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市发生的公交车坠江事件在近日已经落下帷幕。生命的逝去为我们留下惨痛教训……”
电视上云溪市当地新闻频道正播放着一则新闻。
老旧的冰箱运作声时发出响,在这突然寂静下来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两只团鱼在方形的透明盒子里用前肢划水,伸长了脖子探出水面,快速一嗅,又潜回水里。
李盈满正拿着切成小块的猪肝投喂着团鱼,时不时用指尖敲动盒壁,逗弄它们。
李正康看了眼李盈满,用手肘抵了抵身旁的妻子殷慧,示意她换个电视频道,殷慧赶忙照做。
而李盈满却像是没注意到父母那边的动静,自顾自的继续喂着。
或许是她近来换水没有控制好温度,两只团鱼的食欲下降了,于是不得不用这种腥味较大的动物内脏来提高它们的食欲。
等喂完团鱼,电视上的频道早已换成了搞笑的喜剧,可李盈满因为刚才那则新闻已经没了兴致观看。
她收拾了厨房和客厅的垃圾桶,走到门口换鞋。
“爸妈,我下去丢个垃圾。”
说完没等屋里两人的反应就关上了门。
隔着门,她听到李正康和殷慧争论的声音传来。
“这么晚了丢什么垃圾,明早出门不正好带出去?”
“你还说,没事看什么不好!非得看那则新闻。”
“这也能怪我?那不是正好切到这个台了,再说都过……”
……
李盈满渐渐走远,便听不见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步下楼梯。
这么晚了丢什么垃圾呢?
可在那个客厅里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新闻上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竟然这么久吗?但她直到现在也没办法接受律珩的离世。
律珩是和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从小学到现在高中,一起度过的那十几年时光,让他们之间就像一棵共同生长的树,根系在地下紧紧交错,盘踞在彼此生命的最深处。
可不久前另外一棵被铲刀粗暴切割,连同李盈满那部分似乎也被带走了。
高二暑假之初,律珩乘坐着公交车,在经过大桥突发意外,车辆坠江,人也没了,这件事还上了当地新闻。
听到噩耗时,李盈满怎么也不肯相信,直到从律伯伯亲口告诉了她律珩的死讯。
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休闲设施也多,所以即使是夜晚也并不寂静,有很多聊天散步的老人,或者遛狗的上班族,动静有些嘈杂。
设立的垃圾站在距离楼下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李盈满扔完垃圾后又忍不住驻足。
从她的位置能看到远处的独栋别墅,那正是律珩的家。
两人住在同一小区,从前几乎形影不离。
以后恐怕都不行了。
正想着,李盈满的视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屏障,看到那栋别墅的二楼阳台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他正凝望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口,用温柔的嗓音叫着李盈满的名字。
看着看着,李盈满的眼中蓄起泪光,不舍的眨动了一下眼睛。
果然,那个身形不见了。阳台上空无一人,只剩晚风飘荡。
李盈满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她一点也不意外刚才的状况,因为最近她时不时都会看到律珩。或是在小区里和他身形相似的人,等追过去才看清不是,又或是像现在这样的夜晚,隔着很远的距离在他家阳台看见他,可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曾经敲门向律伯伯求证是不是律珩没有死,可进门找遍了也没找到他。
慢慢的也就放弃了,可能是她出现了幻觉吧,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看到他时就仿佛他从未离开。
回到家,殷慧听到动静后从李盈满的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本习题册。
“满满,你回来了。”
“嗯。”李盈满应了一声又问,“你干嘛呢妈,爸呢?”
