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钧州城到京城,坐马车加快脚程需要三到四天,还得是老天爷赏脸不下雨下雪,可鹤芳川只需要两个时辰多一些就能到。
他远远地看见了白千景家的院子,想着前两天也已经收到了他和黎汀的回信,想必已经在前往钧州城的路上,所以小院子里此时是没有亮起烛火的,看起来很是安宁。
明天就要成亲了啊。
鹤芳川收回目光,趁着夜色深重,飞过京城上空,按照融承明留下的信息,找到了位于京城东南角,门前有一棵银杏树的院子,上书融府二字。
确定地方没找错后,凤凰落在了院子里,变作了人形,先是悄悄将书信留在管家的门前,保证他明天早上一打开门就能看见,这才朝着东厢房去找融承明的儿子,融青翰。
一走进东边的厢房院子里,鹤芳川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汤药味,不过用的都是一些上好的药材,看来融青翰的确和孔朔说的一样,已经行走在生死边缘许多年了。
院子里只有两个小童在看守着一直用文火保温着的汤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也许是为了不打扰融青翰休息。
鹤芳川静悄悄地绕开了两个小童,侧身隐进了房里,却没想到融青翰是醒着的。
他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因着病入膏肓,脸色苍白,以至于比真实年龄要看着年轻许多,那双眼睛还算有些光彩,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已经快不行了。
“你……你是谁?”融青翰似乎非常迷惑,在他看来鹤芳川若是小偷,未免也穿得太过于华丽了些,穿着这身衣服也不至于来当小偷,一时之间茫然得有些不知所措。
鹤芳川本来想着要么还是给他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在这种随时可能引起惊慌的情况下,还是采用另一个方法比较好。
于是他一本正经,开始了胡说八道:“我是你妻子派来,接你去见儿子的。”
融青翰登时睁大了眼睛:“宁音……宁音她在哪里?她这么多年……咳咳……”
他到了激动之处,忍不住咳嗽起来,鹤芳川怕他惊动那两个熬药的小童,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由掌心往他身上渡了一股灵气过去,融青翰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好了许多,回过神来又要问晋宁音的事儿,鹤芳川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直截了当道:“她已经不在了。”
融青翰听到这句话,仿佛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若非鹤芳川抓着他,恐怕他这会儿已经从床上滑到地上去了。
“你爹现在钧州城,等着我带你过去。”鹤芳川道,“跟我走,晋宁音唯一留下的孩子在等着你。”
融青翰抬起脸时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可对现在的他来说,哭也已经是太过奢侈的事儿,两三下就有些喘不上气,他拼命摇着头,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鹤芳川从他的口型看出他是在说“我撑不了那么久”,小凤凰不由分说地将他扶起来坐正,继续往他身上渡灵气——这点儿灵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和余时书可能会见不上父亲一面相比就更算不上事儿了。
“为了他,你得撑住。”鹤芳川语气轻缓不容拒绝道,“现在睡一觉,等到你醒来,一切都会没事了。”
看着融青翰随着他的话缓慢又不甘地闭上了眼睛,这才松了口气——如果融青翰不配合,他还真担心自己手下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捏坏了。
不过现在就好办了。
鹤芳川将融青翰扶起来,出了门变作大凤凰,将他往背上一扔,五彩羽毛遮住他的身子,确定他不会受凉,这才马不停蹄地往钧州赶回去。
小凤凰办事非常有效率,不过是天边刚现出鱼肚白,他就已经把融青翰安放在了福运客栈里融承明留出的那间客房里,给他盖好被子,又渡过去一些灵气后,正准备回去休息,转身就撞上了同样一..夜未睡的融承明。
后者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很快明白他已经实现了他的“承诺”,而现在已经轮到他来兑现“保证”的时候了。
融承明上前两步看见床上眉头紧锁却是安稳呼吸着的儿子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正要感谢鹤芳川,转身却发现鹤芳川早就不见了人影。
燕子湾的小院里,瞪着眼睛等了一..夜的苍鹰终于等到了凤主的身影,仰头打了个哈欠,转头飞到最高的树梢上补觉去了。
不管鹤芳川多大岁数,恐怕只要自己活着,都会像这样担心他一整夜吧。
凤主真是不让鸟省心啊。
余时书从睡梦中醒来,一眼撞进了鹤芳川的眸子里,小木匠一惊:“你回来啦?”
