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一哄而散,有去打抱不平的,有要去看热闹的,雪滴正在沉思未专心看路,很快就被挤到了最后。
督抚亲自带队,黑压压一队人马像在捉拿一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同行的竟然还有柳扬帆,雪滴低声问蔓青萝:“那位不是镇南大将军吗?不去镇守边疆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蔓青萝回道:“他除了是镇南大将军,还是南疆的巡抚大人,管的就是这治安问题。”
雪滴错愕,一人身兼多职,还都是位高权重之职,这大泽皇帝手下这么缺人手吗?
雪滴又低声问:“啸咏师兄安顿好没,不会被直接抓了吧。”
蔓青萝道:“掌门师父亲自命人护着,放心吧,他们硬抓的话行不通的。”
卢庄生携一众师父在项脊殿前迎接,项脊殿是往日接待重要来宾或者举办重大活动的大殿,能容纳上千人,颇为宽敞。
琅然那厮不知何时煽动了一众同门,此番正提剑挡在大殿门口,欲为啸咏打抱不平。却被卢庄生一个眼神吓得他一声不吭,收了剑退到了边上,今日之事,可由不得他胡闹。
南疆督抚宋清风,一方督抚,权利颇大。雪滴记不住他的脸,倒是有一点记忆深刻,那便是此人发量极少,这恐怕也是一众为官之人的通病。许是往日里多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为民除害所导致的。
毕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宋清风即使脸上不带怒意,却没有一个人敢胡乱造次。他之所以还能这般和顺,怕是对云岭剑宗清誉震四方有所顾及。
这厢大人物们谈事,自是没有雪滴他们说话的份,她椅在门框上静观其变。
督抚坐在大殿中间,身旁有两位贴身高手,武功不在一般剑宗之下。剑宗之上是剑圣,只是当今武林剑圣级别的人渺渺无几,皆已退隐江湖,不问尘世。
云岭剑宗级别的就数雪滴的一众师父。而剑宗之下的等级是剑气,譬如雪滴和啸咏的等级就是剑气。啸咏天资聪慧,二十岁能升到剑气级别已经是佼佼者。然对于只有十八岁的雪滴而言,能练到剑气这个级别,更是世间罕见,这也是她在云岭颇受尊重的原因之一。
剑气之下则是剑锋,云岭大部分弟子都在这个级别,如琅然、王玖省他们。
宋清风身旁竟然有两个剑宗保镖,可见身份之尊贵。雪滴自神游中回过神,只听宋清风道:“卢掌门,你看我等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法度森严,不可逾越,啸咏既已犯下大错,拖延只会加罪,还望卢掌门速速将人交出。”
卢庄生面色沉重,仿佛也是别无他法,只得问道:“大人所说,草民皆懂。只不过草民一介武夫,不识大体,此番有个问题不太明白。尔等皆说小徒行凶杀人,可有实打实的证据?”
这时那督抚的弟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大声道:“怎么没有证据,小儿的两个随从就是证据,他们亲眼看见啸咏一脚将我儿踢断气。还砸了七里城的胭脂铺子,胭脂铺里的人都是证人……说起我这儿子,从小就是我的掌中宝,你们……”
“好了!卢掌门,将凶手交出来吧。云岭宗门,威名远扬,若是此番非得兵戎相见,传出去怕不好听。”宋清风见他那弟弟就要哭起来,出言打断。
卢庄生闻言也是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为啸咏脱罪。一众同门窃窃私语起来,都在为啸咏惋惜。
“大人,民女有一事不明。”这时雪滴不高不低的话音自门边响起。
众人纷纷投来目光,其中卢庄生斥责道:“退下,不得无礼。”
言汐月也拉了拉雪滴的衣袖,小声道:“雪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不要冲动。”
雪滴充她笑了笑未回话,又给卢庄生行了礼,踏步行至大殿,她向宋清风行礼道:“民女雪滴见过大人。方才民女听令弟之言,很是不解,想问问宋如玉公子平时可有什么不良嗜好?”
宋清风之地支支吾吾道:“休得无礼,我儿……我儿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倒是你这女娃,那日扔酒杯砸我,我可记得你了。”
雪滴笑了笑,道:“大人冤枉,雪滴一介民女,借我一万个胆子定也是不敢的。再说回令公子,既然无任何不良嗜好,那他与人私会,居然不退去左右,这又算哪门子习惯?”
此话惹得一众同门哄堂大笑。
宋清风眯了眯眼,原本头都没抬,这下听言缓缓抬起了头。
雪滴不卑不亢,她就那般站在人群中,受着众人考量,眼中始终带着笑。
这时宋清风回道:“你怕是有所误会,我侄儿与那女子,二人乃是你情我愿的正常交往,何来私会一说。”
雪滴道:“那依大人所言,令公子是正常的谈情说爱,即是如此,人命关天,何不听听那位女子怎么说。”
“樵夫之女,高攀我儿,不知廉耻,有何资格对簿公堂。如今人也亡故,二人之前种种还重要吗?我们要的是凶手偿命。”宋清风之弟越发激动,口无遮拦道。
雪滴轻飘飘看了眼那个一脸嫌弃和满嘴污秽的人,笑了笑道:“大人此言,民女颇为受教。民女无知,敢问大人,大泽国开国以来有哪条律法规定,樵夫之女不能出堂?”