李盈满走过去接过习题册,跟在殷慧身后进入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书桌上放着的绿色书包,口袋耷拉着,里面鼓囊囊的,旁边还摆着几本没装完的书。
“你爸已经睡了。我想着明天你就开学了,给你收拾一下书。”
开学要用到的书她早就装好了啊。
李盈满走上前,拨开书包里的书,瞧了一眼,上面塞满了殷慧帮她装的厚厚几本书,那些原本她装好的试卷和精装集题都被挤到了最下面,显得有些可怜。
她妈不出所料的成功避开了开学要用到的书,放的都是高三不怎么用到的基础书,还要命的装了满满一书包。
李盈满:“行,那妈妈你也回房间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好。”殷慧应着,一边走一边随口说了几句口皮子话,让李盈满高三好好学习之类的。
李盈满都一一点头。
殷慧离开后,李盈满才将刚才那些厚厚的书拿出来放回原位,重新拉上拉链。
*
第二天早上,阳光正好,不烈不燥。
李盈满穿上绀青色校服来到学校,像往常一样笑着和路过的同学一一打着招呼,但也并不一样。
这次她的身旁没了随行的那个少年,与她认识的同学路过后总会窃窃私语的谈论。
“今天这么稀奇?律珩怎么没跟李盈满……”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捂着嘴,几句附耳的悄悄话一说,同学的反应更大了。
“什么!暑假我就回了老家一趟怎么就——”
“小声一点!”
“哦哦。”
李盈满加快了脚步,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
刚走进教室,就被往外走的班主任叫住。
“李盈满,你待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盈满点头,继续往座位走,打算先把书包放了,课桌收拾好了再去。
课桌上落了些灰,李盈满拿出湿纸巾慢慢擦拭着,并不着急。她能猜到班主任找她什么事,无非就是借着开学让她帮忙的名头,顺带听从殷慧的吩咐,跟她聊聊学习上的事情。
这是每次开学的都会上演的炒冷饭环节,原因也很简单,班主任李聂桃是她的亲姑姑。
这件事在班里并不是秘密,原本同学们都不太愿意跟李盈满着这种“关系户”走近,但两年相处下来,大家都觉得虽然有这层关系在,但李盈满并不是那种喜欢在老师面前充当眼线的人。
她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从不围绕在老师周围,反而更喜欢和同学打成一片,告诉她的事情也不会第二天就从班主任口中说出。
等将课桌打理好,班上的学生也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
办公室在一楼,李盈满到了之后轻轻敲门示意一下,便走了进去。
“李老师,你找我。”
李聂桃扶了扶眼镜,从教案里抬起头,“坐。”
李盈满顺势坐下,准备听着那些翻来覆去的话,她在心里默念道:高二是最关键的……不对,现在已经高三了。
下一秒那句她心里的话就从李聂桃嘴里吐出:
“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至关重要,以前的过了就过了,眼下必须要抓紧了,不过你底子……”
听训最重要的是配合说者的情绪起伏,不然你要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混账摸样会让说者恼怒,之后更多的车轱辘话就会砸向你。
这不是李盈满想面对的,所以她竭力配合,该点头点头,该叹气叹气,嘴里还要配合着“嗯嗯”两声。
是以,这场对话在李盈满的攻势下很快就结束了,李聂桃说的口干舌燥,拧开水杯喝了一口,发觉实在没话可说了,挥挥手让李盈满离开。
李盈满刚转身又被叫住。
“哦对了,你把这个拿过去,看看上面的人都到齐了没,之后让他们自习吧,我这还有点事要忙。”
李聂桃将一旁打印好的纸张递给李盈满。
李盈满拿着学生名单回到教室,正好碰到踩着铃声进门的司琦,她冲李盈满做了个鬼脸,昂着头走到座位。
“现在需要看看人到齐了没,我点个名,之后李老师说大家自习。”
听到自习,下面的学生一阵欢呼。
李盈满照着名单开始往下念:
“包明明。”
“蔡洋。”
“……”
“律……”李盈满念到律珩的名字时突然顿住了。
这个名单是不是还没更新,怎么律珩的名字还在上面?
李盈满看向教室,全场除了自己的位置空着,就只有她后座的位置了,那是律珩之前的座位。
也不知道这个位置后面是谁来坐,算了,是谁都不重要了。
李盈满回过神,继续往下念。
等所有人的名字都念完,李盈满收起名单放在讲台。台下的同学也都各自学习或者聊天,声音虽小,却很杂乱。
她正打算回位置,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教室外传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律珩带着眼镜,眉眼柔和,白皙的皮肤里透着红润的色泽,绀青色的校服衬的他身形欣长,如同一棵姿态挺拔的青竹。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有些喘微的站立在门口,正目光沉静地看向台上的李盈满。
李盈满怔怔地看着他。
这一次,不管她尝试眨了多少次眼睛,眼前的人都屹然不动。
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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