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你等我一下。”

白耘起身,走到溪边一个树丛。那里长了一丛像是芋头一样的植物,叶面很大,遮住一张脸绰绰有余。他摘了两片,又扯了几根藤蔓。

财桦缩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将敢做不敢当发挥到极致。天上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只鸟,一只没问题,两只也没问题,一群就有问题了。

这片林子,少说还要在里面混一个月,多就说不清楚了。一个月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想想一个月都要被鸟群追着杀,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恨不能剁了它。

他左手拍了右手手背几下,很轻,上面还有好几道爪痕,打痛了还得自己受着。

白耘拿着叶子和藤蔓,坐了下去。拿着叶片在财桦脸上比了下,确定眼睛位置,用手指抠出两个洞。用两片叶子将财桦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又用藤蔓绕了几圈,将叶面固定住。

财桦甩了几下脑袋,纹丝不动。他道:“小白,手艺不错嘛!谢啦!”他从杂草丛里探出脑袋,刚准备来个仰天长啸三百声,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天上黑压压盘旋的鸟群,让他瞬间止住了动作。

“我屮艸芔茻!”滴溜转地眼珠子,因着叶面视野受阻。财桦只能转动脑袋看空中飞鸟群,他抖着嗓子道:“这要是一嘴一啄,估计只能剩一副光秃秃的骨架子吧。”最后的尾音已经带上了五分泣音,三分懊恼,两分悔不当初。

他干嘛要丢那一根杆子!!!

“走吧,今晚的晚训还没结束呢。”

白耘一把扶住有点脚软的财桦,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只是队伍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根树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能杀生,但得能自保。

上空的鸟群还是虎视眈眈跟着他们,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空中一副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阻挡在外,也只能干瞪眼。

财桦尽量将自己的脑袋压低,不和天上的鸟儿对视。他哭丧着脸:“它们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可能还在生气吧。”

几只鸟气不过,一个俯冲直接撞到保护结界上,一团光晕四散。鸟也撞得脑袋发晕,顺着结界滑了下去。

这可得了!

财桦又预言家道:“这事儿估计不能善了了!”

白耘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巴,漫天鸟便便从天而降。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下的欢快!

鸟便便落在保护结界上,一团团光晕像水波一样,一圈圈荡漾开来。炫目多彩的同时带着一股子鼻子闻不到,但是大脑已经反应过来的热腾腾地异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这一阵阵从天而降的鸟便便,虽没有真的落到他们头上,但是却实实在在落在他们心里。白耘生**洁,在灵山上山头条约第三条不许随地大小便,也早就刻在他的日常行为习惯里面。

到了人类社会,有了厕所,更是严格遵守,有厕所才能上厕所这件事情。

这壮观的景象,他是两眼黑了又一黑。鼻尖隐隐约约,一股挥之不去的排泄物散发的有机肥发酵味。

喉间一阵反酸,白耘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蠕动,有什么东西想要逆流而上。抓着树枝的手陡然握紧,手背青筋暴起,将不适之感硬生生压了下去。

财桦看着他有些发青的脸色,关切问道:“你还好吧?!”

白耘点点头,没有张嘴,生怕一张嘴就控制不住了。

“半小时,”财桦抬起腕子,看了看上面表盘显示的时间,道:“再坚持坚持。”

收敛心神,白耘尽量将注意力放在前进的林间小道上,跟紧队伍的步伐,节奏统一在林间穿梭。

好在鸟肚子里面的存货也是有限的,骤风暴雨般的天降便便,渐渐停息。鸟群见突破无望,也渐渐散去。

被翅膀遮蔽的夜空,渐渐露出原来的风姿,虽无明月当空,也是繁星点点。

蒋沨到医务室时,廊道上挤满了人。脸上手上挂彩,龇牙咧嘴。她面无表情穿过左右自动分开一条道的人群,打开医务室门。

队伍井然有序,一个一个进入。出来一个再进去一个,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蒋校医收拾傅教官的事情,早在某个时间段,口口相传,传遍了特训营学员之耳。

