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希被迫与心中略有不快的小叔同坐一桌,浑身不自在,却无法责怪孙玉琬。
她只恨座位这么多,为何不多添一两个像袁子程或刘睿欣那样投缘的人,好让她有个说话对象,不必沦落到埋头吃饭、一言不发的境地。
若找不到合适的人,孙玉琬自己来也行啊。
孙伟庭的妹妹、孙景慎的女儿,身份足以服众,谁敢非议。
估摸着孙玉琬正在哪里吃得开心,宋瑶希越想越觉委屈,真想拉个人来尝尝这种滋味!
她偷偷四下张望了一圈,就是找不到好友的身影。
又跑哪儿去了?
怎么总在关键时刻玩消失。
宋天祺见侄女整晚只顾低头吃饭,此刻东张西望似在寻物,便问:“在找谁?”
宋瑶希看向小叔,微微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刚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原来是湖边睡莲的香味啊。”
同桌众人不知,但宋天祺作为亲叔叔岂会不清楚,自家侄女这些年广结人脉,春风得意,全靠背后有人暗中打点。
起初他也见到孙玉琬站在不远处,但自入席后便不见人影。
有时他也搞不懂孙家人怎么想的,兄长在外风头正盛,妹妹却给人打下手。
曾有人当面问及孙伟庭,但他只是沉默以对。从此,大家心照不宣,再没人提起此事。
坐在一旁的谭凯程听到叔侄对话,也停下筷子感受:
“果然是花季。瑶希找到如此风雅之地,难怪能请动太岁爷。我得赶紧学着点,早日请太岁爷来好发财。”
谭凯程海外长大,二十多岁才回国,对这般清雅的传统风格宴席颇感兴趣。自入席便大快朵颐,推杯换盏,显然酣畅淋漓。
“你若诚心,我倒不介意来。”方睿谦放下见底的酒杯:“你这品味,我真是无福消受。”
文嘉朗慢悠悠地补上一刀:“乏味,无趣。”
谭凯程说不过这两人,想找盟友反驳却无人应和。
宋天祺?他能不补刀,你就谢天谢地吧。
至于宋瑶希,她正忙着埋头苦吃,根本指望不上。
“瑶希!下次可记得安排几个口才好点的,来帮我治治那两个毒舌男。”
瑶希点头应和,却不敢照着谭凯程说的做。
好东西他享,烂摊子我收。听他的?我才没那么蠢!
自回国后,这是方睿谦首次在晚宴上公开露面,无人愿错过结交太岁爷的机会,却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袁子程喝到第二杯酒,决心鼓足勇气走向主桌敬酒。
“方哥,久仰。我敬您。”
方睿谦记忆力极佳,见过一面便记得,举杯回敬:“袁先生,请!”
一人开头,众人便蜂拥而至,各方势力争相邀约,方睿谦悉数笑纳,却不肯应允赴约。众人深知请动他难如登天,多是借机示好,留下个念想。
毕竟一面之交,也好过素昧平生。
除方睿谦外,宋天祺也被敬酒频频。趁小叔被人群围住,宋瑶希拿出手机给孙玉琬发消息。
[在哪儿了?]
孙玉琬想必也在看手机,回复得极快。
【在西边小亭。玩得开心吗?】
看来小叔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宋瑶希趁着小叔没注意,疯狂输出:
【开心个鬼!谁都顺利就我不顺!】
【你看看我这边:旁边小叔,对面太岁爷,旁边还有个话痨谭凯程!】
【谭凯程还专门夹我爱吃的菜,文嘉朗又冷若冰霜,惜字如金。】
【这么大桌子,就不能塞一两个让我能说话的人进来吗?】
【我整晚只能埋头吃吃吃,一句话都不敢插。】
【你知道我多憋屈吗?快回来救我。】
孙玉琬发来表情包:笑他人之痛。
【没办法,主桌不是谁都能坐。你将就下。总不能叔叔坐这桌,侄女坐别处。】
孙玉琬安排如此妥当,宋瑶希无从挑剔,只想找人给自己离席的借口。
宋瑶希坚持要拉好友下水:【快回来!你来,我就能脱身了!】
此时,她听见身后有人交谈。
“何总监想得真周到。听说太岁爷向来不怎么参加宴会,鲜少久留。今天能坐这么久,定是尽兴了。看来朝香院财源滚滚指日可待了。”
“以后何总监可得不吝赐教啊,您这本事,我得好好学!”
