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朝暮晨昏

爱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的。

那天听你这么说过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像是被撕开了一个洞,有一个人将源源不断的光芒运进来,然后对我说:你看,你从来都不是独身一人。

——左念的许多天。

中午,川别客栈。

“念念姐,你们回来啦!”

伯爵一下子就扑到了左念怀里,这次她长记性了,当即扎了个马步,好歹是稳稳接住了边牧庞大的身躯。

鱼佑生问:“客人入住了吗?”

随后走到餐桌旁倒了两杯水,一杯较浅的递给了左念,“别被伯爵弄撒了,喝完了再给你倒。”自己又回到餐桌旁咕嘟咕嘟干了另外一大杯。

左念没急着喝,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手中这杯水,透明玻璃材质,所以当她抬眼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鱼佑生手中那杯近乎满杯的水是以怎样的速度消失的,消失在上下滑动的喉结的后面,还有几滴漏了出来,划入脖颈,晕湿了衣裳。

“生哥你这是去效仿夸父逐日了?这么渴。”布莱克吐槽。

左念乐了,手中尽管摩挲着伯爵,还连带着它摇头晃脑。

布莱克没察觉她为什么笑,只当她是被伯爵逗笑。

葡萄藤枝叶依旧摇曳。

下午要带新入住的客人观光,选择的路线被定义为‘朝暮晨昏’,顾名思义,她们一行人要在外经历两天一夜,去最西边看日落,再去最高处露营看星空,然后再一起迎接第二天的旭日。

鱼佑生开了一辆大G回来。

“我的小壁虎!刚回来的时候就在达叔那看到了,现在终于可以坐了,哈哈!”

布莱克非常夸张地拥抱了大G的后视镜,随后吭哧吭哧地往后备箱搬运帐篷等必需品。

“可以带我一个吗?”左念乖乖举手提问,像是怕被拒绝,紧跟着,“我可以付钱。”

布莱克瞪大眼睛,“念念姐你说什么呢!你本来就要去的。”手中动作依旧不停,“生哥除了安排行程和开车外,拍照解说什么的他是半点儿也不沾,我还指着你帮我分担分担呢。”

她转头看向了正擦车的鱼佑生,他手中打湿的毛巾‘啪’地一下搭在了车前盖上。

“小屁孩,那我也干了大头好不好?”转而看向左念的眼睛,“嗯,一起。”冰冷的语气瞬间变得温柔。

见某人急转而下的说话的态度,小屁孩不乐意了。

“生哥你区别对待!”

“很正常啊,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自然享受不一样的待遇。”手指一前一后指了左念和布莱克,还慢悠悠地补了句,“在法律上也是这样。”

嚣张的姿态和模样气炸了某个未成年人。

这辆车上的五个人之中,只有一个未成年人。

一路开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副驾驶位的布莱克呛出了声,“我下个月就成年了,等着吧。”

后座跟左念坐在一块的两位女性客人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年轻真好。”

“哪有,念念姐、慕慕姐和芝芝姐都又年轻又漂亮好不好~”狗腿又赞美,“不像生哥,小小年纪这么老成,会找不着媳妇儿的。”

啪——

“又打!真的会傻的!”

“傻了更好,省得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明明是你不近人情!”

“又想被打?”

“……没,没有。”

所有人都乐了。

他们在往西开,右侧的海岸线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些嫌弃太阳大,躲在了树荫里,有些酷爱海水,拎着鞋赤着双脚漫步在沙滩和海水交界处,细沙爬满了双足,但海水一涌过来,又冲刷了不少。

“听歌吗?”鱼佑生打开了车载音响。

“听听听,我要周总的《一路向北》。”话音刚落,音乐就被布莱克调到了这首歌。

“后视镜里的世界

越来越远的道别

你转身向背侧脸还是很美

我用眼光去追竟听见你的泪

在车窗外面徘徊 是我错失的机会

你站的方位跟我中间隔着泪”

