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娑利姌抱回房间安顿好,池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刚才娑利姌的异状,让她迷惑的同时也着实火大,她闭上眼睛,准备把最近的情况理一理。
首先,委托解决。
“乔郦”就是乔城的前身,娑利姌在大约两年前开始发布这项委托,却无人能解决。按郝行兴的说法,大约也是两年前,她开始变得迷糊安静,甚至在最近半个月内愈发安静,按刚才的说法,她大概是两年前开始被人控制,并且最近控制得更深了。
结合娑利姌的新谜语,让池泷知道乔城或许存在着其他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否跟“乔郦”相关暂时不得而知。
守墓人守着什么死亡的秘密?贪心之人和深渊里的怪物又是什么?他们和娑利姌被控制有什么关系?
其次,乔城事故。
乔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就是星际44年的那场事故。
事故之前,于行止和他的alpha伴侣陶至、娑利姌的alpha伴侣艾达·索尔奉命来乔城开采矿藏、建设月轨,从于行止的日记中看,他们夫妇和外界记载、好大喜功的荒唐市长夫妇相差甚远,当然不排除日后他们因为权力或者别的什么导致心态举止会发生改变的可能性。
事故发生,艾达兄弟死亡,同时乔城失去了大部分的月轨建设者。
事故之后,米斯·埃德尔奉命重建乔城,却在两年后也就是月轨修建完毕时被召回并失去行踪,家族也销声匿迹。乔城并未被完全修复,可有些建筑内却藏有精巧机关,是埃德尔建的还是他帮同窗艾济隐瞒的?为什么他要建造或隐瞒这些东西?
池泷想起昨晚林息说军方所用的拟态材料,图书馆地下的建筑或许与埃德尔有关,毕竟他的家族在当年如日中天,弄到军部材料的可能性最大。
那样大的空间和繁多的月轨资料,结合现今乔城的情况,可以推断,当年事故后央星应该是想让乔城存活的,所以派人重建。
但养老院的老人虽未明说,却一总好像在暗示当年的事故另有蹊跷,或许与央星有关。
池泷推断,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央星对乔城的态度变为任其“由生转死”,可迫于舆论又不敢太过张扬,只能暗搓搓地挤压乔城的生存空间。
那么,央星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起事故?跟月轨又有什么关系?市长夫妇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那个书库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且,池泷发现,如果自己不找到探测仪,就无法打开水下的密室,无法解决委托。可那个探测仪,必然和市长府邸有关,也就是和这起事故有关,和乔城的过去有关,而委托的答案,又刚巧是乔城的过去。
这些奇怪的交点说明:不论自己是想做委托,还是想调查乔城,看起来都必然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深陷这些令人心惊的信息中。
最后,林息目的。
虽然林息明面说来乔城是为了解决信息素难题,可池泷一开始就未曾全部相信,她相信他迫于压力,找外人掩盖不如直接找自己这件事,却不相信他来只是为了这件事。
尤其是昨晚,且不说他随便就会相信第一次见面的老人说的,就是他开门时浓郁的崖柏气息也说明他在门外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与其说正好撞到自己遇到危险,不如说是在等着自己遇到危险时带自己离开,那么,他应该早就知道门口会有人出现。
但池泷相信,林息是无害的,他此行应该跟央星与乔城的事无关。因为他见识了很多,从探测仪到发现那么大的地下空间,他没有追问或破坏,只是一心帮自己做委托。
更重要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瞒着自己。以林息的能耐,想要完美地敷衍自己易如反掌。一开始池泷觉得林息只是不在意自己是否知道,所以懒得隐瞒他的异常。可池泷又想起如果真是这样,他大可以不救自己、不参与这次的委托,离得越远越好。
并且池泷奇怪地直觉如果自己真的询问他,他也绝对不会瞒着这次的行动和目的。
可能和他这次的秘密任务有关吧。出于尊重,池泷也不会去打听。
忍不住看了眼光脑,池泷目光一沉,可能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处处透着古怪,导致池泷现在看什么都不对劲。比如:已经过去两天了,尹霄还是没回复自己。
按理说尹霄此刻已经知道自己做委托的事,那他绝不会轻易抛开光脑,免得自己有急事找他,这是他们三人长久的默契。
那么,乔城的星网难道也存在着什么问题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在池泷的脑袋里炸了锅,终于烦不胜扰时她睁开了眼,客厅一片昏暗,再次看了眼光脑,竟然快中午了。
池泷赶忙从沙发爬起来,先去看了眼娑利姌,发现她还在休息,便又转身去厨房做饭,按照往常,估计过一会郝行兴会下班过来。
但今日不同于往常,娑利姌并未被郝警官接去车站而是在休息,她的作息第一次被打乱。
可是,刚过正午,郝警官却仍旧到了,看着他仿佛没有驱逐过自己、笑眯眯的样子,池泷心里梗得慌。
一边脱着执勤外衣,郝警官一边说:“小池辛苦你们了,我今天忙得很,没空接阿姨去车站,你们在家照顾了她一上午吧,没耽误事儿吧。”
熟门熟路地去洗了手,又去房间里看了眼休息的娑利姌,郝警官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依旧一脸高兴地对池泷说:“多亏了你俩,真帮了我不少,太谢谢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小林呢?”
