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桃恐高。
别说是现实生活了,就是打游戏时遇上高山,爬上去她都会忍不住手抖。
从前梁泊跟人谈生意,自作主张邀请对方去爬山,非得让许之桃作陪。等到他们爬到山顶,许之桃几乎要瘫软在地。
可为了梁泊的生意和面子,她又不得不找一棵离崖边远一点的树扶着,看他们在那谈笑风生。
梁泊自然是知道她恐高的,可那又怎样呢,他只会要求许之桃“克服”。
就像小时候许之桃对芒果过敏,许妈就偏要每天都给她买芒果回来,强迫她吃。“什么过敏,明明就是挑食,我让你挑食,我让你挑。”
许之桃痛苦地了吃了几次,后来过敏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
许之桃探出脚,用大腿夹紧下水管道,小心翼翼地收回另一只脚。
下水管道并不能完全承担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许之桃清楚这点,所以她更多是将脚抵在外墙上的突出部分。
这栋老式楼房靠厨房浴室一侧大部分都装有防盗窗和雨棚,为许之桃提供了极佳的支撑点。
许之桃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地爬下来。
她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回头看。只要看一眼,她的腿就会软下来。
远处听月河上有风吹过来,吹起许之桃的运动短裤下摆,手臂被砂土涂抹的外墙磨蹭得生疼,有几处甚至擦破了皮。
但许之桃不敢停下。
偶尔有邻居的小孩大呼小叫,许之桃就会惊恐地加快速度。她害怕是谁发现了,自家下水管上趴着个人,如果说出去,让梁泊知道了,她就功亏一篑。
下水管发出喀喀的声响,许之桃也只能强迫自己尽力无视。
七楼的高度,许之桃像爬了一个世纪。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什么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之类的话都冒出来了,喃喃自语,又觉得所谓的自由实在可笑——这自由在别人眼里,只是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的存在。
天彻底黑下来时,许之桃的脚终于触碰到了坚实的大地。温热的地面让她的心安定下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双腿也在微微发抖,心跳得飞快。
她不敢抬头去望,自己究竟爬过了多高的楼层。
许之桃捏了捏衣兜,户口本和身份证就躺在里面,走出去几步凉鞋的鞋带却不堪重负地绷断了,她差点跌一跤摔下去。
这是个长长的小巷子,穿堂风将许之桃身上的汗水一点一点吹凉。
这时的许之桃什么也没有想,她怕自己再晚一秒梁泊就会回来。小电动就停在巷口,可她没有钥匙,她只能沿着小巷走出去,绕到听月河边的堤岸上。
去哪里?去找谁?
去找于佳佳?她和自己关系最好。
不行,梁泊一旦发现她逃跑,第一个会去找的就是于佳佳。
许家是不能回去的,许妈会比梁泊揍她揍得更凶。
而许之桃在小星镇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和梁泊有着联系,说不定大老远看到许之桃过去,他们就会拿起电话对梁泊说:“你老婆今天来我这里玩了,给你报个备。”
许之桃脑子里最后冒出一个名字。
或者说,是她一开始就想到的、却极力无视到最后,才发现是唯一解的名字。
真的只能找他了吗?
半小时后,许之桃站在坤源雅居旁边的住宅楼道口。
楼道口的铁门没有锁,楼下只有两家卖小龙虾的店开着门,里头觥筹交错热热闹闹,就衬得楼道口这边冷冷清清。
许之桃坐在楼梯台阶上,将自己蜷成一团。
楼道里没有开灯,但这黑暗将她包裹,有种隐藏其中的安全感。许之桃现在不想被任何其他人发现。
饭店楼上是家KTV,音乐声由远至近传来,夏末的夜晚,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颗粒感。
她不知道李奕廷家住几楼,也不知道李奕廷在不在家,更不知道李奕廷的父母在不在家——最好的情况,是她希望,只有李奕廷的小舅舅在家。
她就不必在学生家长面前丢人了。
依稀记得谢燃说过,李奕廷的父母经常不在家的……那他呢,他今晚在吗?
应该是在的吧,可是,住几楼呢?
