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祁清纬也没有苏醒过来。
两个小的熬不住了,被抱了回去半睡半醒地躺下了。祁陈氏见过祁清纬之后,也抹着眼泪回去歇息。
和昨晚相比,这一夜,府中更为沉寂,只有那些无眠之人在床上展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憋了两天的狂风,终于刮了起来。
狂风搜刮着整个晏京,刮得没关严实的窗户发出啪啪声,种植的花草树木,都发出摇曳的声音,有时候还会有盆栽倒下的破碎声。
迷迷糊糊睡着的众人惊醒,匆忙关窗,又见主子们是否安好,骚乱了好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
紧接着,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打在房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让过于压抑的空气有了舒缓的余地。只是这声音太过于密集,又让那些烦躁的人心中又多了几分烦闷。
就在这种浮躁不安的情况下,一道黑影从雨幕中窜出。
清净院内,本就最近睡不好的祁陈氏听到这些雨声风声,有些不耐地翻转了几个身,守在外面的嬷嬷问道:“老夫人?”
祁陈氏也不耐有人进来,便说道:“没事。”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祁陈氏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又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实在是躺不下去了,便翻身想要起来。
祁陈氏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个鬼脸,就与她不过半个拳头的距离,鬼鼻子几乎都要触碰到了她的鼻子。鬼脸散发着寒气,一双牛眼大的眼睛,无情地盯着祁陈氏看。
“啊!!!”
祁陈氏惊恐地叫了起来,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出声。她恐惧地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开,原本就躁动的心脏,此时更是跳出了胸腔,撞得她只觉得头要爆炸了。
她身体绷直,明明是极度防备要叫唤的状态,却一动不动。
一人一鬼就这样僵持片刻,祁陈氏还是一动不动。
那鬼伸出手来,分明是一个男子的手。他伸手在祁陈氏的鼻息处停下,片刻后,他轻笑出声,另一手中的银针被收起,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祁陈氏的模样,然后跳窗离开。
雨还在下,突然一道惊雷响起,照亮了半边晏京。
有人在雨夜中轻笑出声。
“果然是天助我也。”
清晨,下人们开始起来,打扫昨天狂风骤雨后的院子。扫帚扫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有时候会带起一些泥土来。
一双小脚飞快地越过扫帚,被泥泞脏了衣摆也不在乎。那仆人惶恐地抬起头来,就见世子爷已经朝着祁清纬的院子方向奔去了。
“羽叔,我爹醒了吗?”祁长临来得匆忙,衣裳略有不正。夏至跟在身后,到了这里才有空为她抚平衣裳。
白羽看过祁清纬的情况,心里也有所失落地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开口安慰道:“太医说,今天应该能醒。”
祁长临听到没有醒过来,一双眼睛瞬间变得暗淡了下来。她走到祁清纬跟前,见着父亲憔悴的样子,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
“爹,临儿来看您了。”祁长临跪在他跟前,小小的手儿去握他的手,“您睁开眼睛看一眼临儿好不好?临儿错了,临儿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祁清纬苏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祁长临这话。他沉重地睁开双眼,只能勉强看到身旁缩着的小小人儿,他张唇,想说话,却说不出声。
站在一旁的白羽注意到了,脸上迸发出惊喜来,“伯爷,您醒了!”
祁长临猛地抬起了头来,见着祁清纬看着自己,虽然虚弱,可到底醒了。祁长临愣了一下,旋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爹!”
白羽大步跨出去,“快去请太医,伯爷醒了!”
整个伯府都轰动了,一时之间各人神色各异,但还是奔走相告,自有人快马加鞭赶去请太医。
二房之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候,先是一惊,又想到他油尽灯枯,就算醒了恐怕也是回光返照,顿时就心安了下来。不过,面子上还是要做到的,祁清穆就让舒敏惠去请老夫人,自己则是去了祁清纬的院子。
舒敏惠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也怕事情出什么纰漏,不过到了清净院跟前,她还是收敛了情绪,激动地问道:“老夫人起来了吗?”
守门的丫头说道:“还没有呢。”
舒敏惠有心想告诉祁陈氏这个情况,又怕打扰了她歇息。她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彻底放晴了,可见阳光洒满大地,已经是巳时了。
舒敏惠心中着急,难免有些浮躁,来回走动,不小心踢到东西,发出声响,她吓了一跳,看向祁陈氏的房间。
平日里,门外有一点儿的动静,祁陈氏都会醒过来。可是今天都这个时辰了,自己又发出了这么重的声音,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舒敏惠想到昨夜的狂风骤雨,忍不住皱了眉头,“方嬷嬷,你进去看看老夫人如何了。”
“哎。”
方嬷嬷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走向床。一眼过去,见祁陈氏正躺着,好似睁开了眼睛。方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和蔼地问道:“老夫人,您醒了啊?”
祁陈氏没有回应,方嬷嬷这才定眼一看,发现祁陈氏脸色惨白,双眼瞪大,眸中瞳孔已经扩散。
方嬷嬷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啊!!!”