“还行吧。这种小事,我向来驾轻就熟。”何婉晴优雅挽发,面泛红晕答。
宋瑶希听周围人围着何婉晴夸赞不绝,才惊觉好友的猎物恐被他人捷足先登。
她想继续发消息,却见小叔正瞥自己,立刻扣下手机。
“你那闺蜜呢?”宋天祺真想知道孙玉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费心准备真只为帮朋友?
他实在不信。
宋瑶希偷偷在小叔目光下翻过手机,屏幕赫然显示三条新消息。
【我鼻炎又犯了,一直打喷嚏,回去太不方便了】
附一张已取两粒的药板照片。
【散场了告诉我一声。】
孙玉琬服下两粒药。她深知自身病情,因此长期随身备药。
她向董经理道谢:“谢谢。”
夜已深,天气骤冷,幸得董经理路过小亭时见到她,及时叫人送来了一张薄毯。
董经理笑言:“该我谢孙小姐才是,若非您出面筹备,这所有流程我实在担不起。”
此言绝非客套。他早隐约猜到宴会缘由,待方睿谦到场,方才既惧又幸,幸亏有孙玉琬为他周全。
若今日有任何差池,恐怕他乌纱不保,当场失职。
孙玉琬:“董经理,照我的安排来就不会出事。这次大家都辛苦了!”
董经理:“孙小姐您去休息吧,有任何事随时吩咐我就行。”
宴会尚需董经理辅佐调配,他深知不宜久留,遂吩咐送几道菜至小亭后,便匆忙返岗。
独坐小亭,孙玉琬静赏紫莲湖夜色,心中料想这精彩节目的内容。
八点半整,远方湖面忽现精美荷花灯,循着水流,迤逦飘向宴会厅。
为此一幕,玉琬曾奔走各灯笼店方才凑足数量。她更央求董经理移开湖面莲荷,以辟出一条灯流坦途。
宋瑶希事先对此环节一无所知,故当数百盏雅致小灯款款漂近,她亦惊诧万分,忙奔至栏杆前细细观赏。
偶然有几盏花灯误入宴会厅,有客便唤服务员捞起细赏。
宋瑶希也抢得一盏,欢喜带回桌向小叔展示。
“小叔您快看,美吗?上面居然还有字……”她凑近一字一顿地念道:“寿比南山。”
客人们闻灯有祝词,争相捞取几盏收藏,唯独谭凯程一人捞了六盏之多,兴高采烈地分予同桌。
文嘉朗得一盏,上书“百年好合”。
宋天祺的那盏,则是“万事如意”。
唯独方睿谦手中的花灯,却是一盏无字空灯。
谭凯程讪讪地挠了挠头,连忙道:“哎呀,睿哥你可别怪我啊!谁知道这灯还有抽奖模式,有的有,有的没有!”
方睿谦毫不在意那盏空灯,反而觉得颇有趣味。自回国后,他难得有此片刻清闲,菜肴对味,气氛亦是融洽。
宴席已近尾声,众人的兴致却愈发高涨,气氛渐入佳境。
方睿谦酒意微醺,遂欲起身解手。他未惊扰服务员,循着指示牌独自前行,谁知这朝香院占地极广,走了约莫五分钟,竟如误入迷宫。
正思虑是否寻人引路,骤然间,琵琶声乍响,划破沉寂夜空。
循声而去,小亭中孙玉琬正弹奏《春江花月夜》选段。她多年未触此琴,指法已显生疏,短短一节便错失三音,心下不免怅然。
“技艺不精,让师父见笑了。”
女琵琶师接回琴道:“我现在开了间小茶室,每周五、六、日有演奏。孙小姐若有雅兴,欢迎来访。”
“当然。感谢闵师父相邀。”
二人叙谈片刻,忽有人声自远处隐约传来。不料风势骤急,那声音便也随风消散,听之不真。
文嘉朗见方睿谦归来,眼神探问:“你去得颇久?”
方睿谦见桌上已换作水果糕点,顺手取串青提:“乘凉顺道走走。难道坐着任人灌酒?”
