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四下悄然噤了声,盏金许久未见主子面对外人沉不住气,她捏了一把汗,重点关注少年神色,浑身绷紧,蓄势待发。

这么一长串言辞激进的话钻入帘风耳中,待引坊月停嘴,大半内容已在他脑中变成一团混沌。

困扰地挠了下脸,看着眼前人满面怒容,帘风讷讷无言,他迟疑伸手将引坊月的手腕重新攥住,被她毫无温度的目光长久瞋视,少见的不好意思偏过了头。

“小心点。”他低声轻语。

“……”

对牛弹琴。

世上竟有他这样的奇人,真是大开眼界!

引坊月放弃挣扎,语气淡漠如冰,“你都听清楚了吧?不要再装傻。”

帘风乌软的眉毛耷拉着,烦恼地晃着脚,不知如何开口,方才明明都好好的。

费劲想了一下她的话,半晌后听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蹦出三个字,“不好玩。”

“什么?”引坊月怔愕。

环视四周,人太多了,帘风摇了摇引坊月的手腕,自顾自指向不远处的屋顶,说道:“去那、吧。”

“不、哎你……”

脑中根本没有应该听人答复的意识,他总是这般我行我素。快速换了个位置,帘风将引坊月拦腰抱起,踏风而行,浮光掠影,两人瞬息间落到了最高的屋顶。

“大小姐当心!”盏金心下一凛,匆匆爬上墙头护人。

这是个暗号。

破空飞出一支箭矢,“咻——”的一声,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冲帘风面门。

帘风将恍惚的引坊月放下,又马不停蹄蹿到一棵树上去折树枝,阴差阳错,就这么凑巧躲过了危险。

躲在暗处的护卫都愣住了,盏金见此更是捏紧了拳头,咬牙骂了声废物。

拿树枝在屋顶细致扫了扫,清出一块干净地方,帘风像个好客的主人对引坊月说道:“快、坐。”

“我为什么……”

要听你的几个字还没说完,已经自在坐下的帘风自来熟地拽了一下引坊月的胳膊,带着她半边身子一歪,脚一软,被迫失去平衡后,挨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

这小子把她当什么了?任他揉圆搓扁的面团吗?

被他摆弄得火冒三丈,引坊月忍无可忍抄起少年随意丢弃一旁的树枝,破罐子破摔地在他头上敲打了几下泄愤,“再这么粗鲁地碰我,我发誓你会遭殃的!”

从初见起,少年一直是一副没心没肺,不知所谓的样子。可眼下,他却因为这个举动脸色骤变,捂着头痛苦地哼出了声,并且下意识出手将引坊月瞬间推了出去。

事发突然,引坊月毫无防备,整个人顺着屋顶狼狈地往下滚落,她闷声不吭,连惊呼都忘了,脑中还回荡着少年那声令她始料未及的痛呼。

有那么疼吗?她明明没使多少力气的,怎么脸都白了?

“大小姐——!”

震耳欲聋的惊叫让帘风反应过来,在引坊月即将跕坠之前,他脑袋短暂迷离,身躯却追风蹑影变化了方位,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挂在半空的引坊月醒过神,顾不上悚然,匆忙扒紧眼前犹如救命稻草的手腕,帘风轻而易举将人提上来,不待她反应,自发松开她,逃劫似的跳得老远,主动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不要、碰我!”

他闷忿坐在屋脊,半张脸藏匿于阴影,半张脸显露在微光流转间,虽看不全他的神色,却听得出他声线急转而下的疏冷。

这是生气了?反复朝他瞄去几眼,引坊月只觉胸口畅快不少。

她可不欠他的,挨打也是他自找的,他不高兴,正合她意。

扫了眼下方的地面,心有余悸,小心翼翼挪到安全的角落,捋顺了乱发,引坊月没好气道:“这话应当我说才是!”

看着两人此刻的距离,简直啼笑皆非,“若你早这么有分寸,咱们这会儿便该待在屋中宴饮,而不是杵在这斗劲。”

帘风凌厉地转过头,面色仍有些苍白,语气异常急躁地大声道:“说明白、一点!”

她说的既不是鹦语亦不是经文,这还很难听懂?额角不受控制抽跳几下,引坊月被他乍然拔高的嗓音吼得心中亦很是不快,可见他一张脸忽而凛肃逼人,没了一直以来的温良可亲,紧张感不免再次袭上心头。

这才是他的本性吧?自己为何对着这家伙总容易掉以轻心呢?

不容她多想,得抓紧按计划行事,“你还未吃饭吧?可愿同我一起?”

