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珂更尴尬了，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两人继续往前走。

好一会儿后，宋齐珂忽然听见李琤说：“多久能熟？”

“啊？”宋齐珂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李琤只好重复一遍：“我说，多久能把路给走熟？”

这个……

宋齐珂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往常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莽，莽多了错多了自然就记住了，所以到底要用多长时间她也不清楚。

她倒也诚实，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没注意过这个。”

话说完后，迎来一片沉默，好半天，李琤才嗯了一声。

回到家，赵艳芳和宋志平还没有下班，宋齐珂去房间拿作业，李琤则去了厨房，将刚买的蔬菜水果放进冰箱里。

几分钟后，两个人又回到了方桌前。

沉默的氛围一直到宋志平回来才被打破。

他刚下班回来，其实多少有点累，但看两小孩在认认真真写作业，也不敢多耽搁什么，立刻转身进了厨房。

在厨房捣鼓好大一阵，等出来后，宋志平却说：“你们先吃，我去给艳芳送点。”

“哦，”宋齐珂应了一声，又道：“那我把菜夹出来。”

“行，放一边就是，你们吃完就写作业。”门“砰”的一声，宋志平走了。

宋齐珂进了厨房，挑了个碗给宋志平夹了点菜。

李琤在旁盛饭，拿筷子。

原以为宋志平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直到两人吃完饭，又写了近二十分钟作业，他才赶到家。

宋齐珂提前把饭热上了，她看向宋志平，道：“爸，饭在锅里。”

“行。”宋志平应下，去厨房拿了碗筷，坐客厅把饭吃了。

而赵艳芳直到晚上九点多才下班回到家。

她在门口换鞋，朝客厅看了一眼，笑道：“哟，一人买了个台灯。”

“也是，买个台灯比换个灯泡要好，”她走过来，道：“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赵艳芳背着手站在方桌前，笑眯眯说：“多少钱一个呐？我把钱转你们。”

宋齐珂惊了一跳，然而这次先开口的是李琤：“不用干妈，我有钱。”

宋齐珂赶紧跟上：“我也有钱，不用转。”

赵艳芳却坚持：“那怎么能行，别的东西我可以不给钱，买学习用品还是要报销一下的。”

李琤也坚持：“真不用，干妈。”

宋齐珂在旁边点头，附加一句：“转了也不收。”

赵艳芳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露出一个笑容来：“怎么，给我省钱？”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赵艳芳不跟他们犟，道：“行，那就不给了。不过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就是。”

一人应了一声，但赵艳芳却没急着走。

好一阵后，她说:“小琤，跟我过来一下。”

李琤顿了一下，放下笔，跟在赵艳芳身后进了厨房。

赵艳芳开了冰箱，压低声音问李琤:“这是你买的？”

李琤:“是。”

听他承认，赵艳芳的情绪彻底压不住了，她略略拔高声音道:“要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干妈接你过来的时候就说过，你的日常生活由干妈来负责，你只需要管好学习就行。”

“家里别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妈和你外婆留给你的钱你也别乱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房间隔音不好，赵艳芳声音又不算小，宋齐珂坐在方桌前，清晰地听见了她说的话。

李琤的妈妈和外婆？

宋齐珂对李琤的身世知道得不多，如今听赵艳芳提起他的亲人，心中不禁存了个疑虑。

赵艳芳还在说:“你愿意来这个家，干妈是打心底里开心的，你宋叔和小珂也没意见，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你就踏踏实实在这住就是。”

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宋齐珂吓了一跳，她往厨房里看去，看见正背对着自己的赵姨，和站在她对面的李琤。

李琤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视线遥遥投过来，眼底蕴藏的情绪看不真切。

见他看向自己，宋齐珂忽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几分慌乱又几分真诚的动作，是在肯定刚刚赵艳芳那句话。

她从来没有排斥李琤的到来。

相反，她害怕的是他们四个人无法融洽相处。

表真心的动作做完后，宋齐珂忽然猛的定在原地，视线直直看向李琤，脑子里划过一个想法:

她刚刚那样，不是暴露了自己能听得到他们说话吗？

再说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齐珂眨了下眼睛，视线飘向别的地方，随后僵硬地、缓慢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她现在只希望，李琤没看见她刚刚那个冒着几分傻气的动作。

宋齐珂握紧了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物理题上。

汉字和英文的组合让本就没静下心的宋齐珂眼花缭乱，她勉强找了道最简单的题，扫过一眼，在旁边划上一个B。

如此反复几次，她才借助题目的帮助走出刚刚那副尴尬的场景。

做题渐入佳境，宋齐珂扯过旁边一张草稿纸，开始认真计算。

公式整齐列出来，宋齐珂刚写下等于号的第二笔，对面的椅子忽然被拉开，在地面上发出“刺啦”一声。

宋齐珂笔一歪。

白纸上多出长长一条黑线。

她望着那条平白无故多出来的黑线，一时将头埋得更低。

面前却忽然发出“嘭”的一声，伴随着李琤还算温和的声线:“吃苹果。”

