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老太太在厨房里烧着饭菜，门突然被人敲响。

娇娇正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冷不丁听见拍门声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赶忙跳下沙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女人，她戴着一副墨镜，唇色是浓郁的红，宽大的棕色皮衣里露出碎花的短裙，同色系的长靴没遮完细直的腿，整个人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复古女郎。

原本灰扑扑的楼道，因为她的到来都显得亮堂了几分。

娇娇惊讶地仰着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自我介绍。

“你……你好，我……我是……林娇娇娇。”

“妈，你不是说林娇娇好了吗？”

就在这时，娇娇才注意到女人身边还有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年纪同她相仿。

和女人精致的打扮截然相反，眼前的小孩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素色的T恤和沙滩短裤，还有一双不修边幅的人字拖。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娇娇，眼神里透着古怪。

“你看她，多傻啊，还给自己改名叫林娇娇娇。”

“飞飞，不许当面说你表姐坏话！”女人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小孩的脑门，转头看向半张着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的娇娇，挤出一个看似温和的微笑，“娇娇啊，我是小姨，你该不会把我也给忘了吧？”

“一年回家不到三次，娇娇忘了你也是应该。”

老太太正巧从厨房里出来，手就着围裙擦了几把，又笑眯眯地看向门外的小孩。

“哎哟，我们飞飞都长这么高啦，以后肯定能当飞行员！”

半晌后，娇娇才迷迷糊糊地弄清了几人的关系。

漂亮阿姨名叫林秀，也是姥姥的女儿，只比她的新妈妈小几岁。

而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是小姨八岁的女儿，林慕，小名飞飞。

听姥姥说，秀秀阿姨在做一份乐队的工作。

长年累月都在外演出，极少有机会回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趁着大人们叙旧，林慕偷偷从母亲身边离开。

她从进门就对林娇抱着极大的好奇。

这会儿绕着林娇看了一圈，便凑头到她耳边。

“林娇娇，你真不记得我和我妈啦？”

要不然怎么会在开门的时候，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就跟她妈的那些乐迷一样，眼神直勾勾的，看一眼就走不动道。

“唔……”娇娇心虚地转开视线，生怕林慕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娇，小声地说，“我记得的。”

“骗人！”林慕才不信她，“你瞧你，耳朵都红了。”

娇娇信以为真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抬眼却对上林慕笃定的小眼神。

“没红，你还真信啊。”林慕用肩膀撞撞她，像是被她的举动逗乐，笑道，“怎么感觉你生了个病，就像变了个人，该不会被外星人交换灵魂了吧。”

“有吗？”娇娇摸摸自己的脸，老实巴巴地说道，“我真的没有见过外星人。”

林慕也不说话，心里更是觉得不对。

生病前的林娇是个完完全全的乖乖女。

长辈让她不要接近“名声不好”的小姨和“来历不明”的表妹，她就话都不和她们多说一句。

逢年过节，她总坐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身边围绕着一群说不上名来的小孩儿，偏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不是没有主动和表姐示好，只是再三遭遇冷眼后，她也知了趣，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

林娇讨厌她。

这是她从懂事以来，就刻在脑子里的想法。

然而眼前的林娇。

不但没有任何疏远，眼里更看不出一丝嫌恶。

“飞飞。”娇娇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按着大人们的称呼，试图和初见的小表妹拉近关系，“你为什么都不叫我表姐呀？”

娇娇重生成人后，没有遇到过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人类。

林慕还是第一个。

只是她眉眼凌厉，说话又像个小大人，和她想象中的人类幼崽，完全不一样。

“表姐？叫你表姐？”林慕伸手捏了捏娇娇的脸，“你看看你，今年都九岁了居然还比我矮半个头，怎么好意思让我叫你表姐。”

林慕继承了林秀的一双大长腿。

站在娇娇身边，确实更像是姐姐。

两人聊得火热，老太太那边却是皱起了眉。

“你想把飞飞留下来？”她不赞同地摇摇头，“那你呢？当初你要孩子，我就不同意，现在倒好，不想养了就把孩子送回家？”

“那我也没办法啊。”林秀长叹了一口气，“飞飞这几年跟着我，到处换学校，老师说她基础太差，要她留级。我还不是听大姐说娇娇病好了，想着您，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妈，你也清楚飞飞的性格，她从小就懂事独立，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我是担心带孩子累吗？”老太太气得眼前发黑，“我是怕飞飞一直见不到妈！”

她这个小女儿，从小就主意大。

大学毕业后，正经的工作没找，为了一个音乐梦，就轮驻在几个乐队里当贝斯手。家里的亲戚们，背地里都笑话她不伦不类，她却从没说过一句不好。

做乐队辛苦，居无定所，但职业不分贵贱，女儿挣的都是合法合规的钱。

她不但没有给女儿泼冷水，还把乐队演出的视频都保存了下来，没事也会看看乐迷给女儿拍的照片。

只是后来林莉生了孩子，她也眼馋，恋爱没谈却抱回来一个足月的女婴。样貌也和她小时候有八分像。

老太太是头疼，千万个不赞同也没用，孩子已经生了也不能不要。

这几年，飞飞跟着小女儿在外奔波辗转，她没有过问，毕竟哪个孩子不想跟着妈妈。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没撑下去，要把女儿留在老家。

