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折返酒店。
日头逐渐烈起来,越夺很高,身躯天然地构成一道遮阴处。楚昭的身体恰好被笼罩在影子里。
像用影子将她关起来。
忽地,楚昭感到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她扭过头,听到越夺说:“姐姐,你看,有卖套的店。”
看着来往的路人,楚昭几乎想捏住他的嘴皮子。
“我去买。”说完,他就像一只箭矢迈步出去。
楚昭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她只好站到一棵大树下躲阴。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她抬手擦了擦,听到微弱的一声“你好”。她转过头,对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木讷五官局促地摆成一个笑字:“你好,美女,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抱歉。”楚昭微笑着礼貌拒绝。
“给一个吧美女,就交个朋友,不干别的。”
他的手机几乎怼到面前来,楚昭不想再纠缠,一边往后躲一边摸出手机,直到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滚。”越夺把楚昭拉到后面,冷冷地刮了那人一眼。
楚昭稍微安心了些,从越夺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越夺的体型放在大众里也算得上健硕,衬托得男人娇小瘦弱。男人看到越夺高大的身材,明显局促地退了半步。目光落在他手里光明正大拿着的三盒套,脸上堆出讨好的笑:“你是她男朋友?不好意思兄弟,不知道她有主了。”
“滚。”越夺拳头握紧了,眼看真的要挥出去,楚昭猛地拦住他的腰,布料下的肌肉忒忒跳动,蓄势待发。
好在男人见状不对跑路了。
楚昭松了口气,差点就要闹出人命。
越夺急促地呼吸着,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他才像一只收起刺的刺猬,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他圈紧楚昭,声音里明显带有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激动兴奋到极点了:“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喷薄的呼吸太灼热,楚昭下意识地想侧过脸,躲避他的唇。她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隐约猜到了。
三盒……?
“你买了这么多,用不完吧……”楚昭感到嗓子有些干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算过了,能用完的。”他认真、执拗、兴奋地说。
太阳高照,一边热得五官快要融化。一边又如光滑的蛇鳞,阴冷潮湿的触感在楚昭的脊骨上逡巡。
她打了个寒战。
“我们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吧。”楚昭说。
“不要,我等不及了!”他拽起她的手就走,楚昭略微挣扎了一下,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这点挣扎根本就是沙子丢进大海里,掀不起一点波澜。
从艳阳高照到暮日沉沉,窗帘遮起来的室内,有种厚重的闷,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细碎的微光。
楚昭累出了幻觉,幻觉里她成了一具木偶,被摆成各种各样的姿势。
抗拒、迎合、求饶通通不管用。
幻觉里,她变成了一只趴在床上的玩偶,两侧被青筋暴起的手臂围起来,后背紧贴着滑腻汗湿的肌肉。公狗般的喘息落入耳朵里,一个感叹号是一下,字字咬牙切齿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同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时候?
她想不到什么时候她冲别人笑了。
恍惚中她成了一缕烟,正从光的缝隙里飘飘渺渺地升上去,绚烂无比,白光触目。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逐渐恢复了色彩,她被越夺端起,放在了膝上,背对着他。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另一只轻易取到了床头柜上的药膏,塞进她的手里。他在耳边小声撒娇:“姐姐,帮我上药吧,手好疼。”
楚昭颤抖着给他涂药。药膏冰冰凉凉,一点点在指尖晕开。
始终能感受到一道视线黏在自己的身上,炽热痴迷,在弯曲的脊线上来回抚弄、滑动。她不由得更加紧张,抖动得更厉害。
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没要够?
他正在欣赏怀里的宝贝。
平日里她做事心无旁骛,专注地盯着某一处时,特别美。现在像一只惊惧的兔子,睫毛不停地颤动。
突然想看她的眼睛。
他就掀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扭头仰视他。
刚才在床上哭得这么厉害,此刻眼尾泛着淡红,红归红,眼睛依旧为极浅的灰棕色。晨间的山腰蒙上一层雾,正是透过雾气看树林的颜色。
他正在脑中思考如何在调色盘上调出相同的颜色,有热烫的液体砸在他的手背上,溅开。噼噼啪啪,手背像被灼烧出了几个洞。
从山岚色的眼睛里不断地掉眼泪珠子。
珠子是白色的。
他惊奇地发现,她哭起来也特别美,天上的月光落到了红色的海水里,月光也染成了红色,是透明的红,红色真的很衬她。
没忍住又来了一次。
她手上的药膏掉到花色毛毯上。
“为什么要这样?”楚昭低声说,哽咽着,喃喃低语,大概不是说给他听的。“只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要加倍奉还吗?”