一碗被削皮切块的苹果摆在两人中间。

宋齐珂盯着眼前的果肉，愣是没抬头，只应了一句:“好。”

李琤没再搭话，在她对面坐下。

客厅里陷入安静，只有浴室的水流声传来。

宋齐珂扣着草稿纸一角，刚刚无我的状态被打破，李琤也回到了她对面，那副尴尬的场景又自然而然地闯进她的脑海。

一个人在这儿尬了好几分钟，宋齐珂咬着牙，逼自己将那副画面驱逐，重新看向草稿纸。

把公式默念一遍，宋齐珂提笔，终于要将等号后面的数字给写出来。

然而还没落笔，李琤的声音又进入了她的耳朵:“再不吃要氧化了。”

宋齐珂笔尖一颤，那几个数字终究没能落到纸面上。

不得已抬了头，宋齐珂对上李琤的视线，点点头:“好。”

李琤没出声，只是看着她。

宋齐珂顶着这样的眼神，戳了块苹果。

嘎嘣脆的一声，她咬下一口清甜的果肉，同时把碗往李琤面前推了推，轻声说:“你也吃。”

李琤没她那么客气，直接戳了一块。

客厅里响起低声的咀嚼，伴着沙沙的写字声。

……

夜色愈加浓厚，作业写得差不多了后，宋齐珂收了东西，进了浴室洗澡。

虽说已经是九月，但温度却没降下来分毫，晚上还是一样的热，宋齐珂准备睡觉之时，照例开了风扇，怕自己晚上踢被子着凉，她只开了最低档。

上床之前，她还没忘给台灯充电，用了台灯之后，确实感觉眼睛没那么累了，写作业都舒服很多。

一切做完之后，宋齐珂才放心躺到床上。

沉沉睡去时，夜里十二点刚过。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宋齐珂破天荒做了梦，梦里尽是齐姝那张脸，还有她不告而别的那个雨天。

潮湿的地面，阴暗的灯光，混着齐姝的咒骂声，源源不断地往宋齐珂脑海里挤。

她惊恐害怕，在齐姝眼含着泪水要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宋齐珂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梦里的情绪真切存在，此刻被带到真实的时空中，让人心有余悸。

宋齐珂喘着气，借窗外一点朦胧的月光看清了这间房间。

还好，她不在临城了。

她几乎是救命般地浮起这个念头。

舔了舔嘴唇，可能是做梦耗尽了太多情绪，此刻她有些口渴，宋齐珂爬起来，借助手机上的灯光开了房间门，想去外面倒口水喝。

门一打开，一盏灯和一个人映入她眼帘。

一眼望去，孤独又寂寥的感觉。

是李琤。

宋齐珂吃了一惊，都这个时间点了，他居然还没睡，在这写作业。

可能是她的手机光闪到了他，李琤偏头看来。

宋齐珂握着门把手的手顿时紧了紧。

即使对方可能看不到，她还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来。

爸爸和赵姨在睡觉，她自然不可能隔着这么远距离和李琤说话，轻手轻脚走过去，她开口解释：“我出来喝口水。”

李琤点了点头，又继续看回自己的书。

宋齐珂借着喝水的姿势扫了眼，他在写化学。

凉水一点点灌入喉管，宋齐珂的视线收回来，一时被奇怪的情绪给包围。

放下杯子，她回了房间。

重新躺回床上，宋齐珂却没了睡意。

博志这次一共挖了20个尖子生进校，分散在高三的十个班级里，每一个都是校领导寄予厚望的，可宋齐珂和他们不一样。

为了能让她来博志，学校还特地给宋志平解决了工作。

这是另一种压力，是另一种不能辜负的期望。

除去这二十个尖子生，博志原来也有几个还不错的学生，能不能在这一群人里脱颖而出，看的就是下一次月考。

想到这个，宋齐珂开始有些焦躁。

而李琤在外面写作业的身影，更是为这种焦躁给添了一把火。

宋齐珂忍不住开始想，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无法压下去，她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后，又翻了回来。

这房子隔音并不怎么好。

更别提宋齐珂睡的还是那种老旧的木板床。

这声音微弱传来，让李琤的笔尖顿在纸面上。

宋齐珂毫不知情，她甚至起身将风扇开大了些。

再躺下时，她忽然听见了隔壁的关门声。

有些重，很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