合唱的声音从车里飘出,坠落在每一个车辙碾压过的地方。

左念和鱼佑生没有开口。

她仔细瞧过,从后视镜里,鱼老板虽然没跟着唱,但貌似很开心,嘴角是弯的,眼睛是亮闪闪的,手下的方向盘也十分听他的话。

这位相处不过几天的陌路人,正四两拨千斤地载着这一车人去往最西边的日落圣地。

当地人给这个地方起了一个浪漫、诗意,但又及其直白的名字——日落港湾。

慕慕和芝芝之间的感情很好,许多时候左念他们只需要负责把人带到,然后讲解一下地方特色和背景故事,她们二人就会彼此相依相伴做一些事情,有时候是相互拍照,有时候是布莱克给他们拍特写照片。

哦,对,忘了说,布莱克有一台上万元的相机,听说是高考结束后的成人礼物,他妈妈送给他的。

“帮你拍一张?”

鱼佑生手里拿着一台白色的拍立得,正举着它询问左念的意见。

布莱克他们三人已经走得挺远的了,这里只剩他们——彼此之间不是陌生人的人。

“好。”海风吹起了发丝。

时近四点半,太阳还是红彤彤地挂在大约35度角的天空,再过一会儿,它就要归为0度,爬到另一边的山头,成为别人的旭日,映照别人的朝霞。

鱼佑生拍照的技术很娴熟,即使拍立得的像素点不够,但独特的质感和滤镜还是把左念拍得很美,太阳在背景里虚化成了一个黄黄的大饼。

这是左念在这里的第一张照片,鱼佑生拍的。

对于左念来说,他们之间是除却房东和租客的身份外,再无其他任何关系的连接。

即使她觉得他很好看。

“你喜欢这尊雕像?”鱼佑生问,“我看你盯着它很久了。”

“嗯,美人鱼的故事。”左念从他手中拿过拍立得,“我帮你拍一张。”

咔嚓——

随着快门被按下,在左念构建的故事里,海神和他的石像完成了会面。

这尊海神石像也有独属于他的故事——是守护。

布莱克在远处挥舞着双手,嘴里大喊:“念念姐!——太阳下山啦!”

她也同样用喊山的方式回:“我看到啦!——”

“小屁孩,别又掉海里了!”这是鱼老板喊的。

她疑惑道:“又?”

“去年暑假,他就是在这儿掉海里,我给捡上来的。”

捡?

她唏嘘,“还有这么一段前缘。”

鱼老板不置可否,“什么前缘,纯粹就是孽缘。”因为他那天本来是去相亲的,亲没相成,还被姥姥骂了一顿。

过了一会儿。

远处的日落飘在海面上方,直射进海水的光绽放着不一样的颜色,波光也粼粼,三三两两的渔船在眼前的海平面上驶过,偶有鸣笛声响起,人群在欢呼,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片刻后又重回宁静,大家都在默默驻足观看。

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是号角声,从广场的喇叭里传来。

“这是什么?”她转头问。

“天要变黑的号角声,寓意着日落而息。”

阳光骄而不燥,暖橙色的光打在鱼佑生的侧脸,连脸上的小绒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谁?”

她没回答。

于是鱼老板后面几天一直在追问:

“我像谁?”

“嗯?”

“我像哪位?”

甚至后面放软语气,“说嘛,我像谁?”

妥协的样子和他左耳的十字架耳钉一比,整个人充满了生活气息,比初见平易近人,甚至比布莱克与她之间还要亲密和熟络。

这个时候拒绝给予答案的她,不认为后续对方会缠着她,就算缠了,也认为自己招架得住对方的软磨硬泡。

事实证明,人不要过于自信自己坚守的任何一件事情,永远要留有buffer,给自己一个plan-B。

太阳落山、翻面了。

农家乐。

“有忌口吗?”有一份菜单在鱼佑生手上,他问。

众人摇头。

左念主动说:“我想要一杯橙汁。”

“好。”

这是家户外餐厅,坐在这里可以眺望到海,晚霞渐渐隐没后,独属于海上浪漫的蓝调时刻来临,是将人包裹在内的宁静和清凉。

海风习习,俗世空空。

慕慕:“待会要夜爬,大家可多吃点,别爬到后面没力气。”

芝芝:“好的。”说完给慕慕舀了一碗汤。

鱼佑生的两边分别是左念和布莱克,对面是慕慕和芝芝。

慕慕:“大家是为什么来云城啊?说说呗。”

布莱克嘟嚷着说:“生哥在这。”嘴里的海鲜还没吞下去。

鱼佑生缓缓道:“宅基地在这。”慢条斯理地处理手中的蟹腿,如鱼得水。

左念:“……”默默地瞪大了她的双眼。

她该怎么说?

