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系统会给北望多长时间呢，二十年有吗，十年有吗，这种感觉犹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坠下。

她深知时间是向前走的，今天就是会比昨天更接近死亡，同样的，明天也会比今天更让人惶恐。

除了握紧当下的每一刻，她什么都做不了。

和明辉相处的点滴中，北望偶尔也会晃神，会不自禁的联想那所谓的报应。

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降临呢，是让自己突然离开这个世界，还是会一点点蚕食自己的生命。

北望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无数种可能，无数种结果，她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北望还是措不及防的。

那个时候，她和明辉成婚只有一年。

太快了，太突然了。

明辉还在说，明天要如何如何，北望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僵硬了。

耳边轰隆隆的声响让她连明辉的声音都听不清，但在一片混乱中，系统的声音却清晰非常。

【你的灵力会一点点散掉，身体会一点点失去知觉，直至灵核枯竭，意识消亡。】

【这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你这么厉害，大可以想办法延长灵力散掉的过程，但，结果是不会变的。】

【你要留下，绝对没有好下场。】

系统的声音深入灵魂，北望甚至听到它有些埋怨的语气。

“我知道，我接受。”北望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我只是，对不起明辉。”

说好要留下陪她的，结果只能存在这么短的时间。

说好永远不骗她的，还是瞒下这生离死别的结局。

“你在听吗？”明辉察觉到北望有些走神，于是拉了拉她的袖子。

北望耳边的轰鸣暂时安静下来，她转了转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已经开始感觉困难了。

一年的时间，也太短了。

北望每次看到明辉的脸，都还能回想到成婚当日，她拉着自己的手，许下“永生永世不分离”的愿望。

怎么这么快就要面临死亡了呢。

北望是医生，在医院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亡，医院的走廊上，哭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家属，这样的恸哭声并不会传到病床上冰冷的尸体耳中。

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吗？明辉也会那样吗？

想到这，她便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明辉瞬间慌了神，将人拥到自己怀中，急切的问：“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北望摇摇头，没有说话，她实在没想好要怎么去说这件事。

只是在不干预的情况下，北望的身体衰败得很快，心细如发的明辉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这前后不过十天。

“为什么会这样？”明辉给北望把脉后，发现自己的魔气竟连进都进不去，“我们现在就去千倾宗，让你师尊替你看看。”

说着，她就要拉着北望立刻回宗门。

北望却捏了捏她的手心，说：“没用的。”

去哪都没有用，这是北望要留下，必须付出的代价。

明辉的神情严肃起来，北望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开始觉得血液发冷。

“什么意思。”明辉极为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早就说过不骗明辉的北望，有一瞬仍是想说谎。

“上一世，我从你将云山救出来的时候，系统就告诫过我，如果我留下…”北望有些喘不上气了，那四个字太难太难说出口了。

“留下就怎么样。”明辉上前两步，紧紧扣住北望的手。

【不得好死。】

北望没有说，是系统代替她回答了。

【不得好死，就是北望留下的代价。】

系统的声音重重的在明辉心头敲响，发出的声波让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身体快速失去支撑，几乎是倒在了北望身边。

北望的心早已揪成一团，舒展不开。她伸手拉着明辉，让她伏在自己的膝上，缓慢轻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我……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北望哽咽了。

“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明辉抬起脸，交错的泪痕遍布其上，她抓着北望伸出的手，大声质问。

北望是有打算说的，可她怎么说啊，怎么舍得说啊。

要在明辉期待未来的时候说吗，说自己马上不久于人世；还是在明辉患得患失之际说吗，说自己马上又要抛弃她。

北望说不出口，不可能说得出口。

她的眼泪同样在流，一年没有流过的悲伤泪水此刻全部放闸，几乎要将二人淹没。

谁都没有再说话了，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许久之后，明辉才动了动身体，扶着北望站了起来。

她长舒一口气，将积攒在胸腔内所有的郁结都释放了出来。

“我放你走吧。”她说。

北望此时双腿已经无法站立了，但她还是倔强的撑着扶手，双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北望感觉到自己后肩的印记正在消失。那个当初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抹除的印记正在消失！这个连系统都没有办法的印记正在消失！

