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校。

松先生和正则无声交流着指令。

老校长表示道：“有关小殿下的身份保密等级提高一级。”

“……最高机密？”

松先生其实有一些不解，“最高等级可是除了您以外没有人可以查阅的机密。”

“这不是刚刚好？”老校长说道，“虽然白龙鱼服的桥段很老套——但皇室没准就是喜欢这种作风。”

松先生不置可否：“刚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您似乎一夜无眠。”

“老人家缺觉是正常情况……”老校长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一个司空家主支的学生，难免有了一些感慨——我还以为那一家子已经准备好孤寡到底了。陛下单身了这么多年也就算了，几位亲王居然全部都是这样——全部都是。”

老校长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松先生心道也就是在这里老校长才敢这么说话，现在也只有这位敢这么评价那一家子，毕竟从司空慎到司空绸都能算得上是他的学生。

“宗正厅已经快疯了，宗正厅长现在在医院闭门谢客，对外什么也不敢说，连第二军团把宗正厅整个拆了他都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放，我想他大概是后悔极了……您后悔了吗？”

“我如果说没有，你会信吗？”

松先生面不改色：“我信。”

“那是陛下的孩子……”老校长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了一点，“陛下的孩子啊。”

*

司悯和薛南分别，去找自己的教室。

智能终端已经很好地指出来了方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卿的心情不错。

当然，司悯自己心情也不错。

第一军校并不是一个能让他感觉到亲切的地方——但不论如何比巽宫好多了。

然而这种感觉在他进入教室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哇——”

善意的欢呼声和掌声莫名其妙响了起来，还有人在人堆里面吹口哨。

“我们的第一来了。”

司悯站在门口，骤然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少卿后知后觉地提醒他：“第一军校公开了此次考核的成绩，第二场考核正则给你的分数非常高。所以宗正厅已经快被骂死了——这些人没准也是参与者。”

司悯木然。

这些情报不论是少卿还是他自己都不怎么在意，这就导致他猝不及防像是被围攻了一样。

他既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没有不好意思，一脸冷漠地找了一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这让原本热烈的氛围有一些凝滞，不过很快所有人都调整了过来。

——少年天才嘛，有点脾气是很应该的。

帝国就是这样的地方，他们一边信奉着法案维持的荣耀和平等，一边对于天才和强者有着超乎想象的尊重。

这也许和帝国的历史有一丝关联，也许是数年以来沉淀在血脉深处的某种气息。

而此时教室里的气氛又是僵硬了一瞬，因为另一个天才出现了。

宫泠大步走进来，似乎看也不看直接找到了司悯旁边的位置。

这个宫家的天才少女和他只在考核那天见了一面，宫泠和纪檀相当不对付——但在司悯的字典里面没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说法。

而在司悯冷淡的视线里面少女平静地表示道：“这是一个空位。”

当然。

所以她坐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尽管这间教室很大，而空着的位置很多，根本不用人挤人。

这个角落的确没有什么人，因为在这之前，新生中间已经有许多人环绕着一个人坐在一起。

纪檀的面色不算很难看，但在一低头的时候难掩一点忧虑。

而在最后的寂静里面，另一个人小心地挪到了司悯的前面，露出来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好啊，悯哥。”

预科班的林万里。

少卿迅速给出来了不重要的资料：“这小子是从预科班直接考进机甲师系的，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哦——嗯，但没有你厉害。”

司悯觉得最后那句话没有什么必要。

但总之，对于校园生活他似乎开始感觉并不是那么好了……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在这里生活。

林万里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因为第一军校的教授走进来，一脸严肃。

这堂机甲基础理论课明明白白写着必修，是这个学期为数不多的必修课之一，所以这里才会这么热闹。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已经接触过机甲，驾驶过，甚至还可能自己设计过，但是在听课的时候最好忘记这件事情，机甲理论不是你们在竞赛之中学到的东西，那些比赛当中的设计，也绝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之上。”

