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白并没有死,听霜降说前些日子他被柳扬帆找到,并没杀他。琉璃白的事雪滴知之甚少,如若真要找个不杀的理由,许是柳扬帆念旧吧!
霜降是八岁时与家人走丢,他咬牙一直不肯说其父母是谁,从他那双黝黑眸子和倔强的脸上,雪滴读出了隐藏的深仇大恨。
与他同行的十多个男童,也都是些四处漂泊无家可归的孩童,个个孤苦无依。三年前投入琉璃白门下,但此人真如柳扬帆所说,嗜赌如命!赌赢的时候就狂欢大喜,大摆宴席;若是赌输,他便给这群孩童下毒,让他们去帮他赌,赢的话就给他们解药,若是输了,便会加毒药的分量,这四年中,霜降他们就这般解毒再中毒的循环着。
也是这会,雪滴才知道那日琉璃白所下之毒为骄阳散,早在沙白回去时,他们便将毒粉撒在沙白身上,那种毒粉很容易通过空气传播,一众同门都跟沙白有过近距离接触,所以才都中了毒。中毒的人一天之内不吃解药,便会心肺爆炸而死。此人真的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雪滴从来都不是悲天悯人之人,也曾觉着自己的性命大过所有,但凡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她向来不闻不问。可当霜降弱小无助的身躯跪在自己面前求救时,她再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铁石心肠不起来。
雪滴自街上找了个小哥,给了他二两银子跑腿去给卢庄生报信,她只道有事耽搁,让师父等人不必等她,晚些会自行回云岭。
于是她带着霜降共骑一匹马,一路自城外飞奔而去。马背上是一青衣妙龄少女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一路绝尘而去,倒是迎来不少人对他们行注目礼。
霜降记路能力很强,他们一路抄了好几条近道,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琉璃白的老巢。
若非霜降带路,她恐怕一辈子也找不着那地方。虽也是在猫猫山附近,然而却是极为隐蔽,加之琉璃白擅用阵术,更是诡秘莫测,难寻得很。
中间要过几个溶洞,二人坐在一条破旧的小船上,霜降在前面划着浆,很安静,看上去虽是骨瘦如柴,力气倒不小。
一路无言,直到过第三个溶洞时他才小声问道:“你为何不带剑?”
听他主动说话,雪滴笑道:“带剑麻烦,用得上的时候对手自会为我准备。再说这厢也没有一柄拿得出手的宝剑,倘若能拥有一柄名剑傍身,我应该也会剑不离身吧!”
霜降愣愣点着头,盯着雪滴看了许久,眸中发出异样光彩,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话。他又问:“那如果对手比你强,你抢不到他的武器,又当何如?”
她微微震惊,霜降说话分寸中投有几分傲骨,傲骨中又夹杂着些许书香气息。
她笑道:“如果我连对手的剑都抢不到,就算自己带了剑,也定是敌他不过,那么这场比武必输无疑,又或者是非死不可。”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霜降像揣摩雪滴的话,一阵寻思。
“不过刚才说的仅限于对我自己,每个人习武方式不同,对兵器的理解程度不同,总之因人而异,你可别盲目乱学。”,怕误人子弟,雪滴特地强调了一遍。
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虔诚道:“我会好好学的。”
溶洞过后,进入深山,徒步许久才看见依稀的房屋建筑,传说中的琉璃派坐落在一大片竹林中央。
再三确认不是迷阵后,雪滴让霜降在外等候,因为她打算悄悄进去,尽量不动声色地把人带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与对方发生冲突,霜降不会武功,带上反倒不方便。
他极度配合,给了雪滴琉璃派大殿的分部地图,不但在上面做了十分详细的标记,还告知他的同伴关押之地。
她会心一笑,转眼便飞身跃上竹梢头,本就一袭青衣,这下与竹林之色混在一起,再看时,只剩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不见有人的踪迹。
雪滴有地图作指导,轻松地避过了严防死守的守卫。一道青影左躲右闪,飞檐走壁,忽明忽暗,若隐若现,若非剑宗级别的功力,很难发现她的闯入。
若不是她在认路方面存在缺陷,早就找到了关押之地,就因为这个缺陷,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之久。
那地方是宫殿最中间的一处废弃房屋,许是空置多年,周围荒凉无比,杂草丛生。门外守卫三五个,倒也不多。
雪滴此番犹如灵蛇那般攀附在青竹上,正在等待最佳时间。
那伙守卫帕也是无聊得紧,当下正七横八竖躺在地上晒太阳,一个个惬意得很。
她到时他们已经闲聊到:“你说就这几个小破孩有什么好守的,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一人正在斗蛐蛐,语气很不耐烦:“还能为什么,八成是看哪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前来营救,到时候一并抓了卖个好价钱,又可以豪赌一把了。”
“咦,谁会救他们,一群没人要的流浪童。”,一人搭话道。
雪滴摘下几片竹叶,本想同时飞出直取那几人性命。忽又听一人道:“你们刚来不久吧?唉,遥想当年跟门主在扶风混那会,是何等风光无限,再看现在,真真是令人忍不住扼腕。”
一听说到扶风,她顿时停了手,也是十分好奇。
“表吹了你就。好汉不提当年勇,听闻门主当年与扶风头目澹台憬悟还是挚友呢,然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一人说着。
“你小声点,小心被门主听了去,不要命了噶,抓你去吃蜈蚣。”
“放心,他不会来的。他老人家才没那个闲情逸致管这几个破孩童。”
“说来也真奇怪,门主与那澹台憬悟,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曾经可是一起走南闯北的。纵使犯了天大的错误,也不至于废其毕生修为罢?废武功也就罢了,竟还被逐出扶风!太狠心了!。”
原来如此,雪滴还道当日为何那琉璃白不还手,居然是武功全废。
想到这里,她对澹台憬悟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层次。多年兄弟都能下手,啧啧,心如磐石般坚硬,万万惹不得,惹不得!