宋清风眉毛一挑,瞪了眼他弟弟,扬声道:“没有!”
雪滴继续道:“与令公子有过节的,除了我师兄,那位女子怕也难洗嫌疑。她本与我师兄有婚约在身,受令郎撩拨,以身相许,为了令公子她愿意悔婚另嫁。然而令公子却早有家室,嫌她身份低微不能娶她入门。女子遭受这般待遇因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即是人命关天,她也有很大的嫌疑。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师兄所为,大人这是盖棺定论么?”
虽只有十七八岁,人群中却不卑不亢。宋清风又多看了她两眼,缓缓道:“众目睽睽一脚毙命,凶残至极,这便是铁一般的证据。当事人都也承认此事是他所为,你又何必在做困兽之争。”
雪滴愣了愣,对啊,啸咏都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她单枪匹马在这里做口舌之争,又有何用?叫不醒装睡的人,更救不了一个放弃求生的人。
大殿霎时间安静下来,不多时又有声音,说话的人是柳扬帆,他道:“我觉得这位姑娘言之有理,理应传那位女子前来问话。”
宋清风道:“要问话也要将凶手抓回衙门,按正常手续传证人,问供词,岂有在这里办公之理?”
柳扬帆笑得不可一世,他好像什么时候都是那副傲娇表情,他道:“光凭你们单方面的说法,就想带走武林第一大宗门的得意门生,督抚不怕就此寒了天下一众武士之心吗?”
雪滴听出了这两个当官的不是一路人,柳扬帆好像是在帮啸咏,可他为何要出手相帮?雪滴不解。她将寻求的目光投向卢庄生,却见卢庄生一脸严肃,一语不发。
“好精彩的对峙!”
熟悉的柔软话音,熟悉的轻笑声。
澹台憬悟就那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知道他是谁的主动给他让路,不晓得他身份的,仍然迫于那股气场挪了脚步。
刹那间议论声四起,有同门问:“此人是谁?竟生得这么一副蛊惑众生的脸。”
“你不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澹台憬悟,昨日便在云岭了,说是来做客。”
“那他会不会救啸咏师兄?”
澹台憬悟踏步入殿,自始至终没看雪滴一眼,终是在擦肩而过之际,雪滴拉住了他的衣角,低语道:“你能救我师兄吗?”
来人止步,眼尾扫过被拉着的衣服,忽然又是个措不及防的弯腰,与雪滴平视,他软语道:“我为何要救他,你刚刚不也句句击中要害吗?”
雪滴闻言一阵沮丧,她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宋清风一等人又怎么会听她一番辩论就会从新彻查此事。
雪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离澹台憬悟远了些方道:“要怎么你才肯帮我师兄,至少也要查清事实再定罪。”
澹台憬悟低语反问道:“哪怕会牵连出很多人?”
雪滴微微一怔,说不出话来,还能牵连什么人?
不待她再问,澹台憬悟便与她擦身而过,走向殿前。卢庄生对他客气就不说了,竟然连宋清风和柳扬帆都要起身对他礼让一番,雪滴不明所以,此人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澹台憬悟这个人,你说他狂妄吧,也不全然。他从来不失礼数,昨日对卢庄生礼貌有加,这会又对督抚微微行礼,好一个爱国守法的青年。
说他风清气正、正人君子吧,此番他竟又是一副天王老子在此也不能奈我何的模样,轻飘飘道:“适才暗卫自山脚路过,顺带捡了个女子上山,不知对各位是否有帮助?”
那督抚先是失神,而后笑道:“有劳公子了,就算公子的暗卫不顺带捡上山,本官也正想着派人去请她来的。”
这语气,这态度,简直跟刚才天差地别。暗卫?雪滴自遇见澹台憬悟那天起,便见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曾还一度认为此人武功盖世,不需要侍卫这种人的存在。
不多时浣纱进殿,一身再平常不过的打扮,瓜子脸,柳叶眉,倒也长得落落大方。她脚步轻盈,走路带风,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习武之人。她对着堂上人行了跪拜礼,没有半句言语。
“你将前几日发生的事,不要企图有任何的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再说一遍。”宋清风的话自头顶传来。
浣纱低了头,泣涕涟涟,哽咽不止,说不出半个字。
这时宋清风那弟弟暴跳如雷,怒道:“你说啊,你倒是说啊,那日你是如何说的,今日你再一五一十说出来。”
要让一个女子当众承认等不了自己未婚夫,遂同他人有染,这恐怕比杀了她还痛苦。雪滴看了两眼,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但很快便恢复了理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不定此事真的就跟她脱不了干系。
又过了须臾,浣纱终是呜呜哭道:“我对不起啸咏……我,我对不起他,我有愧于他……我有愧于他。”
除了歉疚,她没再说别的。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她再说点什么时,一弟子仓皇而来,神色慌张。
卢庄生柔了柔太阳穴。乃问:“何事如此惊慌?”
那弟子口齿不清道:“师,师父,师兄……师兄他,不知为何,自杀了。”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卢庄生闻言差点晕过去,站都站不稳,也不再管什么位高权重,被人搀扶着出了大殿。
澹台憬悟一语不发,似乎也在沉思。他抬头看向雪滴,雪滴一阵木讷,脑中嗡嗡作响,也不知该看哪里。
陷害?没有这种狗血剧情的。且看下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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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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