“你干什么？”北望颤抖着问，想要她停止。

“放你走，忘记我。好好生活。”几句话，明辉说得很慢。

如果让北望留下的代价是不得好死的话，那么她心甘情愿的放北望离开。

至少这样，北望还能活着。

明辉忽然释然的笑了，她好像有些理解北望当时的心境了。这种为了爱人不顾一切的感觉。

北望什么都来不及做，这个伴随自己两次时间线的印记就消失了，这个原本她以为怎么都消不掉的印记原来这么简单轻易的消失了。

“明辉，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吗？”来自明辉身上没有攻击力的魔气包裹着北望，或许还有系统的推波助澜，给北望套上了一个怎么都挣脱不了的牢笼。

她看着自己逐渐消散的身体，灵魂不停的被拉扯着，马上就要脱离世界。

“不可以，明辉，不可以。”北望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逐渐变为虚无，终于，什么都不剩了。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这次只剩明辉了。

【她走了。】

系统刚才配合明辉，终于兑现了当初对北望的承诺。

“她回去之后会怎么样。”明辉只敢这么问。

其实她更想知道，北望回去会幸福吗，会遇到合适的人，会……

不能想，这个设想光是在脑海中过一遍，明辉都觉得生不如死。

那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站在北望的身边，唯独自己不可能了。

“都是你的错。”明辉对系统的这句责备，太轻了。

送走北望，系统难免也惆怅了几分，毕竟它和北望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这次连一个告别都没来得及说。

但，北望留下，真没有办法。

“我和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北望在她的世界不过是个普通人，因为我的选择，她才有了这次机会。】

【而你在这个世界，是女主，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从低到高，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系统此时也不说什么心硬的话了，先安抚好明辉要紧，生怕明辉一个冲动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从低到高？”明辉抓住了系统话中的一个关键，“那我去北望的世界呢。”

“这样是不是就是从高到低了，是不是就要简单一些。”明辉的心好像又有了短暂的起伏。

如果北望强留不下，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离开。

就像北望来时一样。

【？】

【发什么神经？】对于明辉离谱的话，系统还是强压下心神，耐心的解释，【是，从高到低是比从低到高简单。】

【但要你放弃你的女主身份。】

“好。”听到有可能后，明辉想都没想，就给系统一个干脆的回答。

【好什么好，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说，你要放弃你女主的身份。】

“我放弃。”什么女主，明辉才不在乎。

【说这么轻易？】

系统都无语了，该说不说，北望跟明辉还真是绝配。一个不得好死说得轻飘飘，一个放弃女主身份说得轻易

【女主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你懂吗？】

明辉哼了一声，不屑的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磨难？”

系统常常把女主挂在嘴边，说女主生来就是要承担故事的转折的。但明辉从自己的角度而言，天生经脉晦涩，不像常人般有正常的生活，在魔界辗转流离，这些都是女主赋予的磨难。

【磨难的确是客观存在的，它是你成长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你现在不一样了，你已经熬过去了。】

【你现在看看，那些得罪过你的，给过你难堪的，几个有好下场。】

【你的一句话，甚至……】

“闭嘴。”明辉喝住了系统的话。

她曾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不止一次痛骂过北望“不得好死”，想来，北望如今的结局也有自己的罪过。

【好，我不说这个。】

【我告诉你，女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无限接近于天道，你可以呼风唤雨，你可以主宰一切，你要什么就有什么，这还不够吗？】

呼风唤雨？主宰一切？明辉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没有北望，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系统都要气笑了，【你去看看，你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饱！】

【你就说这种话？】

系统眼见着说不醒她，于是换了个比方。

【空幕，你该记得吧，空幕为什么会死你知道吗。】

【因为她碍着你的路了，所以她必须死。】

【因为你是女主，这个世界都要为你让路，任何潜在的危险都有人替你扫除，这还不够？】

【当普通人有什么好的，你怎么知道你的命运不是和空幕一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就死得不明不白？】

说到这个份上，系统觉得，明辉总该明白了吧。但是它看到眼神坚定的明辉，心想，白说。

系统又换了个问法，【所以，你是要抛弃这里的一切，去北望的世界？】

明辉毫不犹豫的点头，“嗯。”