端着盘子的池泷身形一顿,随意回了句:“出门溜达了呢,等会我出去找找他。”
“你啊你”,郝警官叹了口气,手轻轻拍了下池泷的肩膀,“虽然我没结过婚,但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多不容易,相互之间都包容一下,人家小林弱不禁风的,老远儿地从央星特地来找你,别跟人甩脸嗷!”
转头看着肩膀上那只手,风吹日晒地黑不溜秋还布满皱纹,这就是为什么池泷不愿意将这人想得太坏的原因。
日子很苦,却没见郝行兴抱怨过;日子很紧,池泷却见过郝行兴洗完警服晾晒时那一脸小心又骄傲的样子。
所以池泷很难相信,这个年纪轻轻满鬓白发、日复一日在城里巡逻帮助市民、工资不高还要给自己报销车费、从小照顾娑利姌的郝警官会对娑利姌做出那样的控制。
哪怕他要驱逐自己。
深吸一口气,池泷抬头看向郝警官,却正好看见他正看着某处,目光晶莹。她一愣,随即发现原来郝警官正看着桌子上没被收起的两张车票发呆。
一时间池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木着脸,假装自然地走过去,准备把票先收起来。
“我、我不是想赶你们走。”郝警官颤着声音,伸出的左手轻轻举起又缓缓放下,“只是……”嘴唇也随着嗓音轻颤,却迟迟未见下文。
“难言之隐。”池泷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个词。
终归是不忍这位好人警官难过,池泷只得说:“嗯,我们知道,先吃饭吧。”
“央星昨天来了消息,让我们最晚明天之前,全部撤离乔城。”郝警官的话让池泷瞪大了眼睛,也将他笑得哀恸的表情尽收眼底,“乔城以后啊,就要被开发成探测区的中转站。”
越说越哽咽,郝警官想尽力微笑,可脸颊上的肉却不停颤动着:“这里很快就会被军队接管,人员全部重新安置。除了一部分设施建筑外,我们会有新的车站、新的广场,甚至新的生活,只是——我们自己,就不在这里了。”
这不应该是好事吗?池泷嘴巴微张,安慰的话却堵在了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走过去,搂住郝警官,手臂里的脊背本应该挺拔如木,此刻却有了难以忽视的弧度。
“可以带叔叔阿姨去外面的医院看病,可以住更好的房子、用更好的设施,可你说,为什么我就那么不开心呢?”眼泪留下明亮的痕迹,他用力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孩子,我这里啊,什么都没有。”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立誓要做警察守护这里,”郝警官苦涩地笑着,“可我的记忆,是从十几岁开始的。我常常好奇,这座城市过去发生了什么。可想到头痛,却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就像现在,我知道这件事是好事,可为什么要流泪,连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沉默了一会儿,他拍拍池泷放在肩膀上的手,仿佛已经整理好了心情,“明明乔城有漫长的过去,我也是这里根生土长的一员,却总觉得找不到心里的方向,离开又很不舍得,只能安慰自己是因为父母都在这里。”
“你们这群孩子能来,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哪怕就来这里待一天,我也很开心。”一连说了好几个“很开心”,郝警官看起来好像真的开心了些,但他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尤其是你,小池,尤其是你。”语气加重,说得池泷心情微沉。
收回手,池泷点点头表示理解,她感受到郝警官的不舍了。
想起他刚才说的迷茫,池泷认为,有的人失去童年记忆也是正常现象吧。
可她又想到,失去过去就像失去来处,对这群看不见未来的人而言,过去确实很重要。
而且乡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割舍的吧。
郝警官又哭又笑的样子让她心里不好受,可看着他又平静下来,池泷林息却莫名地更难过了。
“那也没关系,在你的努力下,乔城很安稳,老人们也很幸福。”这句话十分笨拙,却是真心的,乔城的每一处,怕是都有郝警官的足迹。
“安稳吗?”郝警官自嘲地笑笑,“我做的,才哪儿到哪儿啊。”
只要不触及看起来就是很安稳啊,池泷不解。
随即她想起城中确实有一处不太安稳的地方,她安慰道:“工业区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修整一下,以后就不会有危险了。”
“不过工业区里有什么呢?”池泷自言自语,没看到正在擦泪的郝警官身形停滞了一瞬。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心情修复完毕的郝警官,顶着大肿眼,重新笑了起来,“耽误吃饭了吧,抱歉,小林呢?”
