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选房

第一间房的门打开,比外面更大的霉味扑鼻而来。

温白钰嗓子被呛咳,萧祭川用袖子替他把灰尘挡下不少。

张朴贵在前头用油灯照着,待后面四人挤上前看清楚里头的情况,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僵住。

屋里靠墙放着一张单人睡的窄床,床上铺层稻草,草色发黑,上面是张发了霉的被褥,白的绿的黑的,甚至还有几丛不知名的黑蘑菇钻出床靠墙的缝隙,宛若魔鬼探出的利爪。

几人不约而同后退开。

张朴贵尴尬的摸了摸门框,“这两间房原本是我两个不孝子在住,自从他们去县城就没怎么回来住过,这天气热,我把被褥收起来,找张席子来铺,今晚能将就过一夜。”

“我们去另一间房看看吧。”藜晓月赶紧提议。

当张朴贵手里的灯光照亮第二间房时,众人的表情比刚刚更加精彩。

同样是一张窄床,不仅发霉长蘑菇,还有老鼠甲虫上下蹿。

藜晓月直接尖叫奔逃出房间。

见此,张朴贵困窘的搔搔后脑勺,突然手臂一抖,“嘶”地皱起眉头。

温白钰见他表情像是吃痛,“怎么了?”

张朴贵哆嗦了一下摇头,“没事,要不你们去我屋里挤一挤,我晚上去丈母娘那里跟婆娘睡。”

张朴贵夫妇的房间不比两个儿子大多少,床上倒是没有蘑菇和老鼠,不,是连床单被褥席子都没有,某种意义上的干净。

看着光秃秃的板床,四人一阵沉默,难以想象儿子走后夫妇二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没有打算将你们接去县城住吗?”王灿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嘴。

张朴贵摇头:“是我们夫妇两在这里住习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等以后老了剩下一个人,再去麻烦他们。”

不好把主人家赶走,四人略微商量了一下,第一个房间给到王灿和藜晓月,第二个房间就是温白钰和萧祭川的。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温白钰进去之后依然被里面糟糕的状况吓得差点逃跑。

萧祭川从门口走进来,捏着手指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脏兮兮的被子和床眨眼消失不见,就连老鼠蟑螂吓得往唯一的窗户逃窜出去。

温白钰吃惊,“床呢?”

萧祭川指了指窗外。

朗空无云,大满月高悬,晶莹剔透的光华照在屋外的后院,像铺了层白霜在上面。

透过一尺见方的窗口向外望去,温白钰看到了长蘑菇的床和发霉的被子原封不动摆放在后院。

他回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萧祭川。

对方刚刚明明没有使用转移符咒,也没有画出阵法,仅仅只是看了床一眼。

难道说,萧祭川身上觉醒了和溟峪仙尊一样的特殊能力?这就是他被无妄巅选中的原因?还是吸收了那个人的能力后,萧祭川才拥有了类似的能力?

温白钰没有见过秦迟出手,想来他应该也有操纵物体空间的能力吧。

“你这么看着我,是忽然发现爱慕我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对吗?”萧祭川飞着好看的眉眼问。

温白钰双手盘胸:“说说看,没有床今晚怎么睡呢?”如今他对萧小子的骚话已经能够做到充耳不闻。

“这么着急与我同床共枕?”萧祭川笑起来,“别急,为夫先打扫下房间。”

即便已经“百毒”不侵,温白钰还是被“为夫”两个字雷得起了身鸡皮疙瘩,双手狠狠得搓了搓胳膊。

说打扫只是一道除尘诀闪现的功夫。

萧祭川有条不紊的从储物袋中拉出来两根合并在一起的铁棍,招招手:“过来帮忙。”

温白钰根据他的指示抓住其中一根向身边拉扯,就见分开的两根铁棍中间连着根根细小的钢丝,“这是什么?烧烤架么?”

萧祭川扯着另外一侧,但笑不语。

随着铁棍分的分开,钢丝渐渐紧密排列,直到一丝缝隙都没有时,咔哒一声,卡扣弹出,形状固定住了。

双铁棍变成了一块铁板。

萧祭川在铁板四个角的凹槽里抠出支架腿,瞬间就在房间里搭建一张简易床。

温白钰目瞪口呆。

萧祭川有条不紊的从储物贷中翻出竹席、枕头和锦衾。

温白钰凑过去跟他一起铺床,手按在那些钢丝上时,发现是非常紧实又带着些微弹性的感觉。

不得不说萧祭川此人真的是很会生活。

这点跟那个人真的挺像。

哪怕是深山老林中,那人也会自带一张躺椅随时睡个懒觉,平时能坐着绝对不站,能躺着绝对不坐,根本就不是人们口中说的那个“闭一下眼都觉得罪大恶极,连呼吸都在寻求进步的苦修圣人”。

