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官司风波之后,窦敞不敢贸然去璟琇书院,但总要寻个发泄的去处,也是巧了,正是秾翠阁。
秾翠阁内,张小五领着另一个乌龟打扮的少年,对陈氿道:“小果子可以帮忙。”
陈氿认得小果子,和张小五身世相同,也是秾翠阁中女子的孩子,到了能干活的年纪就做了乌龟,是张小五的好友。小果子长得白胖,憨态可掬,见人就笑,甚是喜庆。
陈氿对两人道:“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窦敞不满意,能立刻拂袖而去最好。”
“为什么?”小果子满是不解,他在秾翠阁只学过怎么揽客,没见过赶客的。
张小五瞪小果子,“别问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做就做。下次客人再剩下毕罗,我多分你几个。”
“郎官清也给我留点儿。”小果子讨价还价,“你给我我就不告诉鸨母。”
张小五咬牙狠狠心,“成交。”
计划定好,各就各位。
小果子负责拦住鸨母,张小五负责招待窦敞,将窦敞引到陈氿旁边位置,陈氿负责扮作醉酒聒噪的客人,挑剔张小五推荐给窦敞的女子。
一切就绪,只待窦敞入局。
皓月初升,丝竹奏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秾翠阁内的每一夜皆是如此。
大堂内的陈氿斜倚桌案,正对台上妖娆的舞姬,一派沉醉于乐舞的模样,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再顺势将余下的酒泼在衣襟。酒液顺着锦袍蜿蜒而下,划过腰间玉带,陈氿满身酒气,面色微红,一双桃花眼更显风流多情。
窦敞进入秾翠阁,张小五笑得谄媚地去迎人,引他坐到陈氿隔壁一桌。
因鸨母被支开,张小五自然地负责起介绍红倌人。“郎君可有相熟的娘子?”
窦敞摆摆手,“没有。”说罢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经历,面上浮现不满,“秾翠阁不是号称华都城数一数二的**窟么,前几次的那几个就都那么回事,无趣,乏味,毫无风情。”
张小五恭敬又讨好地道:“郎君稍待,我这就去多挑几个知情识趣的红倌人,保证郎君满意。”
背过身后,张小五翻了个大白眼,心道,秾翠阁的娘子个个色艺双绝,吟诗作对,弹琴唱曲,样样皆精,他还嫌无趣。
张小五按着陈氿事先定下的人选,招来四名浓妆艳抹的红倌人。
一名丰腴,一名脸蛋尖尖,一名肤色略深,皆不合窦敞喜好,唯有一人,匀称白净,杏眼如水波荡漾,媚而不俗。
张小五靠近这女子,耳语道:“丽娘阿姊,你可得帮帮我。这客人忒挑剔,嫌这个嫌那个的,要是不能让他满意,鸨母铁定收拾我。”
丽娘点点头,示意张小五放心,脸上漾起笑容,走向窦敞。
窦敞果然只看中丽娘,丽娘记着张小五的嘱托,主动地坐进窦敞怀中,纤细手指抚上窦敞胸膛。
邻桌的陈氿等到这一刻,正准备说些扫人兴的话,但还未及开口,窦敞已将怀中人狠狠推开,满眼嫌弃,“一句话未说就投怀送抱,不知羞耻!”
站在一旁的张小五和跌坐在地的丽娘都傻了眼,郎君,你知道你来的是青楼吗?
陈氿适时地将桌案上杯盏掀翻,附和道:“现在的红倌人太无趣,怎么就都没有那种含羞带怯、欲拒还迎的风情。不肯吟诗作对就罢了,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只会投怀送抱的!怎么就不明白,要青涩纯洁、要腹有诗书,那才带劲!”
窦敞深以为然,看陈氿恍如遇到知音。再看看张小五带来的四名红倌人,顿时兴致全消,“乏味至极!”
陈氿又醉醺醺地道:“要说青涩纯洁,还得是未出阁的良家女娘啊。”说完像真的烂醉如泥一般,瘫倒在地。
窦敞神情一僵,仿佛被人戳破了秘密,顿时面色涨红。再仔细打量陈氿,就是醉鬼一个。窦敞安下心来,只是更没了在秾翠阁的兴致,索性离开。
“郎君,别走啊,要不我再给您挑几位红倌人?”张小五装模作样地追着窦敞,喊了两嗓子挽留人,结果自然是挽不回窦敞。
张小五走回来,用眼神询问陈氿,成了吗?