“嗯,毕竟今天我们成亲。”鹤芳川上前亲亲他,满足笑道,“但是我现在好困。”
余时书坐了起来,三两下把鹤芳川卷进了被子里,看着有些呆愣的鹤芳川,小木匠也学着他凑上来豪爽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可响。
“你好好睡,我会来叫你的。”余时书笑着从他身上翻过去,穿上衣服鞋子溜了出去,“别忘了成亲就行!”
听着他轻快的脚步声往院子里去了,鹤芳川在心里轻声道,才不会忘。
……
腊月十七,宜嫁娶。
燕子湾向来是东阳大街最安静得一条小巷,这儿除了鸟儿多一些,就只有两三家住着,可今天路过的人们发现这里格外地热闹。
“哎,这不是在兰家做长工的老张吗?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有认识的人拉住了正在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的,那长工爽朗笑着道:“我们家老爷的恩人今儿成亲办喜事,我们来帮忙!”
“什么?你是说那个帮兰老爷找回千金的?”
“是啊,说起来这人你也听说过呢。”长工将一叠碗碟拿下来小心翼翼交给另一个家丁,“就是之前被余家赶出来的那个余时书,余公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长工的话很快口口相传了出去,看着围观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知道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长工也专心干活去了,心里却念叨着,兰老爷一定要他把余时书的事儿传出去,到底是为什么?
兰老爷的用意他想不明白不重要,周围围观的人能不能想明白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要这话传到余家人的耳朵里去。
余时书在不在意余家人的看法是一回事,兰老爷却打定了主意要替余时书出一口气——在女儿这件事出来之前,他就已经有想要和余家断交的想法。
这一家子未免也太不是人了了些,梁家的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他也有和梁老爷见过面,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就更看不起余家。
也许在某种程度上,这已经不是在替余时书出气,而是他自己在堵一口气——他就是看不惯余家人的装腔作势,好面子!
不过看热闹的人们很快就将目光从兰家的人身上挪开了,因为不远处朝着这边走来的两辆马车更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呦,那些马儿都已经吃力了,这车上又放了些什么?”
“也是往那一家去的吗?难不成那家里住着的是什么大人物?”
“不会吧?我见过那家主人,是个长得顶天好看的小公子,可年轻了……莫非今天就是他和余公子成亲?”
“……你脑子坏了吧?那可是两个男人!”
“谁说两个男人不能成亲了,你没听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吗?我们龙神大人和他夫君也是两个男人!”
“我竟然觉得你的话非常有道理……”
周遭的议论声并没有传到余家,可这件事还是让余时彦知道了,听到余时书真的要“嫁”给一个男人时,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别管余时书到底是不是余家的人,他在钧州城百姓的心中可是余家的儿子!
这事儿已经瞒不住了,他已经无法想象外面会有些什么样的传言,这些话到时候都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余时彦当场就坐不住了,原本想要去请示过余老爷子再去找余时书,却没想到在余老爷子那里吃了闭门羹——余老爷子不久之前开始吃斋念佛,除了特别重大的事儿,一律不再掺和。
“你若觉着他还是你弟弟,就给他送份贺礼去。”管家小心翼翼看着余时彦的脸色,“这是老爷子的原话,大少爷,还请回吧。”
余时彦脸色黑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一挥袖子,转身离开了已经变成佛堂的后院,找到如今已经成为二管家的往日自己的小喽啰,对他道:“去叫上些人,跟我走。”
“大少爷是要去……?”
“给我那便宜弟弟送一份大礼!”余时彦咬牙切齿道。
而另一边的燕子湾,融承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接过了身边人递上来的两套喜服,交到了余时书的手上,笑道:“贺礼,收下吧——成亲怎么能不穿喜服呢,是不是?”
这是融青翰托他为余时书送上的礼物。
一份迟了十七年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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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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