“别哭。别哭。”他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替她抹眼泪,生冷的声音安慰着她。“别哭。”
后来连哭声都隐没了,默然无声,泪珠子仍在掉,掉进他的掌心直到掌心快装不下,越夺才隐隐约约觉得到她不对劲。
连忙把她从身上抱下来。她一从他身上下来,就软塌塌地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他想把她的身体捋直,想看看她的正面。
楚昭死活不肯。
他只好去吻她的胳膊。
“对不起,越夺,我错了,对不起。”楚昭哽咽着道歉。
“嗯,没关系。”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无论什么,没关系。”
“你可不可以出去?”楚昭说。
越夺听出来她哀求里轻飘飘的懊悔和绝望,也许不是听出来的,而是一种直觉。
他本能地想回答:不要,想留在你身边。
接着楚昭放下胳膊,她的双眼哭肿了,一副痛苦的表情,痛苦到轻易地穿透了越夺的眼睛,他意外地识别出这是一种毁灭的情绪。
如果毁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空荡荡地害怕。于是直挺挺地站起身,慢慢后退着,后退到门口,打开门安静地退出去,好像倒带的录像带。
楚昭在温湿的眼泪里睡了过去,醒过来,身处在黑蓝色的夜里。
脸被泪水吸得紧绷。
楚昭开了灯,去浴室洗脸,又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遍。
没有回到床上,而是继续窝在沙发上,木然地刷着手机。
习惯性地点开了一个漫画网站,既然点开了,就顺便从头到尾重新回顾了那部漫画。治愈的画风让她稍微喘了口气,莫名有了倾诉欲。
她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想找个树洞,于是打开了私信聊天框。
上次的对话还挂在界面上。
楚昭码了长长的一段话,想了想,一整段删掉,淤积在心里说不出口的话好像没有说的必要。最后她只发了一句:太太,你为什么能创作出这么美好的漫画?
她没指望太太回她,但没想到,只过了几秒,对面发来消息:因为身边有个特别美好的人。
因为太太的回复,先不管回复是什么,她心里稍微有了些许慰藉。
楚昭想了想,打下:居然有原型吗?
对面回复:嗯。想把美好记录下来。
好官方的口气。
楚昭又问:她是太太的朋友吗?
对面:是神。
没几秒,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所有人都是垃圾,只有她是纯洁无暇的!
这个世界是个烂货,只有她是完美的!
感叹号隔着屏幕喊了出来。她消化了一下,想到有个同学向她介绍自推时,也是这种语气,逐渐不觉得大惊小怪了。
楚昭:是爱人吗?
对面:不是。是神,神明。爱人朋友都太肤浅了,她是我的神明!你能懂吗?
楚昭默然片刻,其实不太懂……她回复对面:大概懂一点。
对面秒回:她太完美了,总有好多人想抢她。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想抢她?还有她为什么总喜欢把属于我的东西,分给别人?
如此咄咄逼人,理所当然,楚昭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有点不舒服。她继续问:什么属于你?
对面:一切。
楚昭:她和你在一起了吗?
对面:在一起?我们本来就在一起,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楚昭心想这人疯了:我是说你们确认关系了吗?确认彼此属于彼此了吗?
对面过了半天才回复:有什么关系吗?
楚昭:当然有。如果没有确认关系,她依然有选择别人的权利。她的注意力本就不属于你一个人。实际上,即便她和你在一起了,她的注意力也不可能完全在你一个人身上。
对面彻底不理她了。
楚昭经过这么一转移注意力,心情短暂地平静了。
身体深处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该休息了。
突然门铃响了,楚昭心脏一抖,瞬间屏住了呼吸。
几乎能猜到是谁,毫无悬念。她缓缓拉开门,不想面对门外,但门就那么大。
越夺正穿着一条白色浴袍,胸前的纽扣没有扣上,只在腰间束了一条带子。轮廓分明的肌肉从V字形的领口任人窥视。湿热的水蒸气源源不断地散发。
强势、健硕,他不想让步时,她是没办法让他让步的。
“什么事?”楚昭放低了声音。
越夺问她:“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楚昭意外、困惑地抬眼。他怎么会突然想到问她这个问题?
“会吗?”他按住她的肩膀,像个执拗的孩子,固执地想得到答案。
绝对的力量之下,楚昭几乎感到双肩一沉,一种无法逃脱的重担。
她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很疲惫,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我不会离开你的。”
越夺摇了摇她的肩膀,在反复确认:“真的?”
“真的。”她这回回答得毫不犹豫,早在心里编好的谎话,说出来也会相当熟练。她扯动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
越夺松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
潮湿的水汽和独属于男性荷尔蒙包裹着她,楚昭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生怕他做点什么。
鼻尖冰凉,抵在她的颈侧,微微磨蹭了几下。深深地近似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他低声细语,留念不舍般:“姐姐,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磋磨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