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天过后,我能感觉到我和陈淮之间多了些和别人不同的牵连。
我甚至偶尔能看见陈淮嘴边很微小的笑。
他的笑很浅,而且一闪而过,每次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他平时冰冷冷的,笑起来就像冰雪消融,四季回春。
四季晃了三轮,暑假的时候,我妈突然想去海边玩。
那时候姜姨已经还完了我妈帮她垫的五万块,也有了些积蓄。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立刻起飞。
我妈和姜姨两个人看机票的时候问我和陈淮:“你们去吗?”
我窝在沙发里,旁边坐着陈淮。
我摇摇头:“不去。”
我不太喜欢出门,相较于旅行,我更喜欢宅家。
和陈淮做了一年的朋友,我总以为他会和我妈一样,是个喜欢旅行的人。
可出乎我的意料,陈淮也跟着摇了摇头:“我也不去。”
姜姨看过来:“不去吗?”
陈淮还是摇了摇头。
我妈拉着姜姨,三言两语就把我扒了个干净:“他们不去那我们两个人去好了。小锦不用管,他一直都不乐意出门,小时候拉着他出去,脸皱得跟钢丝球似的,我还拍了照片呢。”
姜姨听得笑起来:“真的啊?还在吗?”
我妈也跟着笑:“当然在了,我找给你看。”
她们说着就去了我妈的卧房,一点也不管我的死活。
我摸了摸鼻尖,假装不在意般问陈淮:“你怎么也不去?”
陈淮说:“不想去。”
我小声哦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我妈和姜姨看完照片回来了。
姜姨笑得眼角边的褶子都出来了:“小锦小时候真可爱,不像陈淮,小时候就不喜欢说话,跟个冰块似的。”
“妈。”陈淮叫了一声。
姜姨挥挥手,拉着我妈继续说:“别管他。我跟你说啊,小时候他爸带他去学吉他,他爸挑的吉他老师是个肌肉男,他一去就被吓哭了,眼泪无声无息地呢。”
我感到很诧异,下意识看向陈淮。
这些都是我没见过的陈淮的另一面,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是那么有趣。
陈淮耳朵尖都红了:“妈,别说了。”
姜姨捂着嘴笑:“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人了还怕丢面子。”
她笑完又叮嘱陈淮:“我和你赵姨已经买好机票了,我们不在家你就在赵姨家住,照顾好小锦,听到没有?”
陈淮嗯了一声:“知道了。”
13.
她们定下的日子就在订完机票的第二天。
次日一早,我是被行李箱的小轮滚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吵醒的。
我迷瞪地下床、换衣服,然后出房门去看发生了什么。
刚打开门就和抡着两个超大行李箱的我妈打了个照面。
我妈眼睛一亮:“小锦,快来!帮妈提一下。”
我揉了两下眼,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去海边要这么多东西吗?”
我妈说:“当然要啊!洗面奶鞋睡衣……”
眼见着她愈说愈兴奋,我连忙接过行李箱,顺带打断她:“我知道了!我们快走吧,别让姜姨等急了不是?”
我妈一拍脑门:“我们九点的飞机呢!快走快走。”
好巧不巧,我们刚出门,隔壁陈淮家的门也打开了,姜姨火急火燎地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出来,陈淮跟在她身后,手上也拖着两个行李箱。
我和陈淮把她们两人送上出租车,姜姨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儿子你照顾好小锦啊,小锦想吃什么就支使陈淮,听到没有?”
陈淮嗯了一声。
目送她们离开后,我一扭头,和陈淮以及他手里的一个行李箱来了个眼对眼。
我脑子里还有点迷瞪,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个行李箱会出现。
陈淮站在夏日早晨的阳光里,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有些柔和,没了平常特有的冷冰冰的感觉。
“不回屋吗?”他问我。
阳光有些晃眼,我眯了下眼睛说:“走吧。”
我房间边上就是客卧,不过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来住,我妈就把一些杂物丢了进去。
所以我拉开客卧门的时候,再一次感受到了我最熟悉的名叫尴尬的情绪。
我说:“你住我房间吧?”
陈淮:“那你呢?”
我耸了耸肩:“把这收拾收拾住这里咯,总不能住我妈房间吧?她回来肯定会杀了我的。”
陈淮却没听我的,他自顾自往里面走,把行李箱靠墙放好。
我诶了两声走进去:“不是说了你住我房间吗?”
