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扳指

还是昨夜围在瑞松斋的那群人,只不过今日换了地方,全都来到了四房。

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只是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味。

小辈的女娘们未经历过这种事,被几位夫人赶到了人群最外层站着。

向人群里面看去,各房老妈子们围了好几层,而在最中央的,是床上面色苍白的四夫人吴月娘,和围坐在她身边长吁短叹的另三位夫人。

“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四弟刚刚没了,他的骨血也跟着没了,哎。”二夫人说完,低头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韩氏紧跟着说道:“四弟妹,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有孕了却不知道。你平日里三天两头地生病,也不爱出院子,身子本来就弱,母亲让你站规矩,你还真就老老实实地站一天一夜,不出事就怪了。”

三夫人杨氏不咸不淡地道:“长嫂这话是何意,四弟妹是不该听母亲的话,老老实实地站规矩?”

韩氏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否认:“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三弟妹你不要在这里挑拨。”

“话是你自己说的,我何曾挑拨?”杨氏眼神不善,“母亲向着你们,把我们三房的好事硬生生抢走,给了你们长房,可你却在说母亲的不是,真该让母亲亲耳听听!”

韩氏腾地站起,指着杨氏道:“你血口喷人!”

二夫人劝道:“都少说两句吧,我们是来看四弟妹的,不是来争执的。”

韩氏狠狠剜了杨氏一眼,重新坐下。

二夫人对吴月娘叮嘱道:“你平日里总是生病,母亲也吩咐人给你送过不少滋补之物,你这几日一定要多用些,养好身子最要紧。”

吴月娘脸上无悲无喜,像是在骤然的大悲之后陷入了麻木,听了二夫人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对啊对啊,四弟妹你这几日一定要注意滋补。”韩氏道。

杨氏轻轻“呵”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但偏偏韩氏和杨氏不对付,对杨氏的声音十分敏感,韩氏立刻扭头瞪向杨氏,“三弟妹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

“我哪里有阴阳怪气。”杨氏在否认,但语气是十足的阴阳怪气,“只是觉得真有意思,长嫂可真是像极了二嫂的应声虫。”

韩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因为杨氏说中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虽为长房大夫人,但掌家的是二夫人,因此人人都敬重二夫人,却未必瞧得起她。就连继女七娘,也看不上她没有大夫人的威严和气势。

韩氏自问,就算她比不上二夫人,但她绝对比得过杨氏,杨氏这样嘲讽她,她必须狠狠教训杨氏!

韩氏站起身,走到杨氏跟前,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在杨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韩氏放下狠话。

杨氏性情本就泼辣,又和韩氏积怨已久,韩氏在众人面前打她,杨氏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杨氏也站了起来,左右开弓,扇了韩氏两巴掌,趁着韩氏没反应过来,又一把揪住韩氏的发髻。

“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居然敢打我!”

两位夫人动起了手,其他人不能干看着,纷纷围了上去,有拉架的,也有跟着一起动手的。

以韩氏和杨氏为核心,人聚成了一大团,床前施展不开,一团人打着打着,逐渐转移到了房间外。

纪莘和梨子贴着房门口的墙壁站着,被这一团人路过,梨子看得目瞪口呆,深感这一场比她们和梁霓打架厉害多了。

“娘子,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怎么到处都能打起来?”梨子啧啧称奇。

院门口又跑进来一群人,把打架的一群人一个一个地向外扯,看样子是来拉架的。

“糟啦,王妈妈来啦!”打架的人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院门口一名老妈子未参与拉架,一脸严肃地看着打架的一团人,身边还有两名小婢女护着。纪莘认出了这名老妈子,她是老夫人身边的。

老夫人最信任的王妈妈来了,打架的众人这才感觉不妙,纷纷停了手。

韩氏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扯着手臂,被拉开了和杨氏的距离,但还是朝着杨氏的方向踹了两脚。

杨氏没被踹到,但心中气不过,又要向前冲,也踹韩氏两脚。

梁叔仁听说夫人和长嫂打架,赶了过来,此刻见杨氏还要继续,急忙在她冲出去之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杨氏挥开梁叔仁的双手,“别按着我,你那扳指硌死我了!”

梁叔仁放开杨氏,转去问王妈妈,“王妈妈,母亲知道这边的事了?”

一场闹剧终于停歇,王妈妈敛眉高声道:“大夫人、三夫人,老夫人请二位去瑞松斋。”

韩氏此刻冷静下来,深感自己闯了大祸,不知会被母亲如何惩罚,一听要去瑞松斋,便开始害怕。

杨氏白了韩氏一眼,抬手整理好衣襟、发髻,昂头挺胸地率先走出了院子。

四房院子里人群散尽,只剩下了纪莘和梨子。

梨子对纪莘道:“娘子,我们回去吧。”

“梨子,方才拦着三夫人的男子是谁?”