来云城是因为网约车司机的随口一提?

至于川别客栈,是被拐来的?

急匆匆擦了下嘴,沉默片刻后,“昂,我没提前买票,到车站就剩一趟车了,终点站是云城,车里遇到了,就跟着鱼老板他们下的车。”

说完又笨拙地剥起虾来,她没怎么吃过海鲜,操作得十分不熟练。

“你们四个坐的同一辆车?”慕慕惊讶问。

芝芝补充:“很巧。”

这句话刚落,鱼佑生刚刚剥下来的蟹腿肉全到了左念盘中。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里都闪烁着不一样的星星。

他们很想八卦。

慕慕比芝芝要活泼些,粉色长发大批浪卷披散在双肩,黄蓝撞色吊带显得整个人充满活力,这样富有生命力的颜色,走到哪里都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存在。

芝芝要更沉稳些,宝蓝色开衫衬衫,白色花苞短裤,长度到锁骨位置的黑色发丝经常在胸前背后跳来跳去,有着硬朗的冷冽感,却又让人觉得温柔又坚定。

她们两个,很熟络。

布莱克放下了手中的美食,站起来很郑重地、用朗诵的口吻道:“所以说,我们之间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就像生来就会拉屎一样如此顺其自然。”

三位女生乐了。

鱼佑生拉着他胳膊强硬让他坐下,抽了张纸巾就死命往他嘴上擦,咬牙切齿,“擦擦嘴。”左三圈右三圈,“能不能说点斯文话,吃饭呢。”狠厉又温柔。

这位逗笑在座女生的人连忙说能,接过嘴上的纸巾就开始擦桌子,怪点子又来了,“生哥,你难道不觉得三位姐姐很漂亮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鱼佑生,像盯着一弯明月,不像太阳般那样耀眼,却又不似星星般若隐若现。

其实就是看热闹。

鱼老板又抽了张纸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看着布莱克说,“我倒觉得,你比在座的各位,包括我,都好看。”

布莱克傻乐,“真的吗?”

“真的,在梦里。”

三位女生乐了。

布莱克先是乐了,后是傻了,再是怒了,“姐姐们,生哥又欺负我。”

于是这顿饭后续就变成布莱克的单向输出,和姐姐们的多方安慰和溢美之词了。比如:单纯、干净、年轻、老男人、小男孩、可能性、进步空间等等。

他们这顿饭吃到了完全看不见日光的黑幕时刻,吃到——海上生明月。

这里离香山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回到车上。

“各位哥哥姐姐,我们要转战目的地了,请跟上布莱克导游的步伐,让鱼老板带着我们前往香山露营地!”

“GO!”

左念饭后就有些不舒服,车停在山脚下的时候整个儿小脸都白了,唇色都暗淡了不少,变得苍白。

“怎么了?”坐在她旁边的慕慕首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趴到慕慕耳边低声解释,“没事儿,大姨妈。”

随后又跟众人说:“我那个啥,有些不舒服,爬山就不去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不好意思。”说着就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砰——

鱼佑生关上驾驶座的门,绕着车身来到左念面前,观察了片刻,皱起眉,“脸色苍白。”手背又抵上了她的额头,体温是冷的,“很冷吗?”看着又不像海鲜过敏的症状。

她手摸着肚子,摇摇头,虚弱道,“没事,正常情况,你们按安排的走就可以,我会自己打车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鱼佑生还是不放心。

她点了点头。

旁边芝芝戳了戳慕慕的胳膊,慕慕忙开口,“鱼老板你送左念回去吧,我们跟布莱克上山就可以,反正这山也不高,我们可以的。”

回头看了布莱克一眼,布莱克立马表忠心,“生哥,你带念念姐回去吧,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可以照顾好姐姐们的。”

鱼佑生扶着左念的胳膊,想用劲扶着但又怕伤了对方,小心翼翼的神情被众人尽收眼底。

“先回车上。”