方嬷嬷惊恐的叫声,立刻让舒敏惠心头狂跳,她快步奔了进去,带着一众丫头,待得看清床上之人,响起一阵尖叫。
有人叫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舒敏惠也吓得当场叫了出来,慌慌张张地上前,见着她瞳孔,如何不知道她已经逝去了?但到底鼓起了勇气,颤抖着手指放在了鼻子处。
片刻后,她宛若见鬼了一般地收回了手指,身形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好被扶了一把。她失神地抓住一个丫鬟的手,“快,快去叫二爷。”
祁清穆此时正在祁清纬的房间里,祁清纬醒过来,哭了一众人,祁洛熙祁长临两姐弟,站在床边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祁清穆说道:“大哥醒了就好。”
祁清纬虚弱地说道:“让二弟操心了。”
祁清穆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大哥就不要说这话了。”
正当这个时候,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伯爷!二爷!老夫人……老夫人没了!”
“什么?!”
“怎么回事?!”
祁清纬脸色一变,竟一时又晕了过去,引得祁洛熙姐弟惊叫出来,“爹!”
祁清穆再想留在这里表示自己的关切,也在听得祁陈氏没了之后忘了这回事,他急冲冲地朝清净院去,见清净院跪下一片,还有人挡道,气得当场踹了两脚,“滚开!”
下人慌忙让路,祁清穆大步走了进去,舒敏惠见着丈夫,顿时哭出声来,她害怕极了,“二爷!母亲,母亲她走了哇!”
祁清穆一颗心使劲往下沉,他看向床上,见着祁陈氏那副模样,吓得后退两步,转过身怒斥那跪了一地的仆人,“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老夫人的?!”
方嬷嬷惶恐地说道:“昨夜……昨夜下雨之时,老夫人还健在。老奴听得声音,问过老夫人要不要服侍,老夫人说不用,然后……然后今早上就……”
祁清穆气得一脚踢了过去,“老夫人不用,那就不管了吗?要你何用?!”
方嬷嬷被一脚踢得半天起不来,可也不敢动,祁清穆急得来回转,舒敏惠着急地抓住他的手,“二爷,二爷这可怎么办呀?”
怎么办?他能知道怎么办吗?!他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母亲一去世,一切都没了!没有官职会等他三年,等到三年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
祁清穆只觉得想要吐血,怎么会这么突然?母亲到底为什么会死亡?祁清穆不敢再看她一眼,却也是觉得万分诡异,母亲这明显是被吓到了的样子,是看到了什么人吗?
祁清穆心乱如麻,那边文、刘太医匆忙而来,分开两头,文太医去看祁清纬,刘太医看祁陈氏。
刘太医一进来,就被祁清穆一把抓住,“快,快看看我母亲怎么样了!”
刘太医见到祁陈氏的死状,也是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一摸脉,然后有些惶恐地道:“老夫人已经不在了。”
祁清穆怒道:“我还不知不在了吗?!我是让你看看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祁清穆的暴怒,吓得刘太医又是一抖,只好硬着头皮检查祁陈氏的身体,就说道:“单从表现上来看,没有外伤,是受了刺激引发心悸猝死的。”
祁清穆紧紧皱眉,“我母亲身体一向不错,又怎么会有心悸?!”
刘太医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夫人最近睡得可好?”
方嬷嬷说道:“不是很好,总是反转难眠。”
“持续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月了。”
祁清穆气极,怒斥,“那怎么不早点请太医?!”他又转向舒敏惠,“你怎么做儿媳的?!母亲睡不好你都不知道吗?!”
包括舒敏惠在内的众人都不敢吭声,而刘太医装作没听到,只说道:“前两天为老夫人诊脉时候便发现,老夫人心神不宁,便有开安神的药方,按理说,不会那么容易受到惊吓才是。”
祁清穆一下子想到了药方问题,立刻说道:“去,去把药单拿来。”
很快,药单跟药渣都拿了过来,刘太医仔细辨认过,说道:“没错,确实是老夫的方子。”
他不解地揪住了胡子,又问道:“昨夜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众人想了想,倒是有一个人说道:“昨晚有一个雷,特别响。”
立刻有人应和,“对对对,特别大声,我直接被吓醒了过来。”
刘太医也想起了,昨夜他也被吓得一激灵,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感觉理顺了,刘太医这才说道:“祁大人,老夫人应该是本身失眠多日,犯了心悸的毛病,加上伯爷病倒了的刺激,本身就很虚弱,又因昨夜雷声太响,受到了惊吓,继而猝死了。”
众仆人听得心里暗暗点头,觉得事情就是这样,老夫人都因为伯爷的倒下哭晕过好几次呢。
而祁清穆额头上青筋都跳了出来,显然并不相信,更觉得是别人害的。想到之前唐忠与秦宏的谈话,又想到病床上的祁清纬,祁清穆压制不住怒气,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你在说什么屁话!”
“二爷!”
“啊!”
刘太医被打了一拳,人直接倒下了,还压到了床上的祁陈氏,众人连忙来拉,刘太医被打脸,痛得是龇牙咧嘴,怒不可遏,站起来,狼狈又恶狠狠地瞪了祁清穆一眼,甩袖离去。
“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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