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厌翟驶进狭窄巷道,巷子口被车舆和卫队堵得水泄不通,若不是袁宅所在之地幽静,怕是早已引来无数人围观。
袁家门房正坐在门口打瞌睡,蓦地醒来,被眼前浩浩荡荡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说话也磕磕绊绊,“你,你们是何,何人,上门可有帖,帖子?”
一鞭子狠抽在门房脸上,门房捂着脸在地上哀嚎打滚,卫队中走出两人,架住门房的两条胳膊,将人拖到了一边。
卫队中又走出一人跪倒在车前,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手从车内掀开厌翟锦帷,露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
车上人,也就是永庆公主,踩着车前跪倒之人的后背下车,对卫队轻轻摆了摆手。
卫队踏着训练有素的步伐进入宅子,将宅内不明就里的下人们清场,留下一条干净空荡的路。
永庆公主满意地勾了勾唇,缓步迈过大门门槛,绕过正厅,走向袁宅内院,迎面遇上从内院匆匆出来的管事。
管事虽未见过公主,但看这阵势也猜到了来人是公主,立刻跪倒在地,不敢抬头,“殿下万福金安。”
永庆公主并不理会,她身侧一名侍女向前一步,问道:“东跨院如何走?”
管事维持着以头抢地的姿势,抬起手臂指了指方向。
卫队一脚踢开管事,簇拥着永庆公主朝东跨院而去。
管事摔倒后又狼狈地爬起,追在后面叫:“东跨院院门锁着,只阿郎有钥匙,还是待阿郎回来再去吧!”
无人理会管事,一行人已走到东跨院门口。
“嘭”的一声巨响,东跨院的门被生生劈开了。
永庆公主的侍女一声令下:“搜!”
袁家下人们被吓得不轻,见来人都进入了东跨院,这才敢探出头,围在东跨院门口向里张望。
纪莘和陈氿也在人群中,但没能挤得过其他人,只能隔着几层人群向内看。
陈氿轻声问纪莘:“永庆公主直奔东跨院而来,那里面有什么?”
周围人全在窃窃私语,无人注意到纪莘和陈氿,纪莘轻声回他:“袁适身边婢女提到过,东跨院里是袁适精心收藏的古籍字画。”
“若只是古籍字画,哪至于让永庆公主大动干戈。一定还有别的,说不定是藏了人。”说着陈氿踮起脚向院内看,“啧啧”两声后又矮下身子,俯在纪莘耳边说,“永庆公主的卫队够粗暴的,对袁适的收藏毫不爱惜,翻完就直接扔在地上。看来这对夫妻的关系也够糟的,永庆公主对袁适毫无尊重。”
“东跨院内应当不会藏人,无人提到过里面有人,我也未曾听到过里面有人声。”纪莘道。
周围嘈杂,纪莘和陈氿说话间越靠越近,陈氿不经意间微微侧头,嘴唇险些拂过纪莘耳廓,惊得他一瞬间心跳骤乱。
陈氿站直身体,拉远和纪莘的距离,长呼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下来。
“这事有点奇怪,不论东跨院里藏着什么,若袁家下人都毫无察觉,永庆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说什么?”陈氿突然拉开距离,纪莘听得不甚清楚,只好踮脚昂头凑近陈氿。
身体随着纪莘的靠近而再次绷紧,陈氿不自然地后退一大步,退出了围观人群,“我换个地方看看。”
纪莘对陈氿的不自然毫无察觉,只点了点头,视线转回东跨院的方向。
人群后方突然响起焦急又愤怒的一声大喝。
“都让开!”
是袁适匆匆赶了回来,其后还跟着同样步履匆匆的桓晋。两人拨开下人们和卫队,直奔永庆公主而去。
永庆公主促狭一笑,看向袁适,侧开身子歪了歪头,示意袁适看她的身后。
袁适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要向前冲,却被桓晋死死拉住。
东跨院正中,永庆公主的身后,跪着一名素衣女子,被两名侍女押住臂膀,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
袁适强压下愤怒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永庆公主冷冷地开口:“这话合该我问才是,驸马如此小心翼翼地养了名貌美女子,这是何意,金屋藏娇么?”
袁适背在身后的手攥紧袖口,微微发抖,“绝无此事,请殿下莫要伤及无辜!”
永庆公主略微向后转了转头,吩咐押人的两名侍女道:“带回去。”
素衣女子此前一言不发,这时剧烈挣扎了起来,大喊道:“冤枉啊,奴是桓郎君的婢女,与驸马绝无任何瓜葛,请殿下明察!”
素衣女子挣扎间挣脱了一名侍女,那侍女连忙将人捉回,在素衣女子脸上扇了一巴掌。
“老实点!”
