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卫雎如往常一般起身洗漱用朝食。吃饱之后,她趴在桌前照旧抄写着佛经,刚抄写完。
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行仪态庄整的宫女走了进来,她们朝卫雎齐齐行礼道:“奴婢见过卫姑娘。”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卫雎疑惑问道。
为首的宫女年龄大些,鬓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十分稳重,她解释道:“奴婢们是尚衣局的,眼下祭祀大典快要到了,奴婢们是特意过来为姑娘量身裁衣,制作合适的冕服的。”
“这样啊。”想一想她来到这里也快半月了。
卫雎走进内室,褪去外衫,只留小衣小裤,张开双臂由她们用软尺测量。
宫女们一边测量一边忍不住感慨道,这位卫姑娘当真是身姿纤秾有度,冰肌玉骨,雪肤花貌,在略显昏暗的屋内,她整个人仿佛莹莹生光,如同明珠般耀眼。
仔细测量一遍之后,宫女卷起软尺:“好了,卫姑娘。”
卫雎放下手臂,其余的宫女上前帮她穿好衣裳,她问道:“祭祀大典什么时候举行?”
“钦天监定在了四月十八。”宫女道。
卫雎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她还得与皇帝相处二十天。
宫女们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又陆续退了出去。
卫雎望向窗外,艳阳高照,春光明媚,将近午时了。
她走到庭院中坐在秋千上,慢慢荡起了秋千。想到午后又得去见皇帝,她不由得低低叹出了声。
夏露见她一副怏怏不乐似有心事的样子,提议道:“姑娘要不要出去逛逛?”
卫雎摇摇头,拒绝了。
夏露见状,也只能先去忙手中的活计。
不远处的夏荷走了过来,“姑娘,你怎么啦?”
卫雎垂着头:“我没事。”
夏荷自顾自道:“可是因为面见圣上一事?姑娘年纪小,会惶恐害怕也是正常,毕竟陛下前几年的确干了不少惨不忍睹的事情。比如那凌迟和锯割之刑,就有不少大臣遭了殃。更甚者还有那剥皮之刑,好端端一个人,把水银一灌,瞬间就成了一滩烂肉。”
见卫雎面露恐惧之色,夏荷止住了嘴,宽慰道:“不过陛下近两年已经好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大肆杀虐了,姑娘不必害怕。”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卫雎听到夏荷说的这些话,忽然间感到齿寒。她也再次清醒的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暴戾恣睢、生杀予夺的帝王。
“姑娘要是真的那么怕的话,可需要奴婢陪同?”
卫雎道:“不必了。”宫女过来陪同也没什么用,最终她还是要独自一人面对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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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卫雎拿着佛经朝御书房行去。
今日司马徇似是十分得空,见到她来,他接过佛经随手搁在一旁,然后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卫雎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上午宫女说的话,也不知道这一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司马徇似乎感受到了异样,他转头看向卫雎,面容和煦,眉眼带笑:“怎么了?”
卫雎唇线紧抿,摇摇头:“没什么。”
司马徇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攥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见司马徇往门外走去,卫雎忍不住问道:“陛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西域进贡了一批汉血宝马,朕带你去看看。”
马场距离御书房较远,李顺已经带着仪仗队在门口等候,见到皇帝出来,他们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罢。”
司马徇在楠木步與上落座,两边的扶手是象征权利与身份的金漆镂雕龙首,身后的太监高举羽翎宫扇为他遮阴。
他穿着一身玄色五爪金龙纹常服,身姿向后舒展闲倚,眉眼清隽优越,举止之间从容不迫,风神俊雅,天子威仪尽显。
见卫雎在一旁呆怔站着,司马徇道:“过来。”
卫雎向前走得更近一些,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忽然,司马徇猛地拉过她的手腕朝他倾去,卫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在他身上。她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司马徇吩咐道:“起轿。”
一旁的李顺笑得合不拢嘴,高声道:“遵命,陛下!”
随着步與开始高高升起,卫雎不敢抬起头来,她整个人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他怀中,身体与他紧紧相贴,靠在他的胸膛前,近得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么多人围观,陛下竟然如此孟浪!
昨日他亲她也就短短几息,她还能当做是他在发疯。可现下她与他靠得这般近,她浑身上下都被他散发出来的淡淡冷香包围侵袭,卫雎感觉哪哪都不自在!
司马徇向下一瞥,见怀中的小姑娘耳尖泛红,不由得轻笑出声,伸出修长的手指捏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细细赏玩,见她似乎更紧张了,他微微低头,唇瓣贴着她的耳边轻轻一掠而过。
她置身于他怀中,又娇又软,像一团纯白绵柔的云,让司马徇只想将她抱满怀。
不知走了多久,步與终于停下了,卫雎连忙从司马徇身上爬起来,然后立在一旁站稳。
御马苑广阔宽敞,周围树木林立,司马徇照旧牵起她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马厩里走去。
卫雎瞥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手,他似乎很喜欢牵她,这是为什么?