左念不乐意,“别啊,你们去玩,不用管我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都快站不住了还逞强。”强硬着把她放到了副驾驶位坐着。

“拿装备。”

鱼佑生把他们的行装都收拾好,又交代了几句,说好明早下山的时候来接他们,送他们到入口处就回了车上。

左念没有力气系安全带,整个人儿瘫在了座位上,蜷缩的样子像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猫。

鱼佑生的心情一下子就回到了姥姥卧病在床的时候,可怕的不是面对离别,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离别。

倾身扯过副驾的安全带,“去医院。”

咔嚓——

随着声音落下,左念也扯住了他的胳膊。

“不去。”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去。”鱼佑生也回得简单。

他依旧保持着帮她系安全带的姿势,这个体位,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胸膛与胸膛的贴近,呼吸与呼吸的交织。

这次她放软了声音,“不去好不好?”

他没回应,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女的脸。

他们统共认识不过几天,除了名字外其余生活细节压根不知道,尽管此刻他的想法是去医院,但眼前的人说不用。

“我没事的,老毛病了,痛经,回去吃个药就好。”她跟他们说谎了,她并不是生理期,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坏了他们游玩的兴致。

“确定?”他再三确认。

她点头,眼睛也望着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的眼神对视中蔓延着,好一会儿,他同意了,“好。”

鱼佑生正过身,车辆重新启动。

左念觉得旁边驾驶座的人不开心了,现在是非常严肃的鱼佑生耷拉着嘴角在开车。

在生气?

生什么气?

为什么生气?

脑子里三连问,嘴里却在说:“今天晚上山上的星星肯定很好看,可惜了。”

夜里的云城是沉睡的,黑色天幕上闪现着许许多多的星星,伴着明月凝视着寂静的大地,左念透过车窗往天空看去,“你送我回去后就去陪他们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

旁边人沉默异常,但左念不觉得尴尬,有人开车,而她只要在副驾驶座好好坐着,还可以一路欣赏夜景,她只觉得悠闲,尽管疼痛时不时从身上传来。

她按下了开窗键。

“风大,关上。”鱼佑生说。

“没事,我不冷。”

“会吹感冒。”

“不冷怎么会感冒。”

“……”鱼佑生使出了杀手锏,“我冷,关上好不好?”

旁边男人低声下气的一句‘好不好’激起了左念的兴趣,她回过头,“你是在求我?”

“左念,我求你。”回答得很快。

尽管他语气温柔,但她仍旧觉得他过于害怕了,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这样的氛围让她条件反射地就把窗户关上了。

发丝的拂动停下了。

“抱歉。”

很久很久,车里都静悄悄。

天过分黑,这里没有许多的光污染,一眼向外望去,像是无边的暗色天幕,除却车顶的微光、月色的照拂,还有闪烁的群星,车里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紧闭的车窗隔绝了全世界,唯余他们二人,路上偶尔交错的车辆昭示着他们正在路上,‘唰’地一声,仿若世界的低语。

要是身上不疼、不一直冒冷汗就好了。

她想。

车停在了院子里。

“小生?你们怎么回来了?”芳阿姨问。

鱼佑生关掉引擎,“芳阿姨,帮忙扶下左念。”

左念自己打开了车门,“芳阿姨……”,有气无力。

芳阿姨忙上去搀扶,“这是怎么了?”

“先把她扶上楼。”

左念几乎是被鱼佑生抱在怀里强硬着托着上楼,等她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整个人也汗湿了。

芳阿姨担忧,“这得去医院吧。”

“药在哪?”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芳阿姨,帮忙倒杯水来。”

“好,我去。”下楼梯的脚步声传来。

微弱的气声回,“书桌。”

鱼佑生很急,早就环视房间里的一切,恨不得立马能找着。

书桌?

