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昏暗,许秋筠睁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大晚上,他闭眼醒会神后,伸手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15:10。
许秋筠扫了眼就把手机扔一边,又把眼合上了。
照窗帘外透进来的光线看,今天是阴天。
阴天好啊,许秋筠最喜欢在阴天睡觉,在阴沉沉的天里就该睡到昏天暗地,睡到不省人事。
他往被子里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想起床,贪恋被子里的温暖。昨晚无聊找了个手游玩,一玩就停不下来,平时睡眠充足,这次不知不觉熬到了大半夜,等他惊觉过来才发现快要凌晨四点了。
他在睡觉这块有规定作息,到点了必须睡。于是手机一放,掀开被子就睡。这一睡嘛就睡到现在,把午饭都睡过了。
许秋筠觉得再在床上赖下去真就该发霉了,他趿着拖鞋来到后厅,店里静得跟没人似的。
其实还是有的,比如说安静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陈知。
许秋筠忽而想起来今天是上学日,周子安不在。周一至五他只负责店里的早餐和晚餐,午饭他们剩下三个要么一起出去吃,不想动了就叫外卖,要么就各自解决。
许秋筠把午饭睡过了,不知道陈知是怎么解决的,一般来说他会带着他一起出门。
“小芝,吃过午饭了吗?”
陈知听到他的声音从书里抬起头:“吃过了,许哥。”陈知知道他不喜欢被扰觉,中午就没叫他,“许哥,你要去找吃的吗?”
“对啊,有点饿。”许秋筠打了声哈欠,左右看了下,没见到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问:
“你江哥呢?”
“不知道,我下午没见到他。”
许秋筠哦了声,他自认没到要打听一个房客的去向,刚才不知怎么了,没经过思考,顺嘴就问出来了。最近注意力老放别人身上,许秋筠浑身抖了抖,把心中泛起的异常情绪按捺下去。
“小芝,要一起去吗?”
陈知疑惑,重复了遍:“许哥,我吃过午饭了。”
许秋筠不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不对,“午饭和下午茶有什么冲突吗?”
陈知一愣,左思右想没想出什么门道:“……好像没有。”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打了车去吃下午茶。阴凉的风从车窗缝隙灌进车内,许秋筠把车窗又降低了点,湿气扑到他脸上,将头发全部吹到后边。
往天上看,乌云仿佛蓄了水,沉甸甸往地上压,阴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了。
“许哥,我们去吃什么啊?”
陈知很少出门,仅有的活动范围只是古董店周边,这次去的地方要坐车十几分钟,陈知自车发动就一直往窗外张望,忍不住好奇。
“吃快餐。”
许秋筠早有预谋,这玩意据说很好吃,快餐店会经常出新品,可网上有人说这是垃圾食品。他纳闷,既然好吃又怎么会是垃圾食品呢?
陈知心里想,快餐是什么。他没问,想自己寻找答案,可他不知道,接下来几分钟他会身体力行地体会到快餐二字带来的沉重。
许秋筠抬头望显示屏,琢磨吃什么,每样看起来都挺好吃的,要不……都试一下?
他跟服务员说:“来个双层牛肉汉堡、鸡肉卷、薯条、炸鸡块、鸡米花、巧克力雪糕加奥利奥、原味甜筒……”
陈知越听越触目惊心,脸上变幻莫测,想阻止许秋筠再说下去,可又想到这可能不只是两个人吃的。
是四人份吧?是四人份吧!陈知点头,一定是这样。
“就我们两个人吃啊,”许秋筠对他的问题表示不解,“这儿就我们两人,你还想谁来?”
陈知沉默地看着堆满桌子的食物,对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力不抱一点希望。
店里四个人就属他们两个吃得最少,饭菜几乎都是江寻昼和周子安解决完的。自己是在一点点习惯人类的食物,饭量有在努力上来,许秋筠则完全是吃猫食的,胃量小的很。
“额……没有。不过这太多了,我们吃的完吗?”他艰难地问出口。
“没事啊,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
“噢。”有了这句话陈知才放心,刚吃完甜筒,他现在快被牛肉汉堡噎死了。许秋筠尝了个冰淇淋和鸡肉卷,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们要打包多少东西回去完全取决于陈知。
最后陈知吃的肚子都鼓起来了,撑不住了去拿打包袋。
许秋筠带他走路消食,他们吃的那家快餐店位于一条古街的入口,顺着青石地砖往深处走,两边竹木建筑包围。上边挂了几排灯笼,远处一条河道横穿而过,商店小贩不作吆喝,天气暗得让人提不起劲。现在没多少人来逛,天气好的时候晚上各家店一开才热闹。
许秋筠记起这附近就是兴龙街,这城里最大的旧货市场,占地快五万平方米。主营古玩艺术品、民间工艺品、装饰品、珠宝玉石等,是收藏爱好者爱去的地方。
在民国时,这最初就几个小摊,东西往地上一摆就开卖,许秋筠路过几次。后面一步步发展,到现在有了一个市场的规模,木雕石刻、苏域绣品、瓷器青铜、旧书刊、皮影脸谱,可以说是中原区古玩集大成。
有空去逛,许秋筠在心里的本子上记下这个行程。
本想着单纯来消食,可路过家店停下了,无他,那是家饰品店。
手镯、耳坠、项链、耳环一个个排列好,间隔一致,在柜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和大商场里卖饰品的店不一样,这里全是店员的手作,每个都是独一份。
门口旁坐着个专心打磨银器的店员,许秋筠没打扰他,安静走进去。
前台坐着个女人,见他一进来就起身招呼,“来看看。”
估计是老板,有点眼力见,推荐前先问一声,“是给自己买呢,还是买给女朋友啊?”