“是三郎主啊。”梨子答道,“三郎主是四位郎主中最俊朗的,他年轻时一定更俊朗,难怪能生出六娘子那般的美人。”

纪莘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间,走到吴月娘的床前。

吴月娘对方才闹哄哄的场面无甚反应,反倒是在看见纪莘没走的这一刻,露出了几分惊讶。

“你怎么还在?”吴月娘问道。

纪莘站在床前,回答道:“昨日我和梨子去偷吃食,您虽看到,但未揭穿我们,我心中十分感激。我今日是来看您的,自然不会因为其他事就直接离开。”

吴月娘微微弯了弯苍白的唇,“一点小事,难为你还记得。说起来,我也要多谢你昨日给我送披风。”吴月娘掀起锦被一角,想要起身去取披风还给纪莘。

纪莘急忙架住吴月娘手臂,扶她坐回床上,“披风改日再还就是了,我不急的。”

梨子附和道:“对呀对呀,四夫人您眼下好好休息最要紧。披风可以您改日交待婢女送一趟,或者我来取也行。”

吴月娘又笑了笑,身体向后靠在了软枕上。在吴月娘收回手臂时,有一瞬间衣袖下滑,露出了吴月娘两只小臂上狰狞交错的伤疤。

纪莘瞥见那些红色的伤疤后,立刻收回目光,看向吴月娘面颊。

“你今年多大?”吴月娘问纪莘。

“十六岁。”

“我二十二岁。”吴月娘道,“我们没差太多岁,你也不必称‘您’了,就叫我月娘吧。”

“好。”纪莘又想到了不知该不该问的问题,眼睛眨了眨。

“怎么了?”

纪莘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四郎主年岁几何?”

“三十有五。”吴月娘见纪莘面露疑惑,解释道,“我是夫君的续弦,上一位四夫人是我亲姊,她在六年前去世,留下一个儿子。阿姊离世后,老夫人给我家中去信,说阿姊的骨肉不能无人照顾,阿耶觉得有理,便让我嫁了过来。”

“原来如此。”

县衙的不良人撤了,秾翠阁得以重新开张,只有发生命案的雅间维持原状,不许人擅动。

陈氿和邱常发、张小五走进雅间,邱常发快步走到房间里侧,指着沾血的雕花床柱,道:“我想办法看了一眼案件卷宗,梁季义是磕在床柱上,后脑受撞击,头破血流而死。”

张小五道:“那可能是他喝多了,自己摔倒磕上的床柱,县衙为何认定是有人杀了他?”

邱常发把张小五拉了过来,让张小五背对床柱,左手按住张小五右肩,右手扼住脖颈,开始演示,“仵作在梁季义肩膀和脖颈发现了掐痕,结合梁季义后脑受撞击的力度,推测他是被人用这个姿势,按着磕到床柱上的。”

陈氿走近床柱仔细观察,血迹起始于成年男子头部高度的位置,一路向下,延伸至地面。

“看这血迹,梁季义应当是以站立的姿势磕上床柱,然后靠着床柱倒下,将血迹一直拖到了下面。”陈氿道。

“没错。”邱常发道,“按卷宗记录,梁季义最后的姿势就是背靠床柱,坐在地面。”

张小五指着坐立高度位置的血迹,“这里的血迹比上面的颜色重,肯定是因为梁季义最后头靠在这里,血一直在向外冒。”

陈氿看过床柱后,转而在房间内被褥下、床下、柜子里四处翻找。

“找什么呢?”邱常发问。

陈氿翻找的动作未停,回答道:“我看看有没有县衙没发现的证据。”

张小五一听这话,心虚地挠了挠头,再三犹豫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

“陈氿,你看看这个。”

陈氿接过扳指看了看,成色很是不错,一看就是张小五偷的。

陈氿气得不行,二话不说便追着张小五打,边打边骂道:“你可真是出息,死人身上的东西你都偷,你也不嫌晦气!”

“我在房门口捡的!”张小五躲到邱常发的身后,这才有机会解释,“发生命案那天,丽娘阿姊先发现的,她叫了一声之后,好多人都进来看。那时我看到这个扳指在门口,趁人不注意我就捡起来了。”

陈氿站住,放过了张小五,“是梁季义的吗?”

“不知道。梁叔仁和梁季义手上都戴扳指,我没近过他俩的身,没仔细看过,不确定是谁的。”

陈氿不断把扳指抛起再接住,陷入沉思,片刻后突然笑了出来。

“纪莘在梁家,我去找她,看看能不能查出来扳指是谁的。”陈氿留下一句话后,风一样地走了。

“纪莘怎么会在梁家?”张小五一头雾水地问邱常发,“陈氿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这查命案呢,他笑得那么荡漾做甚?”

陈氿方才最后的样子太不值钱,邱常发真是看不下去,更不好意思和张小五讲。

“小五,别问,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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