桌上只有止疼药。

芳阿姨跑进来,“水来了——”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倒了两颗让她就着水咽下。

还需要一个小时药效才起作用。

那也就意味着,左念还需要历经一个小时的疼痛。

芳阿姨打来了水帮她擦拭,这样起码能好受些。

鱼佑生在门外数着分秒,一个小时后,芳阿姨出来带上了房门,“睡着了,给她换了身干衣服。”

“嗯。”男人低下的双眸看不出任何情感,仿佛麻木了般,“芳阿姨,你先去睡吧,我守着她,有事我喊你。”

“不用了,我来……”

未说出口的停留被他打断了,“没事,我来就好,快去睡吧。”

时近凌晨一点,左念房间。

鱼佑生坐在床侧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床身,一动不动地望着落地窗前偶尔被风吹起的窗帘。

幸好只是痛经。

幸好。

不然他这个没钱的客栈老板又要赔钱了。

连带责任。

不过床上的人应该不会碰瓷他吧。

嗯。

不会的。

凌晨五点,左念醒了。

窗外的光隐隐透进来,看来太阳还没出来,昨天只拉了纱帘,遮光帘没拉上,因此她很清楚地就着光看到床边的人。

是鱼佑生。

他在睡觉。

什么时候睡着的?

……

很好看。

她看了一会儿。

睫毛又多又长,照得整个人都十分柔软,微微张开的嘴唇不薄也不厚。

她还惦记着‘朝暮晨昏’,因此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打算去露台等日出。

被子刚一掀开,把头搁上边睡的人就醒了。

一侧的头发被他压塌了,甚至那边的脸也压得红彤彤,整个人透着刚睡醒的迷茫,抬起手单手揉了揉太阳穴。

左念凑近,“要不,你上来睡?”也许是因为房间很暗,她说得很轻。

鱼佑生整个人镇住了,仿佛停滞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你不睡了?”声音沙哑。

“我要去看日出。”她很兴奋,说着就下了床,穿起鞋子就冲向门口,刚触到门把手,回过头邀请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一起?”

见对方半天不回只是静静看着她,又追加了句,“不是说‘朝暮晨昏’嘛?做人得有始有终,星星和月亮昨晚回来的时候就算看过了,日出还没呢。”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你先去,我去洗把脸,马上就来。”

“可以,露台等你。”说完就跑了。

等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露台的秋千椅上时,天边早已泛起了鱼肚白。

旁边时不时传来干净的雪松气息,和清晨的朝露交相辉映。

鱼佑生这家伙不仅是洗把脸那么简单,看着他发梢偶尔掉落下来的水滴,左念心想,这是洗头洗澡都洗了呀。

“昨晚那种情况经常会有吗?”鱼佑生问。

终于还是来了,她得好好措措辞。

“……女生嘛,体质不同,生理期各自情况也不一样,我属于偶尔严重一点,倒也不是每个月都这样,而且一般就第一天这样。”

见对方不回话,她问,“‘朝暮晨昏’这条线路是谁定制的?”

他看了她一眼,“还记得‘小径分叉的花园’吗?”

“达叔那里的一杯酒。”左念回,“粉色的。”

鱼佑生双脚撑了下地面,秋千开始摆动起来,“就是那杯酒的调制者。”

“她去哪了?”上次达叔说她离开了,可是没有说她到底去哪了。

“雷尼尔雪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缓缓道,“长眠。”

太阳开始冒尖,有些刺眼,左念眼眶湿润,“抱歉。”

像是安慰左念,也像是安慰他自己,“没什么,不是有人说,真正的死亡是遗忘嘛,只要还有人记得,就永远活着。”

他姥姥是这样。

未来的所有人也都会是这样。

只要他还记得。

就永远都在。

朝阳开始盛开,漫天霞光。

“鱼佑生,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会记得我吗?”

“走?”

“对呀,我本来就是来旅游的,总有一天会离开。”

他很认真地看向了身侧的人,左念正专注地看着前方,嘴角弥漫着微笑,眼里仿佛闪烁着星星。

“会。”他也重新望向了朝阳,“当然会,只要太阳会出来,我就会记得。”

左念乐了,“那我们对着日出许愿吧。”说着就双手合十。

鱼佑生也乐了,“有对着流星许愿的,还从来没人对着太阳许愿。”

左念,“太阳天天有,愿望成真的可能性比流星大。”

“歪理。”

“不不不,这是至理名言。”

他拢了下发梢上的水,那里存留着另一份日出。

愿望成真吗?

那他衷心地希望姥姥在那边安好,云萍手术成功,还有——他看向了身侧的人,双脚重新撑了下地面,秋千摇摆。

左念长命百岁。

太阳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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