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到办公室，绞尽脑汁地保住了合作友人后，苏绵长舒了一口气。
沈悱汐适时地递上了一杯温热的椰奶，她的眸子还是那样淡淡的，可里面藏着的情绪却和刚才面对意大利法人时多了些微妙的区别。
面对沈悱汐，苏绵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昨天沈总监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擦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甚至沈总监还下意识地甩开了自己。
导致苏绵整晚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地回想这件事。
今早来公司之前，苏绵还特意地多洗了几遍手。
望着被泡的发白的蔻指，苏绵眯了眯眼睛：“这还不香死你！”
苏绵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连表情管理都忘了做，
于是沈悱汐就看见苏绵接过自己递过去的椰奶后，突然嘿嘿地笑个不停。
沈悱汐沉默了半晌，又抬头扫了眼椰奶的包装，见苏绵还是那副呆呆傻笑的模样，无奈地上前屈指敲了一下苏绵的额头。
“？”苏绵捂着多了个红印的额头，“沈总监？”你干嘛！
“土方子。”沈悱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回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土方子？”苏绵听不懂她的意思。
沈悱汐原本清清淡淡的脸上突然漾起一摸笑意：“防止被邪祟上身的土方子。”
邪祟上身，什么邪祟上身，沈总监怎么还这么迷信，这里只有她们两个，怎么会有人被邪祟上身呢哈哈……不对，
沈总监是在骂人吧？
“我才没中邪！”苏绵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爆红。
太，太过分了。
人家不就是突然笑了几声嘛。
“嗯，刚才还以为你被卷尾猴上身了，闻到椰子味就兴奋的不行。”
“……”
沈悱汐看着面前人气鼓鼓又不敢说什么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唇。
“趁热喝，一会儿去买些应季的衣物。”
苏绵以为沈悱汐是在给她下达任务，三两口就把椰奶吞进了肚子里。
不烫，胃里暖融融的，带着浓厚的椰香。
苏绵拿出纸巾细细地擦了擦沾上椰奶的唇畔，接着，她状似不经意地在沈悱汐面前展示了自己早上精心洗过的手。
又嫩又白。
“真被卷尾猴附身了？”沈悱汐把手放到苏绵的额头探了探，表情担忧，“吃到椰子后还要兴奋地挥挥爪子？”
苏绵：……跟猴过不去了是吧？
她眼神哀怨地瞥了一眼沈悱汐，在看到沈悱汐架着金丝眼镜微微抿起粉唇的那张精致清冷的脸后，苏绵消气了。
她好脾气地跟沈悱汐报告：“没有被附身！沈总监，来之前我已经查过了，La Rinascente是米兰最负盛名的百货公司，而且就在大教堂旁边。”
“一会儿购置衣物的时候我就去这里买，好吗？”苏绵的眼睛是圆润的，盈着一汪水一样。
沈悱汐没回她，而是微微低头把她看着。
苏绵后知后觉尴尬了，她总是改不了自作主张的毛病。
就在她要改口听从沈总监吩咐的时候，沈悱汐扯了扯唇：“谁说是让你自己去买？”
永远跟不上沈悱汐脑回路的苏绵：？
“沈总监……也去？”
“我是犯人？”
苏绵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我见不得人？”
苏绵更是连带双手都一起晃动起来了：“怎么可能！”
沈悱汐就笑了：“那我有什么不能去的。”
她轻轻揽了揽苏绵的肩膀，很快又放下了。
“走吧，带路。”
集团怎么这么多车啊。
这是苏绵的第一想法。
此刻的她，正站在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面前凌乱。
她的手里攥着操控面前这辆漂亮车的钥匙，钥匙摸起来很光滑，就是沉甸甸的，有一种压手感。
“在研究怎么用意念开车？”沈悱汐没有坐到后座，反而坐到了副驾撑着头看她。
“司机……”苏绵试图挣扎。
“司机今天放假。”
苏绵：？周二放的哪门子假！
“不是来之前已经查过了么。”
苏绵被说得倒有些心虚：“是查过…可要我自己开过去的话……”
“车上有导航。”
苏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给自己洗脑：
在浪漫的意大利开着帅气的玛莎拉蒂总裁带着喜欢的人一起出去约会，很浪漫啊。
她坐到驾驶位，系好了安全带。
可在点燃主机准备启动的那一刻，苏绵支持不住了一般哼哼唧唧地转过脸说了实话：“沈总监……我不认识路……”
