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醒来

温白钰自认被秦迟收入罗霄峰以来,从没吃过一口闲饭,只除了那一位,不欠任何人的,更不惧怕任何人。

冷冷开口:“道尊的药用完了?”

薛怀信脸上敛去几分怒容,狭长的眼眸微眯,嘲讽道:“你倒是很知道怎么用自己。”

温白钰伸手入怀中把方才配置好的药水交给薛怀信,苍白薄唇微动,本想说‘请道尊稍微缓点儿用,我这副身子怕一时半会供不上。’。

开口却变成了“他最近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适?还缺其他丹药不?”

薛怀信接过瓶子直接揣入储物袋,眼中浮起戏谑:“师尊的事情你少打听,有需要我自会来替师尊取,别同花临那小兔崽子一样,整日痴心妄想得不到的东西。”

丢下这句话,薛怀信转身离去,临跨出诊堂门槛时,又突然转回来,指了指他的脸嘲弄道:“你真把自己当成我小师弟了?”

不等温白钰反应过来,薛怀信已然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而去。

*

桌案上的玲珑香炉顶覆着一层朦胧的白烟,特调的腊梅幽香萦绕诊堂内。

斜阳透过窗缝落在温白钰的侧颊,依旧没能掩住他肤上的苍白。

“你既诚心诚意要入正道,就留在罗霄峰当灵仆吧。”

那日上山应聘,身着道袍的道尊不冷不热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留给他一道久久难忘的背影。

温白钰原本以为秦迟生来就是这般无喜无悲的清冷性子,可当自己被道童引去玉清居为秦迟试诊时,刚进入书房就看见那人对着墙上挂画满目涟漪.......

这些年来,温白钰心中总时不时生出疑问——该是怎样完美无瑕的人,才能让一心修无情道的秦迟光是看着画就满眼眷恋?

刘缃六岁被送到芈天门拜入罗霄峰,十五岁接召返回西章国,时隔一年后,宫人将他的画像送一副来,画很快就挂到了秦迟的书房内。

这些事上山之前温白钰就有耳闻,亲眼见到秦迟睹画思人的模样又是另一种感受。

尤其画中人与自己横竖无多少相似,不过是右眼下都有一颗痣罢了,对方还是黑痣,自己却因这一特征被留在此间......

温白钰蜷着的手指骤然捂住左眼下方。

平时他会避免去想这些,这会儿薛怀信的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里,不是太疼,但很不舒服,并且难以缓解。

“小师弟?不会是西章那个七皇子吧?”

蓦然间,一道慵懒清澈的嗓音突兀在堂内响起。

温白钰仓促转头看向身后,双眸微眯,警惕的打量对方。

——他何时醒来?方才听去多少?

少年脸上只有一双精致的瑞凤眸没被血染上,睁开之后,漂亮得惊人。

他静静打量着温白钰,唇角勾起歪斜的弧度,“温先生冰肌玉骨,气质出尘,是为天品;他泥蛇打滚,俗不可耐,渊中之鳖,先生与那什么皇子天渊之别,哪里相像?”

他们皆是凡世皇族子弟,见过面不稀奇。

温白钰有自知之明,未把少年浮华的话语当真,垂着一双沉静的眸子,一板一眼道:“此话日后莫要在罗霄峰内说,若非薛怀信早一步离开,今日太子爷怕是要再挨一顿打。”

太子爷歪了脑袋,谑笑:“听温先生的意思,是觉得我打不过他?”

温白钰暗暗摇头,许是自己先前太高看,少年这般意气用事,当真是在宫中被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心里这么想着,口头却忍不住提醒:“你不过初入筑基,他已经是金丹后期,你们修为差距甚大。”

少年道:“无妨,待我拜师之后一年便可入金丹。”

温白钰见过不少傲慢的人,但从没有见过这么没谱的,“且不说日后修炼的事,自上一任掌门过世后,天嵩峰一应人事物皆不曾变动,霁掌门亦明言不会收徒,从前凡是上九十九阶登天梯可收为徒的规则早已被霁掌门废弃,萧公子这般豁出命行事,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白钰原以为听了自己的话对方会很失落,焉知萧祭川一哂,不紧不慢的谈起童年。

“先生,小时候我爱听太傅讲神怪传说,他同我说霁天衡乃修仙界第一人。当时我问太傅,别人为何肯承认他是修仙界第一人?”