袁适瞳孔紧缩,不敢再看被按在地上的素衣女子,回头看向桓晋,眼中尽是乞求。
桓晋神色复杂地与袁适对视,终是拗不过,只得放开抓着袁适手臂的手,走到袁适身前,对永庆公主道:“请殿下放开臣的婢女。”
永庆公主嗤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但眼中带着几分兴味,似乎觉得眼下的发展还算有趣,“校书郎可想清楚了,这是你的婢女?”
“是。”桓晋转向素衣女子,“你既冲撞了殿下,便自己解释清楚,好好向殿下请罪。”
“是。”素衣女子头垂得更低,但声音清晰,“奴是郎君初到华都时买下的婢女,后随着郎君来了驸马的宅子。郎君感谢驸马提供住处,又念及奴略读过些书,便让奴替驸马打理收藏,算作对驸马的报答。今日不知殿下驾到,更引得殿下对驸马产生误会,请殿下恕罪。”
永庆公主朝着桓晋抬了抬下巴,“既然她是你的婢女,那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
桓晋张开左臂拦住身后的袁适,也打断了他的话,自己道:“茹儿。”
袁适扭头吃惊地看向桓晋,又立刻收回目光,向后退了一小步。
永庆公主吩咐身侧侍女:“去找找此女的籍契。”
侍女带着几名侍卫去往房间,很快便返回,将籍契呈给永庆公主。
永庆公主瞄了眼籍契上的姓名,将籍契随手一扔,道:“知道名字也证明不了什么,校书郎不妨讲讲此女身体有何特征,这样才算证明。你们两个,待校书郎回答之后,就在此处把这婢女的衣物剥了,仔细核对。”
桓晋和袁适闻言脸色剧变,桓晋尚在思考对策,袁适已经又站了出来。
“请殿下适可而止!”
袁适一直强压的怒气此刻再无遮掩,永庆公主非但毫不在意,还觉得颇为有趣,大笑出声,“此女不是校书郎的婢女么,怎么校书郎还没说话,驸马反倒是急了?”
桓晋再次拉住袁适,道:“逢安,你不必再为我出头。想来此番是我有错处,连累了我的婢女。还请殿下明示臣有何错处,臣自会向圣人请罪。”
“校书郎这是想用阿耶压我?”永庆公主抬起左手,抚过右手细长指甲上的红艳蔻丹,漫不经心地道,“你大可去试试看。”
“臣不敢。”桓晋低下头,不停地思考着对策。
他不可能顺着永庆公主的意,通过描述素衣女子的身体特征来证明,不只因为他说不出,更因为这是对那女子的莫大侮辱。
可眼下还有什么方法,能证明素衣女子是他的婢女?
“校书郎怎么不说话了?”永庆公主转身,看向素衣女子的眼神如同看蝼蚁,对押人的两名侍女挥挥手,“校书郎不肯回答,那先脱了她的衣服吧。”
素衣女子又开始剧烈挣扎,对着地面不停叩头,声音已带上哭腔,“请殿下饶恕奴婢,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奴婢冤枉,求求殿下饶了我吧!”
素衣女子的哭叫声让袁适的心狠狠揪紧,袁适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永庆!”袁适咬牙切齿地道,“适可而止吧!”
永庆公主正在欣赏素衣女子的徒劳挣扎,听见袁适的喊声,只赏了他一个侧脸,道:“该适可而止的,难道不是驸马你么?”
“且慢!且慢,且慢,且慢!”
突然有一个人从院外的围观人群中挤出,边挤边不断叫喊,“且慢!且慢!我有办法证明此女身份!”
袁适听到这话如同遇到救星,激动地转头看向来人,却又瞬间失望。
看衣着,此人是宅子里的仆役,可是面生得很,他能帮上什么忙?
院外的纪莘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但看见了出头的是陈氿,心中不禁纳闷,这人从哪里挤进去的?
永庆公主的注意力被陈氿吸引,但并未立刻开口,只来回打量陈氿。
两名侍女停下了剥衣服的动作,静等永庆公主的吩咐。
素衣女子手脚得了自由,赶紧拢住散开的衫子,抬起泪眼看向袁适,又看向突然出现的陈氿,盼着此人能救自己。
陈氿下跪向永庆公主行礼,视线扫过地面上的籍契,又站起身,“我有个法子,虽不能证明此女具体身份,但足可证明她与驸马的关系。”
永庆公主的视线在陈氿面颊上流连,对于美貌俊俏的郎君,她还是愿意多给几分耐心的。
永庆公主轻启朱唇:“说说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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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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