根据以往应权通变的经验,与此类人打交道,单刀直入恐怕更为有效。

帘风听闻此话只不咸不淡睨视她一眼,冷态倒有所回温,情绪却显然不似先前热切,“不要。”

被他凉声拒绝,引坊月并未感到难堪,反而热络地与之攀谈起来。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帘风没理她,像是受到提醒一般,取下随身的小包,掏出零嘴一口接一口沉默吃起来。

看他愤愤咀嚼的动作,引坊月抿嘴静了一息,复又接着说道:“这里是乡南引府,也是我家。”

按理说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根本无需她亲口介绍,可两人接触时间不长,少年异于常人的言行使得引坊月心底产生诸多念头,两人连最简单的交谈都尤为费力,她甚至没法确认自己哪句话能够真正传入对方耳中。

“你又是哪里人呢?”看着他那头不似仳罗国人的鬈发,她自言自语般询问。

“你、走。”

“嗯?”两人隔得远,少年说话又一顿一顿,引坊月一时没将这话听清。

那头又安静下来,明显没有要重述的意思,引坊月并不在意他具体说了什么,看到他从小包中拿出一块点心,正要往嘴里送,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问道:“你吃的是什么?”

帘风当着她的面,没半刻停顿,将点心丝滑抛入口中,囫囵嚼巴几下咽下肚,才开始理会她。

“你、不走?”他话里带着警示意味。

引坊月皱眉,让她走?!他未免嚣张过头了吧!

心中犹记挂着那块点心,一点也错不了,是桃花酥。

果真是他!这府里可还有他尚未踏足之地?

思及此,默默攥拳,眼珠四处搜寻一圈,找到几个熟悉人影,心定下来。引坊月严肃与他对视,“你想做什么?”

帘风不言不语,弹飞指间糕屑,将小包系回腰间,慢条斯理起身,绷脸翘嘴,带着怨气冲引坊月缓步逼近。

因他屡次三番靠近,身体本能建起防御,引坊月整个人开始焦虑不安,“你别过来!”

蚁步退了又退,离屋顶边缘愈发近,脑中忙乱纠结着跳与不跳,一声号令登时响起。

“动手!”

是盏金!

“大小姐,赶紧下来!”

盏金不知何时神出鬼没,搬来木梯犹如及时雨,出现在引坊月所处的屋子下方,正朝她紧张地催促着。

引坊月欣喜万分,赶忙伸脚去够木梯,朝她走来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如萤火深深笼罩着她。

帘风足尖灵巧勾起一块瓦片,干脆利落地朝院子另一端踢射出去。树枝噼啪断裂,身体闷咚砸向地面,男人剧痛嚎叫,一连串动静接踵响起。

“去、哪?”

喜怒鲜明的脸倏地怼到眼前,压迫感强烈,引坊月只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听见声响她便像个车轱辘顺着木梯连爬带滑急速往下撤,谁知这人竟飘似的轻盈,霹雳闪电般出现在她身边,招人烦的又一次死死控制住了她的手腕。

真是受够了!这胳膊若是卸下来不疼,她都不想要了。

费劲挣扎几番无果,引坊月又急又气,另一只手伸出去要挠他的脸,“啊呀!是你说让我走的!”

“快放了我家大小姐!”盏金站在底下冲帘风喊,院子里涌出一批手拿棍棒的护卫,另几间屋子的屋顶也蹲伏着数名手持长刀的壮汉,在不起眼的暗处还冒出几个挽弓搭箭的脑袋。

“你要杀我。”圆润黑眸裹缠着引坊月的眼睛,并不带有攻击性,周围的动静他了然于胸,却漫不加意,这不是询问,而是直述。

引坊月被他大胆的言语吓了一跳,她可是良民,从未杀过人!

“当然不是!你把我放开,然后离开我家,这些人便不会为难于你。”

帘风将她小鸡似的重新拎到屋顶,两人靠得极近,他平淡瞭望远方一眼,又重新盯着引坊月的青瞳,幽幽地问:“真、要离开?”

引坊月手里还薅着他一小撮半干的头发,听后反倒一懵,被他拎起的那刻,她脑中哐哐跳着两个字,倒霉,不想这家伙居然能将自己今晚最关键的一句话听进耳朵里,机会过时不候,她拼命点了点头。

帘风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澈底澄清的脸头一回显得有些许捉摸不透,“那、走吧。”

他嗓音轻扬,动作仍是直来直去,引坊月越瞧越觉得他笑容莫名鬼气,警铃大作,着急想要说点什么,腰身再一次被锁住,整个人被抱着脱离了地面。

寒风赶热闹似的噗噗扇刮着脸颊,引坊月被强行带至半空飘荡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途中起起落落,一刻不歇,她又晕又冷,无助地将脑袋搁在“霸徒”散发着皂角清香的颈肩,哀怨地回想着离家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蠢货!大小姐都被掳走了!现在才知道放箭!”

双手掐紧少年腰身,是发泄也是害怕对方会突然发癫将自己扔下去,引坊月有气无力抬着眼皮观察近在咫尺的少年侧脸,他面颊白里透红,眉角含笑,心情显然不错。

他在高兴什么呢?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这般毫无压力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了自己。

引坊月难受地眯起眼,没心思继续想下去,呕、飘来飘去的胸口真的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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