随即池泷看了眼光脑,已经2:00PM了,林息却并未发来什么讯息,估计是在忙。
“没事,咱们先吃,他说今天想在城里多溜达会儿,拍点照片什么的,我给他留饭。”收起光脑,池泷自然地回复。
“好吧,咱不等他了,”郝警官走向餐桌,边走还边说,“谈恋爱就得这样,相互之间多照顾些,就凭小林一个接omega吃这么多苦来这儿,一看就是个好的,咱更得包容。”
一听他说这些,池泷就乐,明明自己也没什么经验不是吗?这种恋爱经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郝警官对待自己总是对待家中子侄一样,池泷忍不住笑笑,自己也是成年人了,他也会跟第一天骗自己说“山里有野兽要关好门”一样,把自己当小孩儿似得一遍遍重复着说话。
跟在身后的池泷趁他不注意,将车票收了起来。
两人又回到了往常一样。
饭后,看了眼光脑已经16:00pm,池泷又去查看了一下娑利姌,她仍在休息,呼吸轻浅规律。
池泷心绪难平,等了30min后,干脆写了字条放在桌上,她准备出门放松一下,顺带想想自己要不要继续调查下去。
漫无目的地闲逛,带着乱糟糟的思绪,连天气都回应了池泷沉重的心情,阴云快速凝聚,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几秒后,细密的雨幕降临。
无语地叹了口气,池泷看了眼四周,发现竟然走到工业区这边来了,她干脆向不远处的市长府跑去,想在那里避避雨。
如果池泷在跑步过程中不在意突然传来的玻璃碎裂声,如果池泷不在意眼前一黑的情景,如果池泷假装没听见雨声盖不过的奇怪声音,如果池泷没闻到熟悉的崖柏香气,她就不会选择放慢脚步,往那条奇怪的巷子里走去,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
然而发生过的事,有再多如果也无济于事。
眼睛适应了一会黑暗,灵敏的耳朵引着她一路前行。
这是一条从未走过的小路,路两旁都立着高墙,墙后面只能隐约看见远处高大建筑的影子,池泷放轻脚步,摸出腰间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匕首放入袖口,越发清晰的声音让池泷确定是有人在痛呼,但繁杂的呼吸声昭示着这里不止有一个人。
没走几步,果然看见有两个人影一左一右蹲在两边,恰逢此时,白练划过天际,伴着轰隆的雷声,雨滴重重砸下,池泷看清了蹲着的人,他们身穿深色兜帽卫衣,一人手里似乎拿着一把短小细薄的刀具,另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小箱,似乎正要对他们中间那个躺在地上痛呼的人做些什么。
“喂,”池泷放沉声音,空气中的水汽瞬间比刚才浓郁了不少。
蹲着的两个人身体一抖,抬头往池泷看来,陆续的闪电让池泷透过有些厚重的雨帘也能勉强看清,他们脸上戴着黑色面具,极好地包裹住下半边脸,加上兜帽的遮挡,整张脸基本被遮得严严实实。
仅瞥一眼,池泷便立马弯腿发力,朝拿刀的人冲去,一瞬便出现在那人身后,她一手抓住此人的另一边肩膀,另一只手扯其手腕轻轻一扭,那人手中刀落地,同时伸腿准备将其直接放倒。
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声音令她耳根发紧,弯腰躲过,双手放开,原本手底的人像泥鳅一样滑出溜走,池泷起身站定,却发现自己被两把枪一前一侧,同时瞄准。
“竟然还有枪!?”面色不变,池泷心中默默吐槽,说实话,虽然是机甲系,但自己近身搏斗也并非短板,这么短时间内躲过自己的擒拿还能掏枪瞄准,“身手不凡啊”池泷想。
“别动”,沉闷扭曲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池泷自然站着没动。
“你怎么样,”池泷面前刚被她抓到的人闻言摇摇头,却突然顿住,然后痛苦地弯下腰来,“咳……嗬……”,拿枪的胳膊疯狂发抖,另一只手摁住脖颈,似乎要窒息而亡。
紧接着,那人面朝下重重倒地,一动不动。
“喂!喂!”另一个人很着急,透过面具,沉闷的声音变得紧绷,拿枪的手却依然稳定,他一边紧紧盯着池泷,一边慢慢向地上的人走去。
走到那人身边,用脚碰了碰躺在地上的人,同时吆喝道:“怎么了,还活着吗?”
