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救命

小瓶露珠兑入一大桶热水,灵气已然稀薄到聊胜于无。

温白钰叹气,蚊子肉也是肉,谁让他的这具身体精血长期亏虚,又没什么东西能用来进补呢。

未随冬日离去的朔风寒凉,如同自窗户飞入的一柄柄刀子,刮得人脸上生疼。

温白钰走过去将窗户关紧,回到木桶旁低下头正解开腰封,外头陡然“咣当”一声。

惊得他连忙顿住动作,侧耳倾听。

是外院的大门被蛮横撞开,此刻一阵嘈杂的人声正鱼贯涌入。

——怎么这时候还有人上门?

“先生,先生,你在哪里,快点出来救命啊,救命啊!!!急急急急!!!”

熟悉的咋呼传来。

温白钰幽怨的瞟了眼漂浮着热气浴桶,考虑在大门口写个“花临太子禁止入内”的牌子挂上。

重新把腰封系回去,双手用力拉开门。

外面已经入夜,整个院子悬挂的橘子灯尚且没有点亮,好在今晚的月亮足够照明。

温白钰一袭浅蓝色长袍,衣袖宽松,腰身纤细修长,绣竹白锦薄底靴踩着银色月光,像只蓝色蝴蝶穿过长廊和垂花门,再转回廊,终于来到外院开辟出来专门看病的诊堂。

人尚未入门就听见里头七嘴八舌的讨论。

“你不信我的医术?”

“他根本没有死。”

“死透了!”

里头男女争吵杂乱,温白钰只顾听内容没有留意前方,抬腿踏入门槛时,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个坚实的后背。

“抱歉.......”他揉着鼻子,轻声道歉。

对方身上气息冷凝,什么话都没有说。

温白钰陡然生出丝异样感,稍稍抬起眼帘,与对方恰好四目相对,霎时整个人都僵住。

男人身材挺拔,如同一柄插在雪山的长剑,眉目凝冷,垂眸向温白钰望过来时,如神祗俯瞰世人,再多的悲欢离合亦兴不起他半丝波澜。

疏冷淡漠如他,让人只觉得自己靠近半步都脏污他的空间。

温白钰不自觉向后退开两步,视线却始终黏在那张目空一切的脸上,难以挪开寸许。

呼吸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混乱的脑海中勉强理出丝清明。

——秦迟?他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呀,快别看了,又不是来相看的,温先生,来看看我们家太子爷吧!”

温白钰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回头就对上血月两个幽深的鼻孔。

血月仰着脑袋,夸张的拉扯着他,脚步不停往诊堂的石榻边拽。

温白钰这时候才注意到屋子里不但有秦迟和血月,黑虎,薛怀信,以及一名普光峰医修也站在一旁。

那医修看到温白钰,面露不屑的哼了哼。

血月急吼吼摇晃他:“温先生,别发呆了,我们家爷都在奈何桥上等着投胎,快给他看看吧。”

温白钰:“.......”

他将视线转移到萧祭川身上。

此时,那位从来没有竖着进门的花临国太子爷正横躺在石榻,俊美的面庞惨白泛青,眼皮沉阖,胸口毫无起伏,这次身上没有伤,但看上去比有伤更严重。

“爷怎么样了?”血月小狗似的蹲到他旁边,往日乐呵呵的唇角如今耷拉着。

温白钰沉默几秒,下结论:“心脉无,气已绝。”

“哇!”血月嚎啕大哭:“爷,你死的好惨!”

许余威抚掌大笑,“我早就说他死了,你们不信,非要把拉来给一只妖看,区区小妖能看出什么?”

温白钰轻忽的瞥他一眼。

五年前,他上山应聘随峰医侍的时候,还有五个普光峰的医修。

原本他们只为再谋个差事赚点外快,后来就成了荣辱之争,其中一名医修就是许余威。

温白钰当时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解决了疑难杂症,将其他医修一举淘汰出局,芈天门之外的灵医尚且能接受,但普光峰自诩天下第一正道医宗,被一个小妖的医术碾压,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场就指着他骂作弊。

彼时温白钰嘴上不肯吃亏,事情越闹越大,若非秦迟的大徒弟武巍灏维持秩序,后果不堪设想。

不久之后就有人在玉碟上说,秦迟是见他左眼尾下有颗痣,想起离山的小徒弟,才破格招收的。

此事很快宣扬开,普光峰的医修碰上他都要冷嘲热讽,仿佛当初并非自己实打实将他们打败,而是当着他们的面朝秦迟撒了把迷药,把人迷晕招收的自己。

“当初若是答应师尊入罗霄峰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薛怀信眼帘低垂掩住眸中快意,遗憾叹息:“可惜呢。”

“全都闭嘴。”秦迟语音冰凉如千尺冻雪,屋内霎时落针可闻。

长袍晃动,清冷的道尊转身问温白钰:“还有救么?”