假如半个月前霁天衡在碧霄榜上指了个资质最好的弟子继承无妄巅,温白钰大概到今日都会陷在愤怒的情绪中,会觉得那人根本就不配继承无妄巅,更不配和溟峪仙尊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确切说,除了秦迟本人,温白钰根本想不出来这世间还有谁配。

但霁天衡当众宣布萧祭川划归到无妄巅时,温白钰在一瞬震惊之后,竟然没有生出其他情绪,等到确认此事已经定下来,便也就坦然接受,完全没有心中的圣地被人玷污的愤怒感。

温白钰后来思考,应该是自己对萧祭川有好感,加上萧祭川身上有那人遗留的一小部分传承,是溟峪选中的继承人。

可一旦接受这个,温白钰发现自己越来越生出一种割裂感,正在逐渐让他把前世的溟峪和转世后的秦迟区分开来。

“你说人转世之后,还是原来的人吗?”他蓦然开口。

说完就有点后悔。

萧祭川摊开被子的动作顿住,偏过头看捏着两个枕头发呆的男人,好笑道:“当然不是。”

温白钰惊愕抬起头,瞪大眼朝他看过去。

“为什么不是?”

“因为每一个新出生的生命体都会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意识,往后经历的每一件事,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将构成独一无二的他,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即便是不同时间。”

温白钰怔忪。

所以说,这一世的秦迟小时候没有经历过溟峪经历过的事,在秦家的培养下,他形成了与溟峪截然不同的性格,做出与溟峪不同的选择,他与溟峪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并非自己一直以为的同一个人。

“是我太偏执了吗?”温白钰感觉到一阵虚弱,手按在柔软的枕头上,心底说不出的难过逐渐蔓延开。

可是我,还是我啊,这不公平啊。

那是一种,长久以来,在自己心中始终坚定相信活着的人,突然间被人告知他已经死了,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莫大悲伤。

有一瞬间,就像是一个忽然间溺水的人,张开口,却只能被水封住口鼻,无法呼吸。

“你在说什么?”萧祭川放下衾被,走到他旁边,手背贴在他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起胡话来。”

温暖的手像是某种精神链接,带着一股支撑的力量从额头流入,安抚着温白钰瞬间几近崩溃的情绪。

温白钰抬起头,定定看着萧祭川。

“你这是怎么了?”萧祭川视线定在垂落脸颊的泪珠,脸上露出惊讶和担忧。

窗外月明星稀,银色薄光大方地从窗外透进来,将一室逼仄映照得亮堂。

少年精致的半边脸被照亮,深邃的眉眼如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看见男人悲伤的双眼时,眉宇间蹙起了深深的折痕。

温白钰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按在少年不平的眉心处,轻轻向两边抚开,想让那张脸更加的自由,桀骜,肆意,随心,不要被自己感染。

少年的目光有如实质,从漂亮至极的瞳眸中放射出来,灼热得像是烈日,像是要在自己的心里狠狠放上一把火。

仅只是透过余光便有如此感受,温白钰根本不敢正眼去与当空烈日对上。

怕被烫伤。

更怕自己属于妖的那部分贪婪的劣性会让自己迷失于本能,做出一些后悔莫及的事,破坏两个人之间难能可贵的友谊。

明明只是朋友间关心的表达,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像只要自己视线稍微向下移,对上那片灼热,就会发生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

不,不能让这种奇怪的气氛继续蔓延下去,会失控。

温白钰屈指一弹,落在少年的眉心处,微笑:“小小年纪,干嘛愁眉苦脸的,我只是想到些很久以前的事。”

萧祭川眼中深色未褪,染了些茫然。

温白钰第一次见这样反应不及的少年,觉得十分可爱。

“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就好。”说完温白钰就退开去,兀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床薄毯,铺在被去灰诀清理干净的木板地上。

“温白钰。”

正半蹲着铺毯的温白钰心头微震,少年总是哥哥长哥哥短,几乎没有这么全名全姓叫过他。

温白钰抬起头,不期然撞入一双幽暗的眸子里。

萧祭川轻轻一笑,“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心中落了块石头,温白钰悄悄松口气,旋即摇头拒绝,“床是你的,你自己睡。”

萧祭川觑着他,揶揄:“怎么,你怕我吃了你吗?”

温白钰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真个儿傻子,我是怕我吃了你。

屋内的鬼鬼:啊?吃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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