让人闻风丧胆的傅教官,已被蒋校医斩于马下,这震撼不可谓不惊心不荡涤灵魂。

特训营学员封魔排行,得重新改写。

蒋沨脸上平静无波,眸子将伤者身上的伤口扫了一眼,话都不用多说一句,一包药粉或者一瓶药膏,就扔到伤者怀里。手轻轻挥下,伤者自动起身退出房间。中间无需言语,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

时针指向十点四十分,队伍大概还有原来三分之一的长度。气氛有些焦灼起来。十一点宿舍就要熄灯,熄灯就有教官负责检查。

万一,万一碰上傅教官!旧伤未愈合新伤又添,不可谓不凄惨。

白耘算了下时间,到他估计已经五十分左右。蒋校医看病很快,大概半分钟至一分钟。自己拿着药跑回宿舍,随便冲个澡,应该能刚好踩点。

虽知道伤口最好不要沾水,但是汗水打湿的衣物,湿哒哒黏在皮肤上,皮肤神经质发起痒来。

前面的队伍人数一个个减少,时间一秒秒流逝。

哒得一声,房间门开了,出来一个人。白耘紧接着一脚踏了进去。

蒋沨眼睛一扫,淡淡道:“是你呀!”

白耘乖乖问好:“蒋校医好,麻烦你了。”

“哪里受伤了?!”

白耘将两只手伸到她面前:“被鸟爪子抓了下。”又把额前一点点碎发撩起,道:“还啄了一口。”

蒋沨倾身向前,在他额头上的口子上,看了两秒。道:“没大碍!伤口保持干净,不要沾水。”扔给他一个瓶子:“用这个涂。”

白耘一把接住:“谢谢蒋校医,我就先出去了。”

蒋沨点点头。白耘手刚碰到门把手,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外面还有多少人。”听着里面似是压抑着一团小小火焰。

白耘转过身,心里大概预估了下,小心回道:“应该还有三四十个。”

蒋沨眼眸微沉,过了两秒,“好你个傅沉!!”最后两个字,似是要嚼碎磨烂。

今晚是意外还是有预谋的,估计也只有组织晚训的人才明了。

不过每次训练都是有其目的所在的,白耘也更倾向于是人为。但是幕后之人是谁,就不得而知。

蒋校医已经在心里将罪魁祸首认定了,就是傅教官。白耘心里为傅教官偷偷捏了一把汗!傅教官是有些讨厌,但好像他总是在背黑锅。麻雀精怪、打啵训练,还有今晚的晚训,想想又有些好笑。

现在也没有时间在仔细笑话他了,白耘看着手上的腕表,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还有六分钟到熄灯时间。

一分钟跑回宿舍,三分钟洗澡,剩下两分钟涂药。

蒋校医说伤口不能沾水,真的操作起来,可能性为零。花洒从上而下,倾洒而下,白耘站在下面,手胡乱用毛巾擦了几把。

他一出厕所,财桦砰得一声就撞开了宿舍门。两个接力,配合得刚刚好。

白耘手背和额头上的伤口,眼睛能准确定位具体在哪里,对着镜子就可以涂到。刚刚冲澡的时候,后脖颈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存在感十足提醒他,这儿受伤了!

他背过身,对着镜子将后领口拉低。镜面反射出一个大概一厘米长的口子,拉领子的手刚一放松,领子就弹了上去。

白耘干脆将身上的短袖脱了,后背赫然多了好几块红痕,鼓鼓囊囊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虫子咬了。

不看见还好,一看见就觉得后背发痒。

手上也没有其他药,白耘用食指指尖沾了一坨药膏,扭着胳臂艰难往后背涂去。

药膏是透明质地,微微带着一点点黄。一摸上去,伤口一片清凉,瞬间消痛。指腹多轻轻揉搓几下,微微粘稠的质地就化成水,一下就被皮肤吸收掉了。

白耘扭着脖子扭着胳臂,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伤口和肿包上,指腹绕最后一圈结束,室内灯光也陡然熄灭。

