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3-26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23

时间就这么来到我怀孕后的第六个月。

我还记得那日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漆黑的夜里,十二周身都被血液浸湿,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传来阵阵腥气。血腥气不断在鼻尖萦绕,将我包裹其中。我看到十二的剑在闪电的照耀下闪着阵阵白光,很刺眼。

很难闻。

坦白来说,我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雨水混着血水的味道,这让我感到有些恶心反胃。但在此时此刻,我的反应却是如此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死寂……?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

“噗哧——”

我抽出利刃。滚烫的血液瞬间迸溅而出,浸湿了我的半张脸。在水洼里,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血水源源不断从我的额头滑下,滚到地面,被漆黑的夜和惨白的闪电吞噬。宛若一个又一个被斩下的人头——实际上我似乎也确实这么干了?

我不记得了。

但人世间一向如此。弱肉强食,弱者一向是强者的盘中餐。

所以即使身体的本能在叫嚣着逃离,我却仍是选择了留下。

去接受对血液的厌恶。去接受对死亡的恐惧。

……是。

我开始畏惧死亡。

24

天光破晓。

十二垂眼看着渐渐被烧成碳的柴火,不说话。我抚摸着怀中的兔子,许久后,抬眼望他,“是十三君?”

我看见他蓦地抓紧手心,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许久后却蓦地垂下脑袋,丧气般缄默不言。兔子光滑的毛发拂过手心,我捏捏兔子的爪子,继续追问:“你喜欢他?”

他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不。”

我想了想,又问:“他喜欢你?”

“……不。”十二忽地抬起头来,望着我,眼白中布满血丝,“他恨我,我也恨他。”

我想恨意大抵都是如此直观,比如此刻。一向温柔沉默的十二双眸竟能被如鲜血般艳丽的红浸透,那恨意也仿佛已然穿透骨头。我看见他的双手颤抖着、痉挛着,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有一条长长的蛊虫在他的骨腔中蠕动,攀爬着吸食他的骨髓。可还不待我细看,他便蓦地收起了攥紧我衣领的手,将其藏在身后,惨白着脸摇头重复:“不、你不懂,你不懂二十一。”

“你不会懂那是什么感觉的。”

他说完便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又蓦地跌落在地,神色落寞。沉默片刻。我有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走向他,蹲下身抚摸着他的脸,“十二,你疼。”

“我是疼,”十二闭上双眼,泪珠猝然从眼尾滑落,哽咽着:“但我不要你知道,我要他知道。”

“可他、”他喉头一哽,许久后才仓皇转过头,避开我的视线,低声开口:“他从来都不知道。”

“为什么,二十一?”十二无措地抓着衣角,“你说我和他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明明……”他喃喃着:“明明当初不是这样的。”

25

我沉默不语,无法替他解答这个问题。

兴许是造化弄人。

但我和阁主之间……只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明知无法肖想,却仍是如此贪心。

也许人皆是如此。

我垂眼拭去十二脸颊上的泪水,又听得他絮絮叨叨开口:“但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他沉默片刻,仰起头朝我凄然一笑:“他永远只知道他的痛苦胜过一切。包括我的疼痛。”

十二话中的深意我无从而知,包括多年后,在去他和十三君的坟前祭拜时,我仍是未能想通这句话的意思。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26

我拿起针学绣花。学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又沮丧放下那根细而长的针,托着腮望着窗外暗暗叹气。十二见状,接过我手中的布,好奇道:“你学绣花做什么?”

我幽幽开口:“想给孩子绣件衣服,免得我死了以后他没衣服穿。”

“你说什么呢,”十二有点生气,“不许说死不死的。”

“……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了,十二,是我嘴笨。”

他闷着气给我绣衣服,转过身背对着我,好半晌才停下动作,唤我:

“二十一。”

“嗯。我在。”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

我没应声,见没得到我的回应,十二蓦地将衣服往桌上一扔,转头看向我时,眉眼间已隐隐约约带上些愠色:“你说话啊。”

我沉默半晌,讪讪开口唤他:“十二……”

“这是奢想。”

“甚么奢想,”他过来揪起我的衣领,表情已然失了控:“甚么奢想!我要活着

我只是想好好地活着、想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次,二十一,难道你不想吗?难道你想永远做一个无名无姓的棋子吗?”

“我不想,”我静静看着他,表情有些无奈,“但事实如此,我们永远不可能逃脱囚笼。”

永远不可能逃脱命运的安排。

“十二。”

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一松,我轻声开口:

“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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