陈淮说:“不用,你住你的。”
我拗不过他,只好撸起袖子开始往外面搬空箱子:“那我们弄快点。”
整理起一个房间说麻烦其实还好,但说容易也不对。
我和陈淮忙活了一早上,堪堪清理完全。
“中午我们吃外卖吧?”我瘫在沙发上看平板。
陈淮没回话,从我身边走过时顺走了我的平板,径直去了我家厨房。
没一会,厨房里响起了他的声音:“吃什么?我做。”
我像条米虫一样蠕动到厨房口,和正在套围裙的陈淮来了个眼对眼。
我妈热衷于买粉色的围裙,觉得显年轻,平时我见她穿着粉色的小猫围裙见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此刻这围裙在陈淮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陈淮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当然,得除去他有些红的耳朵。
我报着菜名:“糖醋排骨,醋溜土豆丝,还要盐酥虾。”
陈淮笑了声:“你拿我这当菜馆呢?我明天去你妈店里上班的?”
这倒是除了天台那次,我第一回见他笑得这么明媚,我一时间有点呆,甚至于感觉耳边有点热。
陈淮脸上的笑没下去:“真把我当菜馆了?”
“没有。”我胡乱说着,“你看着做就行,我没那么挑,就是不喜欢吃葱和蒜。”
陈淮嗯了一声,见我没动,说:“你傻站那干嘛呢?去客厅坐着吧。”
我感觉我自己拖着步子往客厅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日里的蝉鸣聒噪得很,一声又一声地吱呀叫着,那声音拖得长,到最后在我心上扣了一下。
我捧着脸,脸上余温未消,还有点热。
一闭眼就是陈淮的笑。
刚刚的那种感觉实在很难形容,就像有什么东西很轻很轻地挠了我一下。
14.
等我冷静好了的时候,陈淮的饭菜恰好也做好了,他把菜摆好,喊我过去吃。
我走过去一看:糖醋排骨,醋溜土豆丝,还有盐酥虾。全都是我刚刚点的,也都没有葱和蒜,刚刚的那股热现在又传了过来。
陈淮脱了围裙,搁在椅子上:“吃吧,没放葱,也没放蒜。”
陈淮做的饭的味道和我妈不是很相同,我妈喜欢多放点盐,口味偏重;陈淮的就明显要淡一点。
两者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陈淮的一些。
陈淮落了座,拿着筷子给我夹了块排骨:“试试?看看合不合口味。”
排骨很软烂,甜丝丝的。
陈淮说:“我看今天是周日,正巧远山公园会放音乐喷泉,我们晚饭去看看?”
我说:“行啊,那我们下午干嘛?”
陈淮说:“把作业弄完吧,这样能肆无忌惮地娱乐。”
窗外的太阳在一声又一声的夏日蝉鸣里渐渐西沉,我和陈淮折腾完了作业和晚饭,又在沙发上窝了一会,这才打算出门。
远山公园离我家要不了几步路,没几分钟就到了。
我们逛到第二圈的时候,远方是红透了的天,还有零星几只的鸟雀。
音乐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了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喷涌起了向上的水花。
水雾里带着潮湿,几只鸟飞过落日,染上了些许。
周日来远山公园看喷泉的人格外多,我和陈淮肩并肩站在人潮里,听着鼎沸又喧嚣的人声。
我从喷泉上挪开视线,悄悄偏过去去瞥陈淮。
陈淮的侧脸干净利落,落日给他笼了层金光,显得他温和又静谧,褪去了那层冰冷冷的外壳。
我感到我的心脏跳跃起了几个鼓点。
砰砰砰地,越来越大声。
我连忙收回了视线怕这鼓点惊扰了四周的人群,也怕……惊扰了陈淮。
还是班长的电话拉回了我的理智。
“锦啊,暑假有什么安排吗?”班长在电话那头说。
我看向陈淮,不过不敢直视他,陈淮朝我摇了一下头,我松口气地去回班长的话:“应该没有。”
班长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那要不要出来玩?我和一成他们打算下周五去游乐场,你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有,不过我能叫人去吗?”
班长答应得很爽快:“当然可以,不过是谁啊?”
我瞥了陈淮一眼,报了他的名字。
班长那边静了一下,但很快传来笑语声:“学神啊,欢迎欢迎!”
我和班长通话完,去看陈淮时,恰好发现陈淮也在看我。
我们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先挪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耳朵好像有点红。
我暂且抛去那些摸不透的、奇怪的情感,问他:“陈淮,班长约我下周五去游乐场,你要一起吗?”
陈淮答得很快:“可以。”
悠长的乐声里,几道喷泉飞射上紫红的晚霞里,飞鸟盘旋而过,落下阵阵惊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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