颔首。

长剑扩宽,宵明君带着白京墨上了剑,马儿就被丢在一边。剑身稳稳当当扶风而起,不高不低地飞着,隐入云海,逐渐飞速冲荡。

孟霜远一扶发髻,看向远方。她转头对向楚潇道:“既然他们走了,那我也乘一程法器,月神尊主不必着急。”

向楚潇又颔首。

“刚好你就跟着月神尊主。”这句话是对时诉铃说的。

时诉铃:“欸,是。”

一阵浪卷起,水花激荡——水元门,一如十三年前。一抹湖蓝激荡消失。大道上只剩风声。

时诉铃尴尬地看向向楚潇,她道:“他们怎么都会飞,哎。这回又就剩我们不会飞的了。”

向楚潇看着湛蓝天空上的白云,以及云层之中的红,又看向时诉铃:“其实……我也会。”

时诉铃:“?啊呵呵,你真厉害。”

向楚潇却飞身上马,长发一瞬凌乱,被她挽到肩后。她看着地上人,嗓音清清:“御剑可不轻快,我嫌累,陪你一路。”

于是时诉铃略显无奈地上了马,两人不快不慢地行着。

青鸟距圣乾旧都不远,就在最南端入海口以西的山头,不必半日,只肖四个时辰就足够了。但这条路,太熟悉了,不过是成王败寇。进来的路,外出的路,这些年来她走过无数次。

足下丈量着,望着春娇阳艳,她倒也总想着:若当年不走,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最终只能在梦中,做一遭张勿眠将军,她的半师,再之前约莫二十年前并肩作战的战友,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可她与英雄不同。

多年以来,世人不知逃走的沉续将军躲往何方,如今姓甚名谁,但民间传说却未少替她回答:有什么逃跑路上被马踩死了;有被宁禄士兵杀了;有说报应不爽吃馒头被噎死的;还有些好的没死的,比如南边祝华海岸前些年有个卖鱼的黑衣哑巴,这些百姓都说是向楚潇,甚至有好信儿的人去揭人家斗笠,最后这渔夫被逼走,这个传言才彻底作假。

又好笑又好气,又有些对不起那做生意的渔夫,最后回味起苦涩的咸笑,心中却淌不出泪花了。

一场大梦,许本不是她的人生。又或许……眼前只是眼前,是眼前遮天蔽日的大树,由青鸟到如今宁禄大国白虎山的路。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尊主殿下?你怎么了?”

她突然勒马停下,转头看出声的时诉铃。

这称呼,听着奇奇怪怪的,从前倒也常被唤殿下。从前君主赐她一座府邸,破格予她至高无上的皇室身份,故此被人称作沉续殿下。

向楚潇疑惑:“嗯?”

时诉铃停下,指了指:“你都要撞树了,殿下。”

向楚潇看面前几步才是大树,舔了舔唇,未分辨得牵马错开。又走出几步,向楚潇突然笑着问:“殿下称呼是怎么来的。”

时诉铃闻声微微侧头,甜甜笑着,露出白白的虎牙,她道:“月泉殿不也算殿,尊主不也算殿下吗?哈哈。”

向楚潇也笑,回道:“嗯,好。”

日头正盛,大路远远临水有冷风刮过来,可还是不妨碍太阳把一切烤地暖和和金灿灿的。飞鸟展翅,身披金衫。路还远着。

时诉铃悄悄打量着她,又笑着说:“好没意思呀,殿下给我讲个故事?”

向楚潇目视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路,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哪会讲故事呀,你真是难为我呢。”

时诉铃有些失望,长长“啊——”了一声,又是很些不死心,她道:“谁想听故事呀,殿下讲讲你从前的故事呗,求你啦——”

向楚潇歪过头去看身边的人,脸上挂着和善笑容:“真想听?”

时诉铃本无聊极了失望极了,听见这话一看有戏小鸡啄米般真诚地点着头,心想:哎呀我要求也不高,我好奇的和他们一样,殿下你到底反没反啊,那一仗到底发生了点啥呀,我也很好奇的!

“不告诉你,”向楚潇丢出一句玩笑话,随后自己先笑了,勉强礼貌地撤了回来,“以后再给你讲。”

“哎,真是……”时诉铃嘀嘀咕咕,正当向楚潇以为她会说出来什么的时候,这句话就结束了——“的。”

向楚潇笑道:“好长一口气,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短暂失语后,时诉铃又道:“要不给殿下讲个故事?”

向楚潇少有地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她道:“哦?你讲什么?”

时诉铃嘟囔:“切——你听就好啦。”

向楚潇没生气:“行,那你说吧。”

时诉铃自顾自开始讲她的小故事了,本是不想让她失望才答应了要听故事,可如此走上一路的确无聊,她也想顺便听那么一听,反正总归不是为难她要她讲故事。

求收藏啊啊啊善良的宝宝们。

求一个小小收藏好么,爱你。[害羞][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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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再遇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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