然而地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唯一声响的枪口也依旧稳稳指向池泷。
沉闷的雷声中,池泷平静的声音比几人湿透的身体还要冷,“再不离开,他就要死了。”
此时她的眸子像一块沉黑的雷击木,伴随着击碎和侵蚀,映在她瞳孔里、那具身体的生机也好似真的在一点点逝去。
“当然,我不会动,我也没有武器,我只是要救人而已,各退一步。”池泷声线未变,但对方持枪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然后毅然放下枪,抱起地上的人迅速离开。
幸好她猜测正确,刚才在放开那人的瞬间,顺手摸到了他脑后的锁扣,然后用提前放好的匕首直接划开兜帽和面罩链接处,估计那人的脑袋也被刀刮破了。
池泷清楚,在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一打二自己能不能占上风还难说,所以她没有去追,更何况眼前还有更要紧的。
她蹲下,检查现在已经不再痛呼的人,这是一个alpha男性,大约三四十岁,脖颈后有一摊血水。
池泷慢慢将其翻身,突然瞳孔一缩,这个人的后颈整片血肉模糊。
没再细看,池泷将其抱起,打量了一下周围,勉强看清四周基本都是墙壁,但池泷忽地想起右前方就是来的地方,她下意识朝那边跑去。
一路上池泷能感觉到怀中人的气息愈发微弱,她过于慌张,雨声太大,一时间盖过了她重重的心跳声。
感觉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是刚到巷口,崖柏忽现。
来人也穿着一件深色的兜帽卫衣,脸遮得严严实实,站在巷口,急促的呼吸说明他也应该是匆忙跑来刚到不久。
林息没说话,向池泷伸出双臂。池泷却更紧地箍住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死死盯住林息,却不知道在林息看来,沉黑的眼睛和紧绷的身体,让池泷此时像极了一只即将扑咬过来的猎豹。
摘下口罩,林息露出了那张伪装过的脸,不断轰隆的雷声里,池泷却能清晰地听见熟悉的清冷声音,那个声音此时带了几分安抚说道:“池泷,把他给我”。
池泷眼神不变,手臂上肌肉鼓起,右脚轻微撤退,带着即将爆发的力量。
慢慢向池泷走近的林息应该也发现了,他随即停住脚步,继续轻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时候”。
他看向池泷的眼睛,耀眼闪电下,明亮的琥珀色眼眸让池泷想起那场直播的演讲,“这件事与我无关,但这个人我必须处理掉。”
等了一会,池泷没说什么,眼神和身体却逐渐放松下来,林息继续靠近池泷,从她怀中接过早已失去生机的身体,朝池泷说了句:“在这儿等我”后便再次朝她身后跑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池泷颤颤巍巍地走到墙边,单手撑在墙上,突然胃部强烈收缩,早已消化的池泷只觉得喉部和嘴里一阵强烈的苦味,地上,淡黄色的液体被雨水迅速冲刷,眼角生理性地泛起一片温热。
她大口喘着粗气,背靠在墙上,身体沿着墙壁滑落,她把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黑发被彻底打湿粘了一脸,看不清眼前。
只有震耳的雷鸣声不断传来,震得池泷脑子都乱成了一片,后颈的腺体疯了一样得突突跳动,雨水沿着耳后不断滑落,带着冰冷的黏腻。
寒意,无处不在的寒意穿透早已冰凉的肌肤,沿着血管,从身体的每一处往中间集聚,它们走过的血管壁,凝结了无数的霜花,连流经的血液也渐渐缓下了流动,任凭冰冷将其包裹,变成带有刺鼻腥味的冰沙。
“唔……”池泷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脑海里那个人躺在地上呻吟的声音,因为她的身体好疼,四面八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刮起了狂风,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自己细密的骨缝之间全身风穿过、发出尖锐的鸣叫,像用刀子划过黑板般刺耳。
尤其是颅骨,那阵风像钻头一样企图钻过身体最坚硬的地方,轰隆的声音比天上的落雷还大。池泷吃力地抬起头,眼前正好划过一条白练,刺眼的光芒让她忍不住流泪,眼前被白光全部占据,看不清,那抹白色,比那人失去生机的脸还要苍白。
救……
池泷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然后呢?快说啊!再不说就要晚了!