宋瑶希如脱缰之马,早已一溜烟溜去玩乐;爱热闹的谭凯程也迅速与人群打成一片。桌上,只余下三人。
文嘉朗最擅察言观色,见方睿谦回来神色有异,便默不作声地吃着水果,等着宋天祺发话。
宋天祺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主动去捅马蜂窝?
结果无人交谈,唯桌上果盘遭殃,一盘尽一盘续。
宴近尾声,宋天祺发现一群生面孔突现,这些人他知却不熟。他瞥向侄女,见宋瑶希亦满眼疑问看他。
“小叔的交友标准何时堕落至此?”
连自幼海外长大的谭凯程,即便不谙世事,也隐约察觉到新来者乃是不速之客。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进场便直冲方睿谦敬酒。
目的如此**,令宋瑶希蹙眉。
不早不晚,偏偏此刻,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暗中走漏了风声。
观宋家叔侄面色,方睿谦知非他们所邀。
他直截了当拒绝所有敬酒,转头看向正幸灾乐祸的文嘉朗:“跟我同车回,还是留下?”
文嘉朗慢条斯理地剥开山竹,待吃完果肉方才开口:“我看客人来得这么多,你岂能一走了之?弄不好有人要议你厚此薄彼。”
宋天祺冷哼:“我未邀他们。瑶希也没有。”他沉吟片刻补充:“玉琬也是。”
宋天祺此言公允。孙玉琬若真欲引人混入,岂会等到宴席近尾声?分明是方睿谦到场后,消息才走漏。
“那我先告辞。”方睿谦起身离席,众人亦不敢挽留。经过宋瑶希时,见她正与人通话。
“你快回来帮我,出大事了。有人背刺我,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小叔脸也快黑如锅底了……”
文嘉朗见方睿谦离去,亦向宋天祺道别。
来时同车,归时岂能半路抛下他。
孙玉琬听瑶希简单叙述了情况。她匆忙返回。宴会厅人已散大半,仿佛方睿谦一走便卷走所有热闹。
“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偷拍了方睿谦发微博,还泄露地址,才引来这群厚颜无耻的家伙。”宋瑶希气得来回踱步,一心想着揪出主谋算账。
袁子程全程参宴,又屡次巡桌,对情况自然了若指掌。他根据微博照片角度,断定拍摄于众人轮番敬酒之际,坦言:“此事绝非服务生所为,恐是宾客在座。”
“难道……”宋瑶希知受邀者皆家教严谨,宴席礼仪心知肚明,岂有如此不识趣者,细想忆起一人。
念及何婉晴与孙玉琬关系,宋瑶希顿生维护之意,拍肩示意无事。
孙玉琬因过敏性鼻炎复发,返厅时戴口罩缓减喷嚏症状。
她知宋瑶希或为维护她而不追究何婉晴,但她不能。
旁人占她便宜,她尚可一笑置之;但绝不容许有人既已坐到她头上,竟还胆敢敲打她朋友!
“瑶希,这事……我替你解决。”
宋瑶希摆手:“算了,事已至此。算我引狼入室,当买个教训。”
此时,董经理察觉厅内气氛有异。他吃这行饭靠察言观色,在座哪位都得罪不起。
见董经理远处踌躇欲言,孙玉琬未迁怒,仍温和相询。
“董经理有事?”
孙玉琬先开口,经理松口气近前递上一支笔。
“员工收拾时拾得,许是某位客人遗落。”
宋瑶希瞥见是支几百块的普通笔,她朋友圈里谁用这等便宜货。袁子程亦摇头示不知,唯孙玉琬一见即识主。
“孙小姐知是谁的?”袁子程见孙玉琬面色微变顺口问。
孙玉琬本想伸手取看,终克制住。
“不知。”
“我的。”
身后一只手臂越过孙玉琬取走经理手中笔。
众人皆惊。
这人何时回来的?
袁子程难掩讶色:“太岁爷也用几百块的笔?”
方睿谦取笔塞入西装口袋。
宋瑶希见他看向孙玉琬,暗扯好友袖口连连。
孙玉琬低头嚅嗫:“方哥好。”
方睿谦扫她一眼,把玩几十块钱的打火机,声线清冷:
“现在的孩子真让人头疼,见了长辈也不肯过来问个好,反倒躲得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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