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越来越浓，薛南只能不受控制地看着司悯，生理性的泪水让他的视野范围并不是那么的清楚，但那凛冽的杀意却又是那么的明晰。
就像是年幼的凶兽俯身接近猎物，他并不为捕食而狩猎，只是被激怒了——又或者其实只是在玩耍。
“对不起……”薛南艰难地挤出来了几个字。
是他的错。
这里不是首都星那个暗藏潮涌但表面温和的地方，而是没有秩序也不被荣耀笼罩的丛林，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的冒犯——但换做在此之外的帝国任何一个地方，迎接他的不会是致命的攻击。
“阿悯！”
跟着薛南的男人当然是大惊，与此同时那些围绕着他们的孤儿们却隐约呈现出来一个包围的势态。
“悯哥……冷静点，这是首都星的贵客……他死了整个墨台星都讨不了好……”
这句话一点用处也没有。
司悯的手并不曾松动，只留给薛南一点呼吸的空间。
男人深吸一口气：“这一年的无人区分成我们再让两成。”
“三成。”
“你这是趁火打劫！要不要脸啊！”男人一脸肉痛，但仍然是爽快应下来了，“成交。”
司悯松开手。
孤儿们也跟着他的动作退开，脸上仍然留有警惕。
男人上前去扶起来薛南，因为自己有错在先薛南苦笑了一下，尽可能表示了自己的友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看对面的态度司悯是不可能再配合他做任何事情，而薛南看了一眼此行唯一的收获，也就是那个有天赋的孤儿，示意他过来配合信息录入。
在得到司悯的首肯之后，那个孤儿才肯过去。
而因为这个插曲，其余的孤儿竟然一点也不留恋，也不再想要测试自己是否真的拥有天赋了。
司悯和男人对视一眼，然后才离开。
在他们走远了一点之后，男人才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头：“客人，虽然我不知道首都星那边的规矩，但也许您应该明白，下一次可未必是分成能够解决的事情了……也是我的错，我没有提醒您，不该招惹那个小疯子。”
“但他还是你找到的向导。”薛南陈述道。
“在商言商，花了钱的和没花钱的能一样吗？”
“……”
“不要被他的模样骗了，想想他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能在这里活下来的漂亮小孩，能是简单的人吗？”男人语重心长说道，忽然感觉有点晃眼。
一枚不记名通用筹码被放在了他的面前，金光闪烁。
“我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事情，为什么叫他小疯子？”薛南说道。
“看来，您适应墨台星风俗的速度也很快啊。”男人迅速夺过了那枚筹码，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因为波及面不广，死掉的人也不算是多么重要，而且这几年除了在擂台上面疯了一点以外，从那个孩子身上看不出来什么问题。现在有人叫他小疯子是因为他很强而且他的打法不要命，但从前不是这样的。”
“墨台星的孤儿很多，各种原因都有，阿悯只是其中的一个，他们大多数都住在无人区的边缘，这是最不适宜居住的地方之一，也没有什么电子的记录，我知道的只是他第一次离开那里之后的事情。”
“在阿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认为他是一个猎物——您知道的，在这里活下去可以不聪明，但不能太漂亮。”
薛南没有回应这句话。
“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在这里当然是会被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的……我已经忘了那个帮派的名字，总之，就在那个晚上——”男人试图留下来一点悬念。
“他们的老大死于电线短路，二把手从背后被人割了喉。”
漂亮的猎物忽然变成了猎手。
“但在那个时候，阿悯没有现在这么强，他……大约有个七八岁的样子吧。”男人回忆了一下，慢慢说道，“虽然成功杀了两个人，但最开始他并没有成功逃出去。”
薛南的心提了起来。
“其实我们也并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现在已经找不到知情者了，”男人深吸一口气说道，“但依照我对他们的了解，那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要误会了，有那种癖好在墨台星也不算那么多——但一个帮派不可能放过杀死了前任首领的人，即使那还是个孩子。”
“听说他从来没有低过头，连装作被驯服都没有过，不论被收拾的有多惨……惨到连一些底层的成员都看不下去。后来，他逃走了。”