可是我要说什么来着?
救救……
好累,池泷想,动脑真的好累,而且脑袋里的声音大到鼓膜都开始泛疼。
救救我……
腹部上方突然传来一股火热,进而连带着食管也开始漫延上一股难受,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仿佛有熔岩在里面慢悠悠地灼烧和流淌。
胃里是不是在流血,和那个人的血一样红吗?
眼前瞬间闪过刚才奔跑的画面,池泷疲惫地想,或许和他生前的嘴唇一样红吧。
睡吧,池泷看着地面,脑袋里一个沉静的声音这样说道,睡吧。
细小的红血丝却从眼眶处向着瞳孔快速漫延。
直到一股崖柏的气息将她满满包裹。
怀中的身体滚烫,不知道为什么,她机械性地拨开林息的头发,娴熟地用虎牙刺破腺体,毫不留情地注入信息素。
一股、一股、一大股的信息素像高处垂落的瀑布,水滴似乎能将石块都砸得粉碎。
狂躁的信息素再次来到熟悉的地方,柔软和亲热,让它的不安和恐惧瞬间有了地方存放。
她将牙齿收回,沉色眼眸深处闪过如狼似虎的阴暗,下意识张嘴就要去咬。
却被人轻轻推开,随即被捧起了脸,遮挡眼帘的头发也被人拨开,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池泷才回过神来,林息正跪坐在她身前,雨水把两人浇了个透。
“第一次见到死人吗?”林息将池泷的额头靠在自己的额头上。
他双颊泛红,额头滚烫,手指却和雨水一样渗凉。雨水打乱了他额前的留海,留海从中间不整齐地分开,小幅度的急促呼吸让他鼻翼轻轻扇动着,嘴巴也轻微张开辅助呼吸,他似乎一路跑得很急。
四目相对,池泷能读出琥珀色眼眸中的温柔。
她点点头,额头的摩擦终于让她感受到几分温热。
“这不是你的错,”林息的手缓缓地来回抚摸着池泷的后颈,“你到达时他就只有两分钟可活了。”池泷想说什么,可能是刚才那股苦涩的液体伤到了嗓子,一时间她发不出声音。
她感受到林息将自己向他摁了摁,两人的额头靠得更紧了。“你救不救他,他也注定是死亡的。”林息缓缓说道,“任何人失去腺体都顶多存活两分钟,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就算你救下他也没用。”
可能这句话起了些作用,池泷感觉呼气和缓了些。
然后林息缓缓拉开二人的距离,望着她满是雨水的脸似乎叹了口气。这次是一个拥抱,肩膀上轻轻的重量让池泷心里感觉更安定了一些,她听见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池泷,带我回去。”
胳膊似乎有了意识,它们抱住怀里的人,池泷慢慢起身,往娑利姌家走去,可能林息也累了吧,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微的重量让她感觉到正身处现实,到崖柏个性的香气逐渐变得安心和平静,而自己弹跳的腺体也随之逐渐平静。
一路上池泷想了很多,眼前闪过那张苍白的脸、雨水冲刷不掉的鲜红和模糊的后颈,紧接着又被林息张开双臂的样子覆盖;脑海中闪过林息穿着黑色兜帽卫衣戴着面罩,然后又出现那场演讲里他原本的脸。
思绪变成一团乱麻,交缠之间,她只记得自己想过,不应该轻易相信身边这个有所隐瞒的人,但她又如此庆幸此刻还有他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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