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打更老人用力敲出的梆子声一过，梁楚月立马睁开了双眼。

子时到了。

她合着一件颜色较为暗沉的衣衫而卧，窗外月光洒进房间里，让整个空间都蒙上了一层朦胧。

在林楚月房间的左右隔壁，住着酒楼里的打杂下人，包括厨师等。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天，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草率地收拾了一下，便一头倒向床铺，谁也没有过多的心情去享受夜晚的时光。

此时，左右隔壁都已经传出震天的鼾声，唯独林楚月一双犀利的眸子在浓浓夜色里睁着分外清醒明亮。

林楚月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在这样宁静的夜晚，连掉一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林楚月只能尽量减小动作的幅度，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

她警惕地拉开房门，没有立马出来，而是简单扫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了，趁着走廊窗户渗进来的月光尚能看清前路，迅速合上门离开房间。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楚月第一次获得的有关父母遇害的消息，她沿着白天走过的那条路飞奔而去。

万家灯火俱灭的京城大街上，林楚月独自一人穿行在黑夜里。

抵达陈府时，林楚月感受到自己的胸腔在剧烈震动着，心都跟着激动起来。但她顾不得调整自己的状态，立马找到围墙外面的那棵柿子树，双脚踩住树杆往上一扑，就抓住了最顶上的那根树枝。

接着她瞄准围墙边上，纵身一跃，轻松到达。

林楚月微微蹲在上面，她仔细观察陈府内部的情况。陈府住着的人此时显然已经入睡，放眼望去全部房间里面都是黑的，除了东边第三间房间。

那间房独自在黑夜里亮着，对于林楚月来说，这就像她的希望，她的救赎。

林楚月找准位置，一跃而下。她来到白天藏身的假山后，往前面看了看，家丁小安抓过的那根粗粝的木棍还躺在原地，不过所幸，小安不在。

林楚月蹑手蹑脚的来到那个亮灯的房间。京城早晚温差大，林楚月徒步在夜里许久，早已失去知觉，但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

“来了？”一声温和的女声在林楚月背后响起。

林楚月扣门的动作一滞，她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她满怀期待，同时又带有些胆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真要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却失去了从前的勇气。

林楚月转身，桌前坐着一位身着青色绸缎的女子，显然，她已经等候多时。

这女子平静地与林楚月对视，慈祥温柔的目光，让林楚月愣了一瞬。

“还站着干什么，坐过来啊。”女子见林楚月久久没有动作，不禁招手催促她过来。

林楚月回神，她走到女子身前坐下，直奔主题：“你认识我娘？”

女子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立马接话，反而是抬起手来，在半空中细细描摹着林楚月脸庞的轮廓。

她嘴里情不自禁地喃喃着：“像，真的好像…”她的眼里随着喃喃自语慢慢泛起了泪花。

“您还好吗？”林楚月开口轻声打断这位女子的思绪。从见到的第一眼起，这女子给她的一直都是像长辈一样的感觉。所以她现在在黯然神伤，虽然林楚月很不情愿，但是她得保持清醒，明确自己此行的目的。

被打断的女子，略微窘迫地笑了一声，她放下手，重新与林楚月对视，温柔的目光撒在林楚月身上，她歉疚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林楚月摇了摇头，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失态，“没关系，您和我娘认识吗？”

女子倒了一杯茶放在林楚月面前，然后起身站了起来。

“认识的”她立在一幅画的面前，不紧不慢地诉说着：“那天，是我故意让那个小孩撞你的，为的就是能和你见面。”

“所以，您为什么会做与我母亲一模一样的糖糕？”林楚月也起身，她在女子身后立住，然后发问。

“江南水乡，女子们都是巧匠，”女子目光紧紧锁住面前的那幅画，眼里是藏不住的怀念：“这糖糕，本就是我独创。”

顺着女子目光，林楚月注意到了那幅画。那是一幅风景画，有潺潺溪水，有生动形象的鸟儿，占据画的篇幅最大的，就是那一片显眼的玉兰花。

“您所独创？那您究竟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林楚月追问道。

“蒋芙是你母亲的名字吧？”女子不紧不慢的反问道。

“没错，但是您…”林楚月有些着急，刚想继续说话，就被对面女子打断。

“我叫柳娘，我和芙姐姐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闺中挚友，”柳娘的目光从画上撤离出来，转过身与林楚月面对面说话：“我们曾立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靠做糖糕的手艺，芙姐姐靠做茶叶的本事，我们谁也不会离开谁。”