这句话是实情，军用和民用本来就侧重不同，竞赛之中的类目更多的是作为实验品出现，很难参与到实战当中。

“第一军校是一所军事学院——这是我对诸位唯一的告诫。”

“方峥教授每一年都会这么说，他以前是第一军团的上校，据说是校长从军事法庭保下来的。”

宫泠直视前方一脸认真，但却这样轻声说道。

前者论坛里面还有一些传言，但关于方教授的出身的确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司悯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确实在认真听课。

能让校长从军事法庭上保下来的人当然并不一样，方峥的理论知识也好，军事和历史知识也好，都是一流水平，更重要的是，他会时不时提一嘴司悯最想知道的那些有关智能机甲的内容。

不仅仅是司悯，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些机密的普通机甲师学生而言，这也是令他们感到非常刺激的。

“智能机甲与智能核心密切相关，每一台都有着不同于制式机甲的主观发展方向，往往在出厂数年之后会由独特的发展和进化。毫无疑问，这是帝国目前为止最强的机甲类型。”

有学生小声感叹道：“帝国什么时候能实现人手一台智能机甲啊。”

没想到方峥还是听见了他的话，眼神肃然回应道：“智能机甲没有任何普及的可能，绝无可能。”

他似乎不怎么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为了调动学生们的兴趣还是展示了几台智能机甲的样子。

轩辕、北落、降龙都在其中。

尽管方教授还是冷着脸强调了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有和这些机甲亲密接触的机会，但是惊呼声和狂热的眼神还是追随着他拿出来的这些模型不放。

司悯默默看着。

这三台机甲他都见过，他还进过北落的驾驶舱，但核心位置的设计图当然不可能向他开放，而就他自己目前所见而言，只能说是毫无头绪。

智能机甲本来就是机甲设计当中的集大成者，仅凭目视就想复刻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联邦这些年拿出来了不少仿制品，但在帝国人看来都是一堆垃圾。

少卿也默不作声。

司悯看着看着对他说道：“我记得你的本体比他们都好看。”

少卿骄傲地表示：“那当然了。”

方峥略过那些机甲，直接从理论方面开始分析机甲的原始构型。

这些内容就有一点枯燥了，但是司悯却精神了起来。

他最欠缺的就是这种大一统方向的经验。

但事实上就是在这些机甲师的内部，也不是所有的新生都缺乏这些知识。

下课铃响，方教授离去，方才有一些嘈杂的声音想起。

“悯哥。”

前排的林万里扭过头来露出来一个巨大的笑容——然后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是为了躲他，也许真的有急事，司悯用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身法从和走廊连接的窗子里面跳了出去，行云流水十分迅速，甚至快到让人连拍照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林万里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一直注意着司悯，原本想和第一进行某些社交的新生也愣住了，喃喃道，“真是……难以言喻。”

天才很多，但会跳窗的天才还是第一次见。

“我觉得他不是眼高于顶了，那小孩该不会是个社恐吧。”

这个猜测居然离奇的有点道理，得到了新生们的一致赞同。

还有人安慰纪檀：“考核那天我觉得也是这样，其实他总共都没说过几个字。”

纪檀低头笑笑：“也许吧。”

司悯没走出多远，在一个角落安静地停了下来。

“你有事吗？”

宫泠没什么表情，但直接说道：“有。”

少女同样也是一个话不多的类型，黑发高高束了起来，黑色的丝带垂在后面。

“我想请你帮忙修复一台机甲。”

司悯微微停顿了一下。

宫泠解释道：“不算是修复……也许说是设计更精准一点，它是一个半成品，我没有办法独立完成这个工作，需要一个天才——一个真正的，能理解它的天才。”

“你找错人了。”司悯看了她一眼，“这样的工作找军校的教授帮忙会更合适。”

“我找过东陵大学的教授——但是他也做不到这件事情。”宫泠认真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你也未必能够做到，但以后或许可以，你是这几年来的第一。”

