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银朱阁。

朱红羽鹤在草丛中踱步,双足细长挺拔,有几分梅枝的美感。翎掰下小块点心,扬手便想朝它那处扔。

“哎,不行,”雪蝉急忙制止了他,摆出一副主夫姿态,“这鹤鸿玉宝贝得紧,不能乱喂。它的餐食是有专人准备,我悉心检查过的。”

翎毫不在意,把那块点心塞进嘴里,只问:“鸿玉是谁?”

“是三少君的字,这你都不知道,你进府来做什么了?一点也不尽责。”

“我确实没尽责。”

翎想,光是了解目标人物远远不够,还需摸清她的关系网,几个联系紧密的人也要重点关注。他就是没做足功夫,这才撞到季嫄舒手掌心里。

经过他这一个时辰的观察,银朱阁内至少有三名暗卫在潜伏,想要逃走难如登天。但他也不急于走,一则季嫄舒不会杀他,二则……任务失败的刺客没有回去的必要。

在季嫄舒身边每年还有十两银子呢。

“翎弟弟,”雪蝉挑眉看着他的手指,“你的手很粗糙啊。”

粗糙的手指既不美观,又不能侍候好妻主,还显出身世的低劣,男子们都会花许多心思保养呵护,达官贵人还日日用牛乳鲜花精油浸泡,使得指尖柔软,据说宫里帝卿的手指根根嫩如新柳。

“你今年多少岁?”

雪蝉不明所以地答道:“二十二。”

“嗯,”翎点点头,“那我要叫你哥哥?”

“你想叫,就叫吧。”雪蝉心道,才进来一会儿就与他比年纪,叫他哥哥不就是在变相揶揄他年纪大么?

“你是她的小侍?”翎又问。

雪蝉侧过脸偷翻了个白眼:“你不是?”

“不是,我是侍卫,”翎如实回答,“今天开始的。”

“侍卫……”雪蝉冷冷地笑,“少君又在想什么花样。”

这话再傻的人也能听出暗讽之意,翎正欲挽起袖子向他展示一番自己的力气,雪蝉却放下点心起身,一路小跑着去院门口迎接:“鸿玉!”

季嫄舒取了衣服回来,看院里两个男子已然相熟,便抚摸着雪蝉的头发表示鼓励:“你心细,平时多留心他,好好相处。”

“那是自然,我作为哥哥理应看护翎弟弟的,”雪蝉挽着她,俨然一副正夫气度,“我替你把银朱阁料理好。”

他媚眼如丝地说着,抽空向翎投了个不大友善的眼神。

“对了,你有适合打猎穿的衣裳吗?”

雪蝉奋力点头:“有的,有的!”

“照着翎的身材改一改,给他穿。”

“什么……鸿玉你这是什么意思,”雪蝉不可置信地仰起脸,“你明日秋狩要带他去?”

季嫄舒冷眼瞧着他咬嘴唇的模样,在他后背按了两下,雪蝉明白这是催促的意思。

落满秋叶的亭中,翎还坐在石凳上埋头吃点心。一共三盘点心一盘果子,雪蝉已走他就可以放开了吃……但事与愿违,季嫄舒在他身旁落座,拿走了一块香甜的桂花豆沙糕。

翎捏着手里啃了一口的红果,不知道该不该放回去。

雪蝉叮嘱过,银朱阁规矩森严,他们没有与季嫄舒同席用膳的资格,未得季嫄舒允许不可擅动。

“你的伤不碍事?”季嫄舒问道。

那些季嫄卓用剑刺出的伤口,缺乏伤药,昨夜愈合得不好,今日他又被季嫄舒压在榻上要了几回,期间伤口丝丝缕缕地渗血。

翎刚想说不碍事,又听她补充道:“骑马。”

“那不行,”他一手按在小腹上,“会裂的。”

“当啷”,一只描金漆的小白瓷瓶被扣在石桌桌面,季嫄舒咬了一口桂花糕,道:“金疮药,你今晚涂一道。”

“涂了还你?”

季嫄舒扫了这人一眼,疑惑他是哪来的底气,相信她会用他用过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她将没吃完的桂花糕扔回盘中,走出凉亭不远,蓦地回首,本想让长月回去提醒翎明日需早起,不料反而看见那小刺客捏着她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吃得正香。

怕是饿死鬼投胎。

“你,”季嫄舒随手点了一个小侍从,“去把点心收了。”

他大概会急得跳起来罢。

翎一口点心、一口果子,吃得酣醉,忽然一个侍从几步上来,将盘子端起。他两腮鼓鼓囊囊,颇有些无助。

余光瞥见季嫄舒离开,翎立即追上了那侍从:“等一下!你拿这些是去吃吗?”