萧祭川音色有着少年人的清脆,又特有一份慵懒的韵调,落入耳中很是舒适,温白钰不由得专注起来。

萧祭川道:“太傅说天嵩峰前有九十九阶登天梯,三千年来唯有霁天衡一人在刚入门的时候登顶成功,他为了爬上去拜师,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攻克下来,创造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我当时便想,霁老头花了三个月,我必得用一个月。”

大概想起一个月已经过去,他连忙改口说:“至少不能超过两个月,我来此只为登顶,还小时候的愿,每上一阶,我就还了一份心愿,无关结果。”

温白钰失笑:“我倒是该跟你学一学这种豁达心境。”

萧祭川散漫不羁的目光重新凝聚在温白钰脸上。

温白钰有双分外干净澄澈的眼睛,两道平眉长而细,平日不怎么爱笑,但看人的目光总是极为温和的。

许是病患都不怎么省心,男人的眉心有道浅浅折痕,显得很严肃,不过一旦笑起来,脸上惯有的拘谨就会顷刻化去,眼尾下方小小一颗淡粉色珠子亦呈现出本该有的娇媚。

察觉到对方在看着自己,温白钰下意识笑容一敛。

分明该是繁花刹那的艳色,偏生叫人品出颇多远离尘嚣的孤寂芬芳。

太子爷心神不由自主一晃,忍不住找话:“你不觉得我这话狂妄自大?”

温白钰摇头:“所求即所愿,唯愿而已,无怨无悔,温某尚不能做到,怎配评价公子?”

就在这时,轻快脚步声从耳房那头“咚咚咚”跑来。

“爷,你醒了!”

血月惊喜的捧着热水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次比上次醒得更快呦!”

萧寂川撇了下嘴,“爷天赋异禀,是天才中的天才,这点伤算什么?快给你家爷好生擦干净,好让温先生见见你家爷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

温白钰斜乜少年一眼,别的不说,的确是天赋异禀,换做别的筑基期弟子此刻怕是哭天喊地求着要麻散止疼,哪能像他这般满嘴跑车。

“好嘞好嘞。”血月乐颠颠把水盆放下,一拍脑袋:“忘了拿布,爷您等等。”扭头又风风火火跑出去。

诊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温白钰目光落在少年满是血污的脸上,片刻后才从袖子里抽出方白帕子。

萧祭川扫了那帕子一眼——白净得和那人的手指一样。

温白钰的手指骨很细瘦,甲色苍白,青色脉络隐于手背薄肤之下。

这双手浸入热水中,就像一件精工雕制的玉玩,格外的晶莹白润,手指只有在拧水时,指尖才会染上点浅淡粉色。

“别动。”

温白钰说完,俯身凑近替他擦拭脸。

萧祭川仰躺着,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对方露出袖口的一角绢帛上,显然是不久前对方自己匆忙系上的。

打结处染血,已经有些松散开,能清晰看见手腕内里露出的一道划痕,猩红,上深下浅。

自己的左手划的。

一个医者自残。

温白钰手中那方帕子纯白,末端绣着株两片椭圆叶的芽儿,模样憨憨的,与腕上鲜红的伤口形成强烈的反差。

萧祭川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方帕却染了那人身上幽淡的草香,贴在自己脸上,时不时钻入鼻腔。

血月很快拿着条粗澡巾跑来,水还未拧干便抓起主子的一条腿搓。

“小月儿,我这腿是断了,不是不要。”

平时没有什么感觉,今日有了别人的对比,萧祭川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小跟班会不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知道知道。”血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上放缓力道,面带愁容,哀哀道:“爷要是腿废掉可就惨了,回去花临之后再不能是万人空巷,投果盈车了。”

“对。”萧祭川颔首,“所以你轻点。”

温白钰手上动作一顿。

——不愧是凡世的王孙贵胄,若纨绔和术法修为一样有境界等级,他势必是要登仙的那一批。

“花临国那些人知道您无法行走,可不得每日绞尽脑汁把您掳回家去囚禁起来。”血月咬着唇,越说越难过,甚至一双眼睛沁出泪意,“月儿简直不敢想象,爷被人为所欲为时该多么的可怜无助。”

温白钰唇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

萧祭川像一个临终的老人,艰难的伸出手,摸了摸血月的脑袋,蔼声安慰:“你可要保护好你家爷我。”

血月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月儿必定尽心竭力。”

温白钰用力捏了捏食指,压下想用芽丝查下这对主仆脑子的冲动,把帕子从萧祭川脸上取下来,打算开始处理伤口。

“好了,你......”他话音戛然顿住。

开文更三章!大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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