男人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凝重神情：“在那之后，那个帮派才知道他们究竟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疯子。”
“他一直在用他的法子暗中杀人，但是说他是个疯子并不是因为杀人这件事情，而是他是怎么杀死那些人的——他有一个明确的杀人顺序，他在沿着那个帮派的小头目向上杀，而在那个帮派内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这一次他们抓不住那个孩子了，人总是会成长的，即使付出的代价多了一点，他学会了藏到无人区深处，没有人有他的敏锐，而最常用的监控探头对于他而言也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总是能精准地避开，追踪器更是没有用。即使出动的并不只是一个帮派，也没有谁能抓到他。”
“而他还在杀人，不停歇地杀下去。阿悯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听说他也伤的很重，甚至有时候差点要丢了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出现，可他就是不肯停下。”
“后来，上层的帮派里面有一位大人物决定和他和谈，那个抓过他的帮派原本的地盘被彻底分裂，他也才就此停手。”
男人似乎看出来了薛南的一点疑惑。
“我们只是帮派，也是要活命的，先不说围剿那个小家伙有多艰难，如果对他下手那么他改变了自己的暗杀目标呢？——有几个帮派想要这样一个暗中的敌人，而且他还可以永远躲在无人区，这样依然还是抓不到他，还要继续提防，那还不如谈和。”
从战术上讲，这非常明智。
“而且他很聪明，他只杀那个对他动过手的帮派的人，这是复仇，这不是无差别屠杀，听说那些大人物里面也有很欣赏他的人。”
“然后，他就和这些孤儿们混在了一起，做了一个敬业的向导，再过了两年的时间，他从这里离开，似乎住在居民区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只是会在固定的时间去拳场。那个达成协议的大人物信守他们的承诺，所以也很少有人再去招惹他，不论他多么漂亮。”
“别看他现在是修身养性不怎么惹事了，客人，那真的是一个招惹了之后他会和你不死不休——哪怕赌上自己的命也要杀死仇人的疯子。用你们外面的人的话讲，应该是一个可怕的罪犯……”
薛南沉默了一瞬，理智地表示道：“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案，他不会被判处实刑。而且他杀的那些人，如果以法案来判断，我想也值得死刑。”
这番话让他面前的墨台星的土著也露出来了微微讶然的神情，似乎想不到薛南这个首都星来的文职军官能够如此平静看待——甚至还有一些近乎于欣赏的情绪。
薛南平静道：“大约百年前帝国边境还并不安稳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是边境杀人最多的清道夫，那年他十二岁。出于有关帝国皇室形象的一些考虑，这件事情现在很少被人提及，但我从不觉得这是错误的。”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薛南提到过他的出身。
薛南来自第三军团，他是第三军团直属的成员。
但是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有一些费解，甚至薛南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对司悯的忍耐程度非常高，在好奇和莫名其妙的维护里面，是否有几分来自于那份熟悉感——或者爱屋及乌。
*
司悯已经到了孤儿们占据的地盘的边缘。
他正板着脸，看起来是心情不好，事实上只是不想对喋喋不休的少卿做出来什么回应。
“其实你一点也不在乎你没有父母这件事情，演一个炸药桶会让你显得很合群吗——小孩子这么凶会长不高的，你知道你的发育水平和身高已经严重低于人类平均水平了吗？”
“禁言。”
“禁言失败。有的人表面上一脸冷静，其实已经在无能狂怒了吧！你的心情一点也不平静哦。”
“再说话我就拆了你的发声装置。”
“……”
那个小喇叭就按在水箱上的屏幕边缘，少卿不怎么用，但是软磨硬泡司悯给安上了，而且非常在意。
少卿终于闭嘴了。
司悯也停了下来。
跟着他的孤儿们早就各自散开，他们并不是没有自己的事情，而且在这个时候司悯也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
但他也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像是在看什么遥不可及，又或者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地方。
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