温白钰压根不敢接对方的目光,捏着食指微垂下眼帘点点头:“有的。”

嚎啕大哭的血月“嗝”的哽住,秦迟冰冷的眸光平添些安然。

薛怀信不确定温白钰说的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此时有秦迟在,他没敢如往常随意开口嘲讽。

许余威没憋住话,咄咄质问道:“此人魂火已灭,怎么可能没死?”

秦迟冷冷瞥他一眼,对温白钰摆手:“说说救治之法。”

温白钰心口烫贴,那日自己妖微言轻,即便赢了也遭到普光峰几人的攻讦,最后是秦迟力排众议把自己招入罗霄峰,无论是为了什么,秦迟给予自己的信任是实实在在的。

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温白钰开口越发谨慎:“我再确认下。”

“温先生,您可无论如何得救活我们爷啊。”血月眼睛衔泪,揪住他的衣角,“以后我天天给您烧高香。”

温白钰嘴角微抽:“心领。”

他抬手,淡黄的嫩芽从食指尖探出来,直接穿入萧祭川脉门。

芽丝是从温白钰神府延伸出来的灵像,是他化形之后就有别于其他草妖的异能。

芽丝极其敏感脆弱,平素只需圈在病患脉搏上便可感知对方身体细微情况,只有遇到特别困难的疑难病症才需要进入病患体内探查。

一般进去之前温白钰都要再三与患者说好不可抵抗,否则自己会受伤。

太子爷形同死人,气息全无,自然不必交代。

可就在温白钰的芽丝进入少年体内时,少年体内竟然有股庞大的灵力围过来碰触它,瞬间痒意传遍温白钰全身。

他冷不丁一颤。

秦迟注意到:“怎么了?”

温白钰忙控制住表情,摇头:“没事。”

真的很奇怪,明明之前就诊治过萧祭川,也算熟悉他的灵力,为什么现下这股灵力感觉与先前不同,像极了今日在通天崖照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

尚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情,温白钰没有说出来。

如此庞大的力量存在萧祭川体内,温白钰本是得立刻撤出芽丝,踟躇之时却发现这股神秘力量并不攻击自己,反倒像是个好奇宝宝,在用手指戳自己这个外来的异物。

诡异的感觉传入神府,但温白钰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看着萧祭川毫无生机的惨青面容,仅考虑一瞬,就决定冒险继续试试。

萧祭川体内的那股力量越发得寸进尺,温白钰被它逗弄得阵阵战栗,好不容易探到少年的神府,里面竟然是空空荡荡,心里起了惊。

人有三魂七魄,在神府以一株三叶七瓣的灵花显像,如今萧祭川神府中荒芜一片。

“他魂没了。”情况比温白钰想象的严重,可是又有些奇怪。

许余威一拍大腿,激动得两颊肌肉发抖,“我刚才不是说过吗?魂都没了,人死得不能再死,我怎么可能会有错!”

血月松开温白钰,颓然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温白钰觉得自己的魂也快没了,芽丝被奇怪的东西骚扰,不上不下,不轻不重,奇痒无比却不知道挠哪里的感觉比被刀割还难受。

初春寒凉的诊堂里,汗水竟从脸上落下几滴,温白钰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芽丝拔出来,长呼出口气,从怀里掏出绢帕擦把额头。

“有办法救吗?”秦迟行至他身后。

两人仅仅一个小臂的距离,温白钰面上极力维持淡定,隔着帕子,捏紧自己尚且有些痒的指尖,尽量叫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不知道萧公子是什么时候失的魂?时间和距离合适的话,不妨试试召魂。”

“召魂?”许余威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指着他的鼻子脱口而出:“这等俗世之人的末流把戏亏你想得出来,庸医!”

就说普光峰医修潜心修习数万年正派医道传承,怎么可以输给一棵低等的野草精?

血月听说有救治之法,原地蹦起三尺高,管它什么三六九等手段,“戌时三刻,在登天梯第.....一二三四......十四阶,对,就在那里。”

戌时三刻?

温白钰脑中一乍——那个时间点岂不刚好是通天崖上显出仙山的时候?只是巧合?

他忽然想起今日孚玄儿说过萧祭川是精纯的水土双灵根。

溟峪仙尊似乎也是。

温白钰望向博古架上的琉璃沙漏,道:“已经耽搁不少时间,至少要半个时辰内叫回来,一旦身体腐坏魂魄再难入体,最好有召魂的法器或者找个会《驳兰经》的佛修来辅助。”

钰钰:今天是见到梦中情渣的日子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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