她的解释有点磕磕巴巴的，带着点可怜劲儿：“即使有导航，我也分不清方向，所以才在公司周边买了房子。”
“每到一个陌生地方，我的方向感就会变得更模糊……”
沈悱汐偏过头来看她，眼眸深深的：“嗯，发展型拓扑定向障碍。”
苏绵的眼睛亮了亮：“您知道这个病症？”
“大脑中无法形成并储存认知地图。”沈悱汐看着她明润的瞳孔，弯了弯眸子，“我知道。”
苏绵的表情有些震惊，又有些崇拜，还夹杂着一丝悸动。
她从小方向感就不好，和同学们一起玩甚至会分不清回教室的路。
久而久之，同学们不愿意和她玩了，大家似乎更喜欢看她的笑话。
那段时间，她总是被同学骗出去，再一点点艰难地找到回教室的路。
为此，老师训了她不知多少次。
甚至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呵斥她，他说：“有些女同学就是矫情，把自己装得特别傻白甜，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连教室都能找不到！”
小小的苏绵就顶着老师的阴阳怪气和同学的哄堂大笑，死死低着头。
但她没有哭。
说不难过是假的，可苏绵的姥姥告诉过她，不要为了讨厌你的人损耗自己的身体和眼泪。
即使没有人相信她生病了，即使大家会骂她又蠢又笨又装，苏绵还是扬起自己灿烂的笑脸。
苏绵希望，自己的笑可以给喜欢自己的人带来温暖，也告诉那些讨厌自己的人，你们没有打败我，我过得很好。
虽然苏绵有在刻意隐瞒，但同学们还是欺负到了她的家里。
那天，苏绵被一个陌生的男孩拦了下来，似乎是隔壁班的男体委。
男体委低着头磕磕巴巴地对她表白，在得到苏绵明确的拒绝后男体委也不尴尬，而是阳光帅气地笑了笑：“不同意做我女朋友的话，让我送你回家，总可以了吧？”
以退为进。
苏绵刚拒绝过他，见男生退了一步又祈求她的神情，还是心软了，她点了点头，并告诉了男生一个大致的方向。
可患有发展型拓扑定向障碍的苏绵，又怎么能判断出男孩带她走的路是不是她说的那个方向呢？
直到臭味涌上了苏绵的鼻尖，她才警觉，自己被带到了垃圾场。
苏绵没什么表情，而是转了个身要往回走。
男孩在她后面哈哈大笑，嘴里还扬声高喊着刺耳的话：“弱智就该早点来捡垃圾要饭吃，上什么学啊！哈哈哈哈！”
苏绵屏了屏气，一时不知道是垃圾的味道重还是男体委嘴巴的味道重。
男体委跑的很快，溜走之前还故意把苏绵撞倒了。
等苏绵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时，垃圾场外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摸索着回家，途中被好几个好心的姨姨带着走了一段路。
等到了家，苏绵就换下衣服去洗澡了。
她不想让姥姥担心，要把身上垃圾的臭味和磕破的血迹都洗掉。
就在她洗完澡出来准备洗脏衣服的时候，却看到姥姥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来了小盆，坐在矮矮的小马扎上用手给她的衣服搓着泥垢。
她慢慢靠近了姥姥，小小声的叫：“姥姥……”
“绵绵，姥姥带你去京城吧。”
那时的苏绵当然不知道京城的地位，但她知道，姥姥在的地方就是家，于是她乖乖地点头：“姥姥去哪，我就去哪。”
姥姥眼角的皱纹漾开了，她摸了摸苏绵的头顶：“好孩子。”
姥姥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在京城为苏绵找了个新的初中，还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单间。
苏绵住校，她就住在她的小单间里帮人纳衣服、鞋底。
姥姥的手艺不差，直到苏绵考大学时她也攒下了一些积蓄。
这些年，她就用她浑浊的眼睛和粗糙的手，为苏绵纳出了一个未来。
大城市的节奏快，苏绵转到了新的学校更是落下了不少课程。
她只能拼命地学习，来追赶班级的进度。
新同学们似乎也都很忙，大家没有精力关注谁不认识路，大家更不会无聊地去整蛊别人来从别人的窘迫和痛苦中获得扭曲的快感。
苏绵度过了最舒适的几年。
像正常人一样的，平凡的几年。
发展型拓扑定向障碍其实就是先天性的路痴，患有这个病症的人会分不清左右，没有方向感的概念。[可怜]
而这种病不算常见，被人误会不理解是很常见的事[可怜]
但无论怎么样，都要抵制各种形式的暴力：校园暴力、孤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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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葳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