【同样的问题，我问过北望，问北望如果没有其他影响因素，她愿不愿意留下。】

【你知道北望说什么吗？】

【她说她不愿意。】

系统用了一招很“恶毒”的挑拨离间，它把自己和明辉的矛盾转嫁到了北望和明辉身上。

你深爱北望，要为北望抛下一切，殊不知，北望面对同样的选择时，并没有选择你。

这个系统认为足够诛心的答案，不谈让明辉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足以让她的脑子清醒一点。

而它没想到的是，面对这种挑拨离间，明辉根本不上它的当。

她淡然一笑，坐在了方才北望离开时的摇椅上，摸着木质的扶手，上面好似还残留着北望的温度。

“你想我说什么？”

“说北望对我的爱不过如此？”

“你未免也太……”明辉闭上眼睛，放开自己的识海，这样可以让她看到系统。

系统并无实体，它在明辉识海中展示出来的形象是北望。虽然外形并无差别，但内在的气息截然不同。

看着这张脸，明辉又说：“北望和我不一样，她有过去，她的过去是真实存在的。她在真实的过去和不确定的未来之间，选择确定的事情，这没什么错。”

“而我没有，我的过去都是她的影子，我是因为她而存在。”

故事的开始，就是北望捡到刚出生的女主，连明辉这个名字都是北望取的。

如果说，明辉是女主，那北望就是故事本身。

故事中可以没有某一个突出的角色，但女主不能离开故事本身，离开了故事，她算什么女主。

“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去找她。”

系统忽然觉察到明辉酝酿出来的阵阵杀意了，它警惕到，【又要拉着这个世界陪葬吗？这种威胁手段你已经用过一次了。】

明辉酝酿的杀意并没有停止，识海的周边已经刮起了狂风，脸颊边的碎发随风扬起，又让她想到了，今天早上的发髻是北望亲自梳的。

因为控制不好双手，这个发髻梳得并不好看。

“如果不能回到北望身边，我想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他们虽然不是所谓的主角，但他们有活下去的权利。”

系统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打断她。

“我会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只是我本人，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了这么多，还是非北望不可。】

“非北望不可。”

【你真的知道普通人是什么吗？】事到如今，系统还是不信明辉愿意舍弃女主身份去追随北望。

【就算我把你放进了北望的世界，你和她就一定能有好结局？】

【万一你在没有遇到北望的时候死了呢，万一你遇到北望，北望已经心有所属呢，你能左右得了什么。】

系统说这话时，识海的风刮得更大了，伴随着电闪雷鸣，雷光照亮明辉的脸庞，却照亮不了她心底的阴霾。

系统言之有理，这的确是明辉会遇到的万千可能之一。

但即使这样，她便要放弃了吗，不会。

万分之一的可能，总比没有可能要强。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变。”

【不撞南墙不回头。】

系统索性也大方了一回，就如同多年前答应明辉倒流时间。

女主嘛，哄着呗。

【我会让你进入一个和北望类似的世界，做一个普通人，时间不多，一百次即可。】

【你也不用担心我心存报复，我只负责投放，你的容貌，你的身体，你的家世，我都不干预。】

【只做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人。】

【当你对普通人这三个字有了深刻的认识后，再来和我谈条件。】

明辉会退缩吗，当然不会，别说一百次了，就算一千次，一万次，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去尝试。

北望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想的都是用自己来换她登顶。

所以，明辉一定不会退缩。

无论多长时间，无论什么方式，我只想回到你的身边。不在乎前路的荆棘，不在乎未知磨难，我只愿能与你站在一起。

系统将明辉称之为女主，用耀眼的天赋，璀璨的命运为其套上光环。但构成女主的关键要素并不是这些。

是坚韧、勇敢，宽容、沉着、智慧……

在不断的轮回中，在北望的爱意中，明辉早已学会这些。美好的品质并不会因为明辉身份的转变而消失，它们支撑着明辉，再次走过这一遍遍的轮回。

虽然吧，我是这么写的，但是我更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没有的东西怎么强求都是没用的。坚韧、勇敢……这些品质的确会塑造一个人，但不足以去改变命运。

明辉如果不是女主，她一定不能和北望在一起，无论她有多勇敢。

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消极观点，它代表不了什么。

写文的话，我还是想表达一些积极的观念的，所以有了这个现代篇。

说好纯小甜饼，结果上来第一章就是不得好死。

[化了]

后面不刀了，真不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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