……

“芙姐姐你一大早上又去采茶了？”清晨的阳光才刚刚升起来，柳娘从被窝中翻身醒过来。她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料想她的芙姐姐必定又是采茶刚回来。

柳娘抬手按了按刚刚睡醒的眼睛，推开门，果然，蒋芙已经在把一大筐新鲜采摘的茶叶平铺在竹簟上。

“茶叶要趁着没有太阳的时候去采，这样采下来的茶叶新鲜嫩绿，泡出来的茶也更加醇香。”蒋芙动作麻利地铺开茶叶，将里面的杂质挑出去。

“要不说芙姐姐做的茶叶卖的最好呢，原来是有独门秘籍。”柳娘走到蒋芙面前，口气略微调侃，但却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开心。

“行了行了，别贫了，”蒋芙面带笑意，假装驱赶柳娘：“你糖糕做好了没，等下要出摊了。”

“哦哦哦，还没，我马上去！”蒋芙一提醒，柳娘瞬间想起自己昨晚备好的料还在厨房没动呢，急急忙忙地就往厨房赶去。

“真是个冒失鬼。”蒋芙看着火急火燎离开的柳娘，不禁摇了摇头，宠溺地笑了笑。

迷迷蒙蒙的晨雾全然消散，阳光变得明媚起来，蒋芙已经差不多到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炒好的茶叶质地非常脆，一不小心就会碎掉，而碎了的茶叶不仅品相极差，泡出来的茶也口感欠缺。

只见她将茶叶小心翼翼地从热锅中取出来，继续铺在竹簟上，然后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晾干的小竹筒，她将茶叶均匀的装进竹筒中，然后用大一点的绿叶密封。

炒好的茶叶还带有余温，密封在干涸的竹筒中能够充分与竹子的清香结合，最终泡出来的茶也味道独特。

阳光撒在竹簟上，茶叶散发出一阵一阵清香，蒋芙脸上挂满细密的小汗珠，一早上的忙活，让她已经有些疲倦，但是当她目光投向那一排排装好的竹筒上时，最终的成果让她的疲倦一扫而空。

最后一个竹筒也装好了，蒋芙转了转自己酸痛的脖颈，同时肚子也在发出抗议。不过她知道，早饭已经备好了，糖糕香甜的味道似有若无的飘进蒋芙的鼻腔，刺激着她的味蕾。

蒋芙洗好手推开门，桌面上果不其然已经摆放着美味的糖糕，她迫不及待的坐下，手持筷子夹起一块糖糕就往嘴里送。

“嘶…”滚烫的温度，把蒋芙烫了个正着。

“烫啊姐姐！”刚从厨房出来的柳娘一眼就看见被烫的蒋芙，她将手里的茶壶放到桌面上，急忙倒了一杯水给蒋芙。

蒋芙迅速夺过茶杯，一杯凉水下肚，她才缓过来几分。

柳娘见状，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芙姐姐，你怎么每次都能被烫到…”

蒋芙坐在一旁，看着柳娘毫不留情地嘲笑，表情微囧，“笑笑笑，就知道笑，你不能早点起来做，然后晾凉一些再端上来吗？”

蒋芙气的两边腮帮子鼓鼓的，柳娘看见了更觉得姐姐真的气得可爱。但是还是要适可而止的，柳娘可不想今晚再被姐姐拒之千里之外。

“是是是，都是柳娘的错，不过我这个糖糕不能太早做好，否则会影响口感的，”柳娘使劲憋住笑意，解释道：“所以芙姐姐，你以后还是要长记性的，不能次次都被烫！”

蒋芙说不过柳娘，看着对方努力憋笑的样子，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什么都有理！”

蒋芙一笑，柳娘瞬间就泄了气，当着蒋芙的面，笑得比蒋芙还厉害。

“还笑！快吃饭吧，时间不早了，要出摊了！”蒋芙无奈看着对方笑得东倒西歪，自己也觉得好笑。

“哈哈哈好，我立马吃…”柳娘笑得人仰马翻，夹起糖糕就咬了一口。

“嘶啊，好烫啊！”

“你看你，还说我！”蒋芙爆发出大笑，刚说完自己要长记性，结果一下就中招。

柳娘嘴里还留着那一口糖糕，但是嘴已经合不住了，她和蒋芙不由分说得大笑起来，筷子上的糖糕因为手的脱力，掉在了桌面上，整个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笑也笑过了，一大早就被快乐包围，两人各自整理好要卖的糖糕和茶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推着木推车走向着集市。

两人的羁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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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