躲了一晚上的月亮也终于从厚厚云层,挣脱出来。阳台上一片清冷,目之所及清晰一片。厕所门很轻很轻哒了一声,财桦猫着腰,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四目平行相对,无言点点头。

上一次被打啵,就是发生在厕所一亩三分地。这一次可得充分吸取教训,远离打啵从远离厕所开始。

镜子在洗漱台上,洗漱台在阳台上。若想借助镜子,准确将背上的伤口涂上药,就得站着。而站着就会被从下一览无余,轻则被提醒重则打啵。

两小只已是身负打啵重任之人,这个枷锁到现在还没有能摘的具体指示。

他们不能冒险!

他们蹲在阳台围栏下,庆幸的是整个围栏都是用砖头水泥封闭砌起来的,没有镂空没有雕花,严严实实半块墙。

白耘指着自己,又指着财桦后背,手指做了一个涂抹的动作。

财桦了然,将自己的药,从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面掏了出来。毫不客气塞到白耘手里,这种危急关头,推脱感谢只能先抛到一边,无声解决问题才是最紧要的。

白耘左手拿着药瓶子,举在两人都够得着的地方。他在后面涂财桦后背上的伤口,财桦自食其力涂自己前面的伤口。

一切井然有序,分工明确。两三分钟就结束战斗。

白耘拍拍财桦肩膀,示意自己已经涂完后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财桦一个拱手,表示感谢。

白耘点点头,脑袋往房间一偏:上床睡觉。

财桦点头赞同。

这一次,虽也是蹲着但是双脚没有发麻,行动自如。走廊过道也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鞋跟扣在地板的咯哒声。

白耘轻声轻脚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屁股刚坐到床板上。

“哒哒哒——。”

很轻微很遥远,忽略不计的那种。却足以让人心头一颤,这一幕何其熟悉。两小只相互对视一眼,一种被命运无比眷顾的无奈感油然而生。

白耘维持着屁股坐在床上,两只脚半悬着的姿势。财桦一个起跑姿势,左脚踏在地上,右脚脚尖撑在地上,上半身往前倾。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歇,每一声下脚声,都扣在两人心头上。听脚步声应该不是傅教官,傅教官每间宿舍门前都会有停顿。这个巡夜教官却没有,而且他的气息也隐藏的很好。

是又有新的教官吗?!

这又撞枪口上了吗?!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白耘和财桦,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动作像雕塑般固定。蒋校医开的药膏很有效果,但也架不住皮肤冒出来的冷汗,唰唰淌过伤口。

一颗冷汗里面包含的盐分不可怕,

两颗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源源不断!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赤果果的上半身,一层细细的汗珠挂在皮肤上。室内冷气一吹,激起一层厚厚鸡皮疙瘩。白耘手里捏着被子,指尖都有些微微发抖,冷的!

前胸后背一冷一热,甚是煎熬。

鼻腔最为敏感,最受不得忽冷忽热,闹起脾气来。里面一阵痒痒,似是里面的绒毛在群魔乱舞。白耘张大嘴巴,一个喷嚏呼之欲出。

走廊上的哒哒声,忽得止住了,在他们房间门外。

白耘手猛地捂住鼻子和嘴巴,动作迅猛但是无声。竭力屏住呼吸,将喷嚏活生生扼杀在鼻腔中。

鼻腔很难受,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白耘内心悲戚:每次违反纪律,为什么总能被发现!!

今天是弟弟第一天上课,自己又要给他丢脸了吗?!白耘心里堵堵地,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做好哥哥的榜样作用。

他可以认罚,只是——,只是不想让弟弟亲眼看见自己被罚!

他不想让弟弟失望!

“哒哒哒——。”

脚步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危机却暂未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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