“倒掉。”侍从答道。

“你看少君已经走了,”翎指指季嫄舒离去的方位,“与其倒掉,不如让我吃,盘子我替你拿回小厨房。”

*

天初破晓,车厢摇摇晃晃,季嫄舒倚在坐垫上阖眼休息,形容很是困倦。秋狩的皇家围场在京郊,京都官员车马络绎不绝,路上嘈杂着没停过。

秋狩一年一度,京都百官皆可参与,获胜之人得陛下赏赐,荣光无限。因此,每年的秋狩贵女少君们都不会错过,惟有季三少君称病避了一年又一年。

人道季三少君手无缚鸡之力,且又金贵,这才称病不往。这话说对了一半,季嫄舒认为外边终究不如银朱阁住得舒服。

“你看我做什么?”

冷不防被问话,翎惊了一下:“你没睁眼啊……”

季嫄舒歪了歪头:“诈你的。”

“你衣裳好看,是新的。”

季嫄舒这身月白猎装甚是好看,衣襟袖口各处皆有淡棕的兽毛,一条正红的腰带束住腰身,系发的发带也是同色,发冠嵌着玳瑁。

那条规矩的腰带好似把她整个人的散漫都收束起来。

“怎么,你也想要件新衣裳?”季嫄舒睁了眼,一把攥着翎腕骨拉过来,两指夹着他的衣襟摩挲一下。

料子不算好,款式老,确实是雪蝉放了几年的旧衣。袖口边缘磨损得严重,也没修补,这件衣裳并不是猎装,略厚实贴身些而已。

翎禁不住问道:“你要给我订衣服?”

“可以,”季嫄舒一挑他的下颌,“给你做点榻上穿的衣服。”

“榻上……是穿什么衣服……”

“哦,你觉得不穿更好?”季嫄舒点头表示了解,“也有几分道理。”

……可恶,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翎期望落了空,撇撇嘴,没再说话。

季嫄舒想看的正是这副神情,她收回手,施施然道:“衣服这事,回京带你去看看。”

“真的?”翎睁大了眼,忍不住两手搭在她膝上,等她发话。

“看你的表现。”

一句话,引得翎包揽了季嫄舒帐内的所有活计,洒扫布置、燃放熏香……长月无事可做,在角落里擦起了剑锋。

“那儿擦干净点,小桌案的底部也要擦。”季嫄舒卧在坐榻上,拈着一挂饱满的葡萄。

“底部也要擦?你又不摸这儿。”翎嘟囔两句,不得不趴伏着,脑袋挨在地毯上,伸手去擦桌案底部。

季嫄舒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抬起右腿,脚尖勾起桌案掀翻:“歪着脖子舒服吗?”

“……舒服。”趴在地上的人嘴硬道。

撅着屁股擦物件的样子,非常好踹。季嫄舒的脚尖在半空中悬了几下,还是收回去,没打扰他。

好不容易打扫完,翎扶着腰起身,忽然听见一丝不和谐的声响。那是极细的锋刃快速割裂空气的破响,从掀开的门帘直射进来。

他甩出短匕,“铛”一声撞上去。

一枚银色的飞刀被击落,斜斜扎进地毯。

“这、这里不是皇家围场吗?”他脸色有点白,“谁这么大胆子要杀你?”

翎问完,视线落在角落的长月身上。那枚飞刃她应当也是觉察到了,但没有阻止。仔细一看,飞刃若是按照原来的行进轨迹发射进来,也不会伤到季嫄舒。

“季嫄舒,滚出来!”

门外响起一声爆喝。

“喂,别傻站着了,”季嫄舒慢条斯理地放下葡萄,示意翎将飞刀捡起,“跟我出去。”

她可太清楚门外是谁了。

当初清竹来到京都玉雀台,无数人豪掷千金买他一夜,门外的泰国公之女宋心川也是其中之一。据说她为清竹散了家中小侍,以侧夫之礼求纳,抬去玉雀台的金银几大箱,够赎五个花魁公子,可清竹仍是拒绝了,第二日就盛装出门来勇定侯府送拜帖。

引得一手好祸水。

宋心川蓄势待发,见季嫄舒身后跟了个俊俏的侍从,眼神不由得在他身上打了几转,最后凝到他手中的飞刀上:“谁敢挡我的刀?”

“还给她。”季嫄舒吩咐翎。

“就是这下人挡的?”

宋心川狐疑地道,“季嫄舒,你玩心真大。不过这人有点意思,你借我玩玩。”

她的手越过飞刀,直直朝翎的手腕抓去,被他躲了开。

翎干脆将飞刀抛出去,闪身溜到季嫄舒身后。眼前这个陌生人他并不认识,但她看得他心里发毛。

季嫄舒瞥了他一眼:“你可是我侍卫。”

他只好乖乖站到她前面去。

“侍卫?”宋心川继续要人,“我正好缺个侍卫,你把他借给我玩几天。”

“你真想要?”

翎听见这话,下意识躬起身子,随时准备亮兵器跑路。但他立即又想起这周围的禁军,收了架势,转头去看季嫄舒。

宋心川点头:“我就要你的东西。”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