她要一层一层敲门过去吗?不仅不现实,还很扰民。说不定她会被当神经病赶出去。
可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里呢?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去住宾馆也是不可能的。
那就躲在这片阴影里吧。许之桃喃喃地想。不管怎样都已经逃离了那个家,尽管那个家是自己租的房子,可如今已经成了一座牢笼。
她已逃脱牢笼,去哪里都是自由的。
许之桃想哭,但又哭不出来,心脏兴奋而剧烈地跳动着,她从未感到如此激动。从小到大她都那么听话,任由许妈和梁泊安排自己的一切,可如今,她竟然逃婚了,逃离了梁泊的桎梏,去奔向自己想要的生活。
——许之桃并不知道自己想要过怎样的生活,但她唯一确定的是,自己不想过怎样的生活。
许之桃又累又兴奋,倚着楼梯间的墙疲惫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短暂,什么梦都没有做。
直到摩托车的轰鸣声将许之桃吵醒。
刺眼的车灯光照进楼道,照到许之桃下意识眯起了眼,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是有人回来了?许之桃下意识站起身。、
大半夜的,躲在楼道里并不安全,许之桃这时才意识到这一点,她用衣服裹紧自己,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身上什么自卫的工具都没有,如果对方对她欲行不轨,她就大叫,旁边的小龙虾店是通宵营业的,就不信他们听不见。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楼道,遮住了车灯光,许之桃也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许老师?”谢燃疑惑的声音响起。
许之桃鼻子一酸。
好像这几天来的隐忍和坚持到这一刻都彻底决堤。许之桃很想哭,但她还是忍住了,浑身松懈下来,腿一软,晃了晃,就往前倒去。
谢燃起初还是疑惑的,见此情景立刻上前,一把接住许之桃。
谢燃:“你怎么了?”
许之桃摇摇头:“有点饿。”
她一整天都没有吃饭。
谢燃眉头一皱,索性将她抱起来,信步上楼,开门,进屋,一气呵成。
屋里很安静,李奕廷和他爸妈都不在家,许之桃脱了凉鞋赤脚踩上木地板,凉意让她清醒了些许。
许之桃在沙发坐下,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李奕廷画的画。
谢燃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抬眼一瞥许之桃,当即又去拿了根崭新的毛巾打湿,递给她。
许之桃小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自己手脚上的伤。
手臂上擦伤的地方血已经凝固,皮肤上可见斑斑点点淤青,擦到小腿时,许之桃发现自己的脚上脏兮兮一片,心头一惊。
自己是光着脚进来的,那岂不是把人家的地板都踩脏了!
这毛巾也不能拿来擦脚呀……
许之桃这边脑内天人交战,谢燃那边则蹲在玄关在鞋柜里找了一双崭新的凉拖,拿过来放在许之桃面前。
许之桃再次小声:“谢谢。”
谢燃没有问许之桃发生了什么,目光一直在许之桃手臂腿上的淤青打转,半晌,他摸出一根烟:“介不介意?”
许之桃摇摇头,谢燃便掏出打火机点上烟。
袅袅的烟雾似有似无地飘过来,许之桃却并不觉得呛鼻。空调开得并不低,她只觉周深寒冷一片,而那烟雾则像是在努力为她传递一丝温暖。
她很想靠近这片温暖。
谢燃叼着烟进厨房忙活了一阵子,又叼着烟出来,把许之桃手上的湿毛巾拿回去洗了洗,再度折返回来递给她。
这期间许之桃一直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甚至不敢把脚放上去,怕弄脏了这真皮的沙发。
余光瞥见谢燃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背心,站在厨房门口,一头金发乱糟糟地散开,添上几分颓废的性感。
许之桃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上头,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想些危险的事情。
谢燃一支烟快要抽完,他走过来,在茶几上的烟灰缸掐灭烟头,碾了碾,这才开口:
“他又打你了?”
许之桃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又”?
许之桃疑惑地看向谢燃。
难道说谢燃一直都知道,梁泊是怎么对自己的吗?
见许之桃没吭声,谢燃又问:“你觉得来找我有用?”
许之桃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她知道没用。
谢燃才不会帮她摆脱梁泊。
毕竟前不久她还在对谢燃说,想拉黑他。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一起吃过两顿饭,一起看过星星……仅此而已。谢燃没有必要为了她,和梁泊杠上,他要考虑到谢家的生意,也要考虑到梁泊在小星镇的权势。
如果谢燃这就把她送回梁泊家,也是无可厚非的,许之桃没有办法责怪他。
许之桃颤抖着声音开口,第一个字就破了音,她不得不清清嗓子:
“你可以拐走我吗?”
声音很轻,但她确定谢燃听见了。
谢燃眯起眼,似笑非笑,语气里带几分讥诮:“许老师,拐走你,没有正经的名分可不行。”
他本就不是在小星镇发展,没必要惹梁泊。
而且,谁知道她许之桃会不会再度说出“我不想让梁泊难过”之类的混账话呢?谢燃一想到这条消息,心头就烦得想再抽根烟。
这几天来,许之桃没再给他发消息,他也就真的没有再给许之桃发消息。也不知是出于莫名的自尊,还是被那句想拉黑他的话给烫伤了心脏。或许自己一开始就只是一厢情愿。
为此谢燃甚至干脆去檀山玩了几天。也就是今天他心头颇不安稳,潜意识里总觉得应该回来小星镇看一眼。哪知道一到家门口,就遇上了一个蜷缩在楼道里的身影。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谁料,许之桃低下头拉开衣兜的拉链,扯出一张身份证和户口本。
她举起来,对着谢燃,眼神坚定,语气平静。
“我和你结婚,够正经吗?”
谢燃脸上的笑意僵住。
中暑症状没有缓解多少,且写且看吧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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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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