只要她稍微挣脱一下,他便会攥得更紧……卫雎猜想,皇帝约莫是为了能将她牢牢地拘束在身边,不得远离……
想到是这一点,卫雎顿觉后背发凉。
马厩内约有数十匹汗血宝马,个个高大威猛,皮毛光滑,司马徇选中了一匹健壮有力的公马。
随后他又带着卫雎往后面的枣红马群走去,这种马体型矮小,性格温驯,比较适合新手骑行。
司马徇问道:“你可会骑马?”
卫雎道:“臣女会一点……”
闻言,司马徇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抬手遥遥指去,“那一匹你可中意?”
对于卫雎来说这些马都差不多,她随意道了声好。
一旁的御马苑宫女上前:“卫姑娘,奴婢领你过去更衣。”为了防止骑马受伤,骑马前需要换上骑装。
卫雎点点头,便跟随宫女前往内室。
内室的柜橱里面挂满了各色各样的骑装,看得卫雎眼花缭乱。见她犹豫不决,宫女提议道:“姑娘,你皮肤这般白嫩,不如就选那身红色的吧。”
“好。”
卫雎换完衣裳之后,宫女将她挽起的发髻卸掉,束成简便利落的高马尾。
换好骑装之后,他们重新返回马场。
远远地,卫雎便看见了司马徇站在树下的身影,他也换了一身黑色骑装,不知是不是因为衣服的缘故,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冷酷肃杀之意。
他正侧头和李顺交谈,似乎在吩咐什么事情,面无表情,眉眼漠然,从他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一丝和善的情绪。
蓦然地,他似乎察觉到了卫雎的到来,摒退了李顺,转过头来望向卫雎,神情犹如冰雪消融般,变得和煦起来。
卫雎霎时感觉浑身毛骨悚然。
她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司马徇对她展示出来的温柔面目,从来都只是他的伪装,并且只针对她一个人。
这不过是猎人在捕猎时所伪装出来的假象,目的是为了一点一点将猎物渗透麻毙,然后将其彻底吞吃殆尽。
司马徇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深沉叵测的帝王。
她绝不能被他所迷惑。
卫雎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又很快恢复平静,不急不缓地朝他走去。
司马徇端详着眼前的少女,一身大红色骑装包裹住娇柔的身段,看起来干脆利落,相貌出色,肌肤雪白,站在天光之下,明艳又耀眼。
“这身骑装很衬你。”
“多谢陛下夸奖。”
两匹马已经被牵出来了,正拴在树下。卫雎上前摸了摸枣红色马的头,小马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太监将缰绳交到卫雎手中,卫雎踩着马鞍缓缓上了马。
司马徇嘱咐道:“不必急着御马,先小心慢行两圈,熟悉一下。”
“臣女知道了。”
卫雎一开始还略显生疏,按照司马徇所说的来做之后,渐渐熟悉了起来,速度也在慢慢加快。
日头正盛,少女御马驰骋在阳光下,大红色的骑装热烈灿烂,她眉开眼笑,似乎很是开怀,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得几乎令人挪不开眼晴。
司马徇看她这般开心,没有了刚才的恭敬拘谨,眼底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而位于御马苑角落的一个小太监,也痴然地看着这一幕。
卫雎毕竟太久没有骑马了,痛痛快快跑了几圈之后,便想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眼见卫雎越来越慢,司马徇翻身骑上那匹高大黑马,飞快朝她奔去。
在两匹马即将擦肩而过时,司马徇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搂到了自己怀里,声音清沉:“你陪朕再跑两圈吧。”
“是……”
见她又开始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司马徇搂紧了她的腰身,拍马加快了速度。
骤然疾驰,卫雎被吓了一跳,连忙抱住身旁唯一的物体,免得自己被甩了下去。
看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自己,司马徇不由得一笑,将她按进了怀里。
两人共乘一匹,紧紧相拥,男俊女美,看上去无比登对。
不远处的李顺看着他们两人,忍不住感慨,陛下真是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势不可挡……
跑了两圈之后,司马徇便在御马苑凉亭前勒停了马。亭中早已备好了茶水糕点,卫雎有些腿软地被他抱下了马。
活动了一番过后,卫雎脸上红扑扑的,她喝了一杯清茶后才缓过神来,又捻起一块糕点慢慢品尝。吃着吃着,她抬起眼?悄悄地瞄了皇帝一眼。
见他眉眼温然,没有一丝不虞的情绪,她轻声提出请求:“陛下,臣女来到宫中已经将近半月了,臣女想回家一趟可以吗?”
司马徇闻言,将目光落在她的面上。
少女眼睛清透澄澈,双颊上还微微鼓着婴儿肥,看着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容色虽盛却带着几分稚气,分明年纪尚小。
罢了,也不好将她逼得太紧。
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青莲瓷茶杯,司马徇沉吟片刻后,同意了。
卫雎十分惊喜,欣然道:“多谢陛下!”
看着她欢喜的样子,司马徇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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