陈氿同样以眼神回答,成了。
再说纪莘这边,她在收到陈氿消息之后,连日来和舒筠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时时防备着窦敞出现。
这一日香道课结束,堂长突然单独留下舒筠,舒筠不疑有他,将自己物品交给纪莘,让她帮忙带回寝室。
纪莘直觉不对,等在厅外,不多时堂长便带着舒筠走了出来。
“你怎么还不回去?”不苟言笑的堂长问纪莘。
“我在等阿筠一起回去。”
“舒筠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堂长说完,继续领着舒筠踏进回廊。
纪莘追上问道:“堂长这是要带阿筠去哪里,我可以一起。”
堂长面露不悦,眉头皱起,厉声道:“舒筠香道课表现优秀,山长令我带她过去,为山长调安神助眠之香,你去做甚!”
纪莘提起手中竹筐示意,“阿筠的香器在我这里,我得和她一起去。”
堂长已然动怒,舒筠担心纪莘受到斥责和惩罚,连忙从纪莘手上拿过竹筐,道:“没关系的,阿苓你不必陪我,快回去吧。”
再纠缠会显得太刻意,纪莘只能做出知错的模样,行礼退下。
纪莘思绪纷乱,按照已知的作案方式,被害女子先是被山长叫去,随后昏倒,遭遇毒手,和舒筠眼下的处境像极了。
纪莘扶住廊下墙面,反复深呼吸整理思绪,终于想清楚,她应该立刻找个合理的理由去见山长。
纪莘一头扎进一间空房间,从自己的竹筐中取出香炉和香篆,草草填入香粉引燃,捧着香炉一路小跑,穿过重重回廊,到达山长居住的院子。
“学生姜苓拜见山长!”纪莘径直闯进花厅大喊,不想花厅空无一人。
正当纪莘四下找人时,东侧房间原本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纪莘闻声冲过去,见到门内站着一名中年女子,应当就是曹山长。
曹山长身着苍绿衫子配暗黄下裙,衫子高领遮住颈部,端庄保守,面颊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何人大呼小叫?”
纪莘恭谨行礼,举起香炉,“学生姜苓特来为山长献上调香作品,请山长品鉴指点。”
说话间纪莘抬头向屋内张望,似乎只有舒筠一人,正规矩地跪坐在榻上。
曹山长没有半点表情,道:“女子立身,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你自己说,你错了几处?”
“学生知错。”纪莘做出鼓起勇气直视山长的样子,理论道,“但只有一件事学生不服!学生与舒筠同窗,于香道自问不比舒筠差,为何山长独独偏爱舒筠?学生斗胆献上作品,还请山长一碗水端平!”
曹山长依旧一动未动,只道:“妒忌同窗,亦不可取。你回去,《女论语》抄写十遍。”
曹山长处罚纪莘,让纪莘回去,却只字不提舒筠,纪莘只能继续纠缠。
“学生认罚,但学生就是不服!山长可以将舒筠叫出来,学生与舒筠当面比试,自会证明比舒筠做得更好!”
“放肆!”曹山长被激怒,抬高声音训斥道,“昔日我在宫廷之中,什么鬼蜮伎俩都见过,别在我面前动些歪心思!像你这样的,若是在宫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话倒是不假,曹山长是前朝康德年间的女官,那时的后宫倾轧比如今严重得多。
曹山长既然已经动怒,纪莘索性破罐破摔,“无论如何,学生今日定要与舒筠比个高下!舒筠,你出来!”
屋内的舒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无措地看着屋外。
曹山长不做声,屋内的舒筠也不出来,纪莘只能向屋里冲,想把舒筠直接拉出来。
“回去!”在纪莘冲进去之前,曹山长拦住了她,“舒筠,你也回去。姜苓,《女论语》抄写百遍,明日交给我。”
纪莘目的达到,终于松了一口气。
舒筠被纪莘闹得这一出搞得一头雾水,听吩咐恭谨退出房间,和纪莘一道离开院子。
曹山长看着两人离开,关紧房门,回身自言自语道:“没规没矩。这些小女娘,出身低贱,目光也短浅,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为一点小利便能争得头破血流,成不了大器。”
房间内有一扇山水画屏风,窦敞从屏风后走出,不满问道:“姨母,您怎么让人走了?”
曹山长表情没有波澜,兀自熄灭香炉中燃烧的香粉,将茶水倒掉,跪坐在榻上重新煮水烹茶。
“若留下舒筠,那个学生会继续纠缠不休,你也成不了事。”
方才纪莘看不到屏风后,但窦敞却能看到院中的纪莘,回想着纪莘的模样,窦敞突然间觉得好像浑身血液开始沸腾。
窦敞眼中仿佛有幽火在燃烧,兴奋地问:“姨母,刚才院子里的那个叫什么?”
“姜苓。你又想做什么?”
姜苓,窦敞回味了一遍这名字。
扭曲的**翻腾着,窦敞缓缓启唇,“我要她。”
*唐·宋若莘、宋若昭《女论语》
纪莘冲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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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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