真是意外,往常到这种店里,店员会一致默认自己是给女生买的,许秋筠礼貌朝她笑:“自己买。”
“行啊,”老板两手叉腰,男人戴这样的饰品不多见,几乎没有。这人留长发又戴首饰,她忍不住悄悄打量。
见他在看耳饰,问:“喜欢素一点的,还是颜色鲜艳的?”
“要艳一点。”
“那就那个红色的琉璃坠子,圆珠子。你生得白,戴这种艳的很好看。”老板把坠子取出来给他,不得不说这客人长得真好,什么东西戴在他身上都是配的,自己做的饰品能遇上个好看的“模特”,她心里也会乐。
门外猝不及防啪嗒下起了雨,时不时刮来阵风,坐门口的小哥不得不拎东西往里面走,打磨声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取代。
是场大雨,越下越密,挂在屋檐的水滴在凹凸不平的青砖上砸出了水沟,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许秋筠怔怔地看着雨景,自己可没带伞,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老板也往外面看,和他搭话:“这雨没一时半会停不了,你……没带伞,先在这躲着吧。”
许秋筠问她:“我打车过来的,车能开到门口吗?”
“当然不行,这可是步行街,车只能在外面大马路上停。”她给他出主意,“这雨估计要下很久,你实在着急回去的话,叫你朋友来接呗。”
朋友?许秋筠按开手机,这个点周子安还在学校,那就只有江寻昼了。
许秋筠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应该有事要忙吧,自己突然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他和陈知在店里等了一阵,雨一直不见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门口的积水快要越过门槛涌进来,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把雨伞都寸步难行,他不得不重新拿出手机。
通讯录里就两人,江寻昼排在上面。他看了那三个字良久,咬咬牙拨了过去。
电话是个神奇的物品,可以随时联络对方,随地听到对方的声音,一根无形的线连通了相隔万里的两个人。他第一次打电话,紧张大于好奇,不知是“第一次”的原因,还是联络对象的缘故。
手机震动,一道好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许秋筠?”
许秋筠第一次听江寻昼念自己的名字,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声控,耳朵像被亲吻一般,泛起一阵酥麻,从耳朵沿着神经传递到心脏。
“啊、是我。”
“怎么了?”
许秋筠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下,轻声问:“你、能来接我……和陈知吗?”
他抿紧唇,静静等待结果。其实江寻昼要来不了,自己也不能怪他,毕竟事发突然,或许他那边也走不开呢。
江寻昼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好,你们在那等我。”
老板其实也没想听的,主要是许秋筠手机声音大,自己站得不远不近就听去了。她别过身,努力装作我没在听我没在听,耳朵却非常诚实地竖了起来。
客人说话好温和啊,跟自己说话时那副淡淡的语气真不一样,对面那个男人声音低沉,被电流音模糊后的嗓子还是那么有磁性。
是吧?是吧!是我想得那样吧!老板面无表情,心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为了维持淡定,脸色保持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沉,和要笑不笑的表情冲撞形成一种诡异的扭曲,五指飞快地盘着手中的佛珠。
目睹一切的陈知默默往许秋筠那边缩,这老板怎么了,不会是想把他们扣下来吧。许哥没看到,自己要替他多提防。
许秋筠挂了电话,这才注意到老板背对着他,手臂在抖,不知道在捣鼓啥。
察觉到通话声消失,老板转过身来对他粲然一笑,不经意地问:“你朋友来接你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秋筠觉得老板突然热情了许多:“对。”
“噢噢。”老板的笑容和不要钱似的大放送,“那我们继续来看吧,哦、这边的绿玛瑙坠子也很适合你,水滴型的……”
江寻昼来的时候就看到许秋筠对着镜子正在戴一只红珠子,为了方便穿戴,他将一边头发撩到耳后,侧过脸,露出利落的下颚线,凹得明显的锁骨在乌发间若隐若现。
灯光映照下的睫毛蝶翼般落在眼下,平日清澈圆润的杏眼此刻半敛,亲和感荡然无存,让人摸不清情绪。
江寻昼看了几秒,走到屋檐下把伞收了,竖在门边。
许秋筠这才侧目发现他,眉眼弯起来,方才光线反射眼底积攒的一片冰冷恍若错觉,明亮又澄澈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江寻昼的眼里。
空气里沾上了化不开的湿意,难得的,江寻昼朝他走近几步,问了个私人的问题:
“喜欢戴首饰?”
许秋筠把银扣扣好,扬着侧脸展示给他看:“喜欢,不觉得好看吗?”
他没指望江寻昼会回答那个问题,让老板把他挑的两对耳饰包装好。等拿到手了,搭着陈知后背往前推,对着江寻昼说:“走吧。”
江寻昼把自己来时撑的大伞给了许秋筠和陈知,自己用了较小的那把。
老板默默目送两人走远,打磨的小哥抬起头调侃她:“还看,都走远了,刚才又不要个联系方式。”
老板摆摆手,一脸高深:“你不懂。”
“你来的挺快啊。”许秋筠电话挂了没超过二十分钟,江寻昼就到了。
“刚才在妖管局,离这不远,认识的人捎了一程。”
“他还在外面等你?”
江寻昼点头:“嗯,我说进来接人。”
三人告别那位在妖管局办事的好心人,撑着伞回到古董店,结果在巷子里和刚放学归来的周子安碰上了。后者哀怨地盯着他们,心想这三人出去玩又不带他,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可怜的高中生呢。
许秋筠朝他走来,把一纸袋子塞在他怀里,食物香气从里面溢出。
周子安泫然欲泣抬头看向他,果然,筠爷还是对他好的,出去玩了还记挂着给他带东西。
许秋筠无视他恶心的表情,残忍戳破他的幻想:“吃剩的。”
接着绕过他往屋里走。
周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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