“可是……”林秀纠结地望了一眼孩子，“她跟着我不会好的。”

她工作繁忙，不敢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和酒店，演出总会带上女儿。

有一次，演出到了凌晨才结束，她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女儿趴在沙发上熟睡，作业散落一地。小小的年纪，因为和她到处奔波，脸上竟也有了疲态。

她当时就有所动摇。

后来听老师说飞飞的基础太差，可能要复读一年，她便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飞飞跟着她这个自私的母亲，只会受苦。

娇娇记得姥姥还有高血压，小主人临走前就叮嘱过她不要让姥姥生气。

这会儿听见两个大人对话的声音越发高涨，她不禁也担心地捏紧手，想要过去偷听。

“诶，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许是看出她的犹疑，林慕突然开了口。

娇娇扭头向她，表示不解地摇摇头。

“我妈想把我留在姥姥家。”林慕撇撇嘴，“我要留级了，我妈认为是她的错。”

“什么是留级？”娇娇疑惑地问她，“你留在姥姥家，秀秀姨姨要走吗？”

“你怎么连留级都不知道？”林慕气急败坏地瞪她一眼，想到她昏睡了三年还没上过小学，又没了气势，“就是要读两次一年级。”

“啊？你也要读书？”娇娇仿佛遇到了知音，感慨道，“太可怜了！”

不仅要读书，还要读两次。

她伸手一把抱住了林慕，在对方错愕的时刻，还安抚似的揉着她的短发。

“林娇娇！！！”

随着林慕一声尖叫，挣扎中的老太太和林秀也投来视线。

娇娇只懂小狗安慰人的办法，想着表妹是难为情，多抱抱就好了。

林慕只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心里纳闷林娇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就突然从傲慢的乖乖女，变成了黏糊大笨蛋！

“妈，你看，娇娇多喜欢飞飞啊。”林秀欣慰地笑了笑，“飞飞在这里，有表姐作伴，一定会比在我身边更开心的。”

*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慕不得已抱着枕头爬上了娇娇的床。

“我先说好了，你，睡那边，中间隔着被子，不许突然过来抱我！”

只是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林慕就摸清了娇娇的性子。

这傻孩子就是天生爱贴贴，要姥姥抱完，要她妈妈抱，更是胆子大到来抱她。

“为什么？”娇娇歪歪头，她穿着可爱的小兔子连体睡衣，帽子上的耳朵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我不喜欢人家抱我！”

“那好吧。”

娇娇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勉强。

她躺向靠墙的一侧，心里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又偷偷红了眼。

好像月亮一出来，她就会疯狂地想她的小主人。

抽泣声轻轻的，起伏在寂寥的夜晚。

林慕有些慌神，她伸手戳了戳娇娇，小声道：“你哭了？”

“没有啊。”

小狗学会了撒谎却藏不住哭腔。

“唉，给你抱就是了，哭什么？”

林慕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才是眼前这个傻瓜表姐的姐姐。

“不是哭这个。”娇娇转过身来，想到林慕也即将要和最重要的人分别，不由问道，“飞飞，以后你想妈妈了怎么办？”

“那就随它想呗。”林慕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妈说了，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不能没有她的梦想，我也有自己的未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事，你明白吗？”

娇娇不明白。

她活了十几年，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小主人。

小主人开心，她跟着乐，小主人难过，她也会变得低落。

总之，她所有的事都围绕着她的小主人。

“怎么不明白？你就没有梦想吗？”

林慕环抱起手，说起自己的梦想，眼睛都泛起了亮亮的光。

“我从小就想当个飞行员，去开飞机，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飞飞。”

娇娇惊讶地半张开嘴，她仿佛看到林慕的身后长出了一对翅膀，呼啦哗啦地扇着，很快就飞入了夜空。

“我妈说了我得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当飞行员，所以我是自愿回来的，我要考个好成绩。”林慕凑近了她几分，“到时候，我就可以遨游天际，做最自由的雌鹰。”

“哇！”娇娇兴奋地坐起身来，好似也为林慕的梦想而激动。

“别说我了，你呢？”

“我？”

娇娇认真地想着，她变成人后，好像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做什么好呢？

她猛地想起自己以前住的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总有穿着制服工作的人，威风地给每个进小区的小狗放行。

“我想当保安！”她握手成拳，热切地说道，“以后就可以保护姥姥和妈妈，还有姨姨和你。”

还有她的小主人。

最好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小区。

林慕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用力地点点头。

“很不错的梦想！”

娇娇：贴贴姥姥~

沈书瑜：(?ì _ í?)

娇娇：贴贴姨姨~

沈书瑜：(ー``ー)

娇娇：贴贴……

沈书瑜：不许抱(▼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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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