“纪檀仅次于我。”司悯说道。

“他不行。”宫泠皱眉道。

“那么顾稚呢？”

司悯思索了一下才找到了这个名字。

宫泠低头说道：“我联系过他，他没有答应。”

“我也不会答应。”司悯表示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一点心软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连对宫泠给出来的报酬是什么的兴趣都没有。

“等等……”

宫泠还欲说什么，发现自己已经望不见司悯的影子了。

他能让她跟上来，似乎也是故意的。

宫泠低头看着自己留在草皮上的阴影，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懊恼。

只是想起来自己总有一个追不上的影子。

但她不会停下来。

*

唯一的旁观者少卿似乎也在思索。

“你……算了……”

智能核心欲言又止，发现自己其实明白司悯的很多想法。

少卿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存在。

就像他们商量过很多次的那样，来帝国是为了修机甲，没有别的目的，所以虽然发生了许多他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但现在司悯依然坚持走在这条正轨上。

所以他的校园生活显然也是如此的无趣，肉眼可见的和青春年少五彩缤纷毫无关系，虽然话说回来这家伙本来就年纪不大且严重发育不良……

少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督促他乖乖喝补药为好。

他们顺着小路，路过了所有的新生活动，也没有准点跑去吃饭。

见面的人当然是早就约好的。

江教授早就不参与教学活动了，此时在办公室等着他。

几天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憔悴了不少。

表面师生情并不会让司悯就这件事情来关心一下他，而江明川也并不在意。

“该怎么称呼你，小殿下？”

司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对这个称呼露出了有一点不适的表情。

“如果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去——我在帝国也没有容身之地。”他平静地表示道。

“那可未必……我也说过了我不会。”江明川收起了有一点假的笑容，“考核时候发生的事情因为时间原因我并不是那么清楚，没来得及阻止，很抱歉，这是我的疏忽。”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司悯没想到江明川还会提到这件事情。

江明川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揪着这件事情继续解释。

“之前问过你的那个问题，改变主意了吗？”

“什么？”

“陛下可能会有一个学生。而你是他的儿子。”

江明川眼睁睁看着司悯的脸微妙地皱了起来——假如他不是还算了解司悯的话根本发现不了这种情绪。

而小孩漠然表示：“他不会同意……我也不会。”

他的态度似乎和那天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得到答案之后并不怎么好奇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江教授忽然迅疾地出手，就要捏住司悯的后颈。

司悯的反应也不慢——在江明川突然攻击的时候他就已经借力到了另一个方向，从头到尾没有让办公室内的摆设发生任何的变化。

他们交了几回手，动作越来越快，在室内像是两道闪烁的影子，直到江明川碰撞了两下司悯的右臂，然后二人主动分开。

就像是在那间电器行里面的那些熟悉的动作一样，但大部分时间老板都会选择没有什么道理的赢家完全控制姿态，江明川却比他收敛得多。

只是试探和测试，江教授的脸上看不出来是否满意。

司悯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而面前正好是承诺过会继续教导他的江明川。

他稍微比划了一下，虚心请教。

“如果有一个人控制了你颈后的位置，从这个方向出手……速度比你快，力量比你强……怎么才能打过他？”

江明川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全帝国范围内这样的人也是有数的，如果是陛下的话……我师兄最强的时候也没有赢过，我当然也没有。一个人各方面都比你强，你拿什么去赢？”

江教授果然很聪明，他问都不用问直接猜出来了司悯描述的对象是谁，但聪明如江明川在看到司悯眼中的失望的时候也很想把他削一顿。

虽说他没有赢过，连堂也没有，但连堂当时可是帝国第二人。

于是江明川不咸不淡说道：“从他没比你大多少的时候开始陛下就是全帝国最强的人，如果你能成为陛下的学生没准还能青出于蓝。”

“哦，算了。”

“……这种‘凑活过吧’‘还能咋地’‘你也还行’的眼神多少可以收一收。”

江教授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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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