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院子里没有了其他人，只剩下楚桦和江月停，夜里的长安城安静下来，只听得一两声犬吠。

楚桦虽然说挤一挤躺椅，但那躺椅根本不可能躺下两个人，楚桦十分谦让道：“美人，你睡吧，我去书塾溜达一圈，看看明天怎么布置阵法比较好。”

“我和你一起去。”

楚桦闻言止了步子，他也不是真的想去布阵，明天去也完全来得及，只是借口把躺椅让给江月停罢了：“不用了。”

江月停淡淡道：“那就睡觉。”

楚桦看了一眼只容得下一人的躺椅，想象了一下两人叠在上面的画面，抖了抖：“不了不了，你睡就行。”

江月停看出楚桦误会了他的意思，上前去拉他，楚桦却被吓到一般，后退了一步。

江月停无奈：“你不睡明天会困的，去睡，我打坐。”

楚桦一愣，反应过来江月停根本没有要和他一起睡的意思，当下汗颜。

也是，江月停是皎皎君子，这些时日的接触也能看出其教养极好，怎么可能真的和他抱在一起。

楚桦尴尬道：“抱歉，是我想错了，那我睡了？”

江月停点头，见他躺下才坐在树下，不过并没有立刻进入打坐状态，而是看着楚桦呼吸逐渐平和，眼中才闪过一丝笑意。

楚桦其人，满嘴轻浮言论，却不敢真的越礼做出亲密举动。

和以前，一模一样。

皎月无瑕，轻柔披在楚桦身上，发间的银白发带流光转动。

江月停将身上的白袍轻轻盖在楚桦身上。

楚桦第二天被人扯着袖子醒来的，身上还盖着衣袍，一转头便看到江月停坐在树下，衣衫单薄。

“道长哥哥，你醒了？”

楚桦听到小湘的声音，扯他袖子的正是小湘，小湘见他醒了，将他身上的衣袍拿起来：“那边的哥哥会不会冷啊？”

楚桦看了还在打坐的江月停一眼，虽然知道他应该是不会冷的，但就这么看江月停只着一件中衣，还是觉得有点愧疚：“我来吧。”

楚桦接过江月停的外袍，走到树下，将衣袍搭在他身上。

江月停恰好醒来，楚桦同他对上，那样近，能在江月停眼眸中看到自己的眼眸，恍惚间有一个血色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楚桦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就没了。

江月停道：“你醒了。”

楚桦以为自己眼花，点头：“嗯，衣服还你。”

江月停穿好衣袍，小白也已经醒了。

-

长安城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吆喝声叫卖声，一天的热闹也就从这里开始。

“老板娘，买菜吗？”

“好吃的糕点啊！”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卖菜了卖菜了！”

“糖炒栗子啊！”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哎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没有啊？”

“不不不，我听到了，我好像听到了读书声…”

“你别胡说啊！那四间书塾被贴了封条，不可能有读书声。”

“不信？不信你仔细听！”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大街上陷入了寂静，朗朗书声在长安城四处响起。

城东。

楚桦和小白假扮黑白无常进了王府，彼时王淇正在卧房熟睡，丝毫没有察觉。

王府此刻被结界包围，里面仿佛还在深夜，黑暗中似乎还染上一抹血色。

“王淇，醒醒，该上路了。”楚桦和小白站在王淇床边，将王淇叫醒。

王淇一睁眼便看见自己床边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长长的舌头直拖到地，吓得陡然睁大了双眼，缩成一团：“你…你们是谁…”

楚桦狡黠一笑：“你可听说过，黑白无常？”

王淇不敢看二人，闭着眼睛：“黑…黑白无常？！”

“正是。”

“不…不可能…我又没死…”

楚桦冷笑：“生死簿上你的阳寿早该尽了，一个道士硬生生给你拖到了现在。”

“什…？”

“少废话，跟我们走吧，去地府报道，说不定还能见到你夫人呢。”

王淇挥舞着手臂：“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死！我不可能死！”

小白手中凭空出现一道锁链，二话不说缠住了王淇，锁链的一端拉在小白手上：“无常面前，安敢放肆？！”

这句话如同警钟敲在人心上，仿佛天外之音，王淇没再敢乱动，乖乖被小白牵着走了。

三人出了王府，王淇留意到自己家里黑雾弥漫，出了门却是晴空万里，长安的繁华尽收眼底，但是周围的人似乎看不到他们，自顾自干着手上的活。

王淇更加相信楚桦和小白的话，哆嗦着走着，身上冰凉。

三人路过城东的书塾，里面传来朗朗书声，吓得王淇直接瘫倒在地上。

楚桦明知故问：“你干什么？起来！”

王淇看着城东书塾的门，在他眼里，这门上哪里还有什么封条：“不…不可能…”

楚桦引诱道：“什么不可能，你是说里面的孩童吗？”

王淇望向楚桦，点了下头：“这儿…应该已经被封了…”

“是吗？”楚桦冷哼一声，踹开了书塾的大门，读书声戛然而止。

王淇一个激灵，小白扯了扯锁链：“王淇，此间罪恶，在进去之前准许你一五一十报上来，否则，六道轮回你便去畜生道吧。”

王淇突然疑惑：“黑白无常？我的生平生死簿上不都有吗？为何还要我来讲？”

小白哪里会被他唬住：“生死簿上确实有，不过人死后你当为何要走黄泉路，你又以为，什么是黄泉路？”

王淇摇头。

“黄泉路又叫平生路，你此生不论是善是恶，都要重新走一遍，说一遍，直面自己的善恶，然后渡忘川河，走奈何桥，喝孟婆汤，判官根据你的生平。判你是入六道轮回还是打入十八层地狱。”

王淇：“如何罪恶…会，入十八层地狱？”

小白：“死不悔改，连黄泉路都不敢走的。”

王淇看了一眼书塾，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小白又道：“还是说，你想等判官来亲口昭示你的罪行？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入不入轮回那么简单了！”

王淇被小白恐吓，楚桦拉过小白手里的锁链，将王淇拉进了书塾。

“不，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长安城里不少人被书塾里传来的读书声吸引，颤颤巍巍聚在书塾门口，却忽地听到撕心裂肺的拒绝声，四下却并无一人。

王淇被迫进了书塾，方才还书声琅琅的书塾现下被血腥气息充斥着，黑雾再度弥漫，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黑白无常不知何时也已不在身边。

王淇没敢动，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王淇眼前的黑雾忽地被吹散，那被吊起来的尸体就这么近在眼前。

吊着的孩子面色惨白，舌头也伸得很长，可偏偏都是睁着眼睛的，那一双双带着仇恨的眼眸齐齐望着王淇。

王淇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可是腿软得不行，爬不动。

王淇边抖边道：“不是我杀你们的，别找我别找我，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杀的…”

楚桦作为黑无常，问：“那日将他们吊上去的不正是你吗？无常面前，容不得你撒谎！”

王淇跪下，闭着眼磕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杀他们…是，是她！是她让我吊上去的，她说会帮我除掉那个道士！”

楚桦挑眉：“她是谁？”

王淇嘴皮子哆嗦半天：“她…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就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很厉害！”

楚桦：“她杀人，你帮忙善后，然后嫁祸给那个道士？”

“我错了我错了，无常大人，求求你们，别让我下十八层地狱，让我投胎做个好人，有钱人！”

楚桦嗤笑：“这些话，留着和尚书大人说去吧！”

王淇静默了一瞬，此时的楚桦没再改变声线，王淇听出来是他：“楚桦？！”

楚桦的回声符正贴在书塾门口，江月停则做了结界，方才王淇的话已然传至了书塾门口汇聚的百姓耳朵里，不少都是送孩子来书塾上学的家人。

楚桦将锁链放到小白手里：“你和江月停去官府吧，外面的百姓会作证的，把小黑和金老板换出来。”

江月停收了结界：“那你呢？”

楚桦看了一眼王府：“善后。”

江月停同楚桦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江月停便和小白离开了。

楚桦孤身再入王府，此刻结界已散，白云蓝天驱散了院中的黑雾，恢复一片清明，只可惜，人去楼空，徒留满园寂静。

楚桦刚踏进王府，大门嘭地被关上了，他似早就料到一般轻勾嘴角。

“小湘，出来吧。”

鹅黄衣衫在眼前飘过，极速捏住了楚桦的脖颈，楚桦被面前的少女压在墙角。

小湘轻笑：“道长哥哥好聪明啊，你是怎么猜到是小湘的呢？就凭王淇说的吗？”

楚桦笑：“不是我聪明，是你太着急了，你一个小姑娘，既然是从乡下来投亲，为什么穿的却是一件如此好看的衣衫？我看这布料，想必也不普通吧？”

楚桦：睡觉什么的，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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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