不过转头又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就琉璃白这等作风,留在扶风迟早是个祸害!
“唉!门主就为了一个“赌”字,便断送掉大好前程,真可惜!”
“那尔等还死心塌地跟着他作甚。”
“走哪里不是混吃混喝,再说等门主拿到天下第一令,我们可就是功臣……谁在说话?”
那人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是个女音,大吼一声登时从地上弹了起来。
众人见情况不妙,也跟着爬起身。雪滴见众人如梦初醒,也不打扰。她早也站在地上,当下歪嘴一笑,下一刻青影掠过,三五个人还没看擦亮眼睛,便被打晕了。
看着重新躺回地上的几个人,她拍了拍手自言自语道:“想来你们也不容易,好身歇着吧!”
推门进屋,迎面顿时袭来一股刺鼻的霉臭味,令人好不舒服。
借着依稀的微光,雪滴看到了墙角蹲着的十来个孩童,他们见门被推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可怜程度,叫人心里一阵发麻。
她耐心地告知道他们,自己是霜降找来救他们的,孩童们才勉强放下戒备。
未多做逗留,她领着一伙人火速出了门,沿着霜降给的地图走另一条路返回。因为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深入敌军内部的事,她多少有些胆颤。
由于那群孩童太久没吃过饱饭,感觉个个骨瘦如柴,走起路来更是慢似蜗牛。同时还得避开时不时巡防的侍卫,情况很不乐观。
虽是困难重重,总还算是有惊无险,看地图再穿过一处密道便可以出去了,雪滴心中暗暗窃喜,所为龙潭虎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这厢她还在自我陶醉,那厢好巧不巧一男童突然毒发,当即滚到地上,发出阵阵嘶吼。看那场面,雪滴只觉心中有万千蚂蚁爬过,难受至极。
想让他忍着出去再想办法,可是人家不过十一二岁,叫人如何能忍。该受千刀万剐的,是那个琉璃白!
正束手无策,其余人纷纷毒发,个个滚地,霎时间哀声阵阵,好不凄凉。
再抬头时,他们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人多得连只蚂蚁也钻不出去。
“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层层守卫中,那琉璃白缓缓冒出个头。
红衣胜血,声音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雪滴无奈一笑,乃道:“先给他们解药,万事可商量。”
“咦,犯错就要受惩罚,他们调皮,该罚。至于你嘛,前些天在我身上捅了两大个窟窿,我们可得好好算算这笔账。”
哀嚎声越来越大,直击雪滴心尖上,她以为自己曾经已经够苦了,现在看来,自己当时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没遇见像琉璃白这样的衣冠禽兽。
雪滴道:“先解毒,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那厢哈哈狂笑道:“如何信你?难道你带在身上了?”
雪滴冷哼一声,挑眉道:“带没带在身上我不知道,不过你怕是对我有些误解。他们跟我非亲非故,这下栽在你手里,我顶多会被道德谴责见死不救,并无甚损失。如果你连人的最后一丝底线都要触碰……”
“哈哈,澹台憬悟看上的人,果真是人中龙凤。我也只是开开玩笑罢了,给解药,给解药,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把人家折磨成什么样子。”
雪滴打心里厌恶此人,未理他的话。不理解他沦落至此为何还有人肯誓死追随,态度又不好,人还阴毒,是给了他们多少工钱,至于这么卖命吗?
正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想他堂堂前扶风南疆分管都能堕落至此,赌博真是害人不浅。
服下解药后,好一会那些孩童才慢慢恢复平静,他们是何其可怜,他们是何其无辜。
“说吧,藏在哪里?”,琉璃白言归正传问道。
“我说你就信?”,雪滴扭头回着。
“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最多的就是时间,你说了我派人去取。不过这之间,只能委屈你了,你得住在我府上,待确认东西无误后,自会放你们离去,既来之则安之嘛!”
雪滴冷哼了一声:果然计划得滴水不漏,抓了众人却唯独放过霜降,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想着想着雪滴忽然笑道:“本姑娘说了,对你没兴趣。柳大人,出来吧!我们该走了。”
来此之前她就另有打算,想着若是不幸被包围,她想带着众人全身而退,几乎无可能。恰巧柳杨帆在七里城巡防,她便找他出手相助,没想到这柳大人倒是慷慨,答应不说,竟还亲自前来。
她话刚说完,柳扬帆就自房顶上一跃而下,眨眼功夫便站在众人跟前。
琉璃白神情微变,他开口说道:“杨帆,当初说过一拍四散,互不干扰的,难道你也要跟我过不去?”
柳扬帆摆手道:“作为憬悟的朋友,我确实不想管你的事。江湖恩怨我也不管,然作为一方将军,我有义务有责任保卫大泽国子民的人生安危。”
那厢久久不语,须臾后又若无其事笑道:“好,好得很。”
说话间四周涌入官兵无数,比琉璃白的人数整整多出一倍。雪滴佩服地当场为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镇南大将军,霸气!想着蔓青萝若真能嫁给他,未必不是一桩美事,看来这次回去得多帮帮她。
琉璃白的下属们见势不对,纷纷退出场外,大气不敢出。
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这幅局面了那琉璃白依然笑似春风。柳扬帆下令让官兵将那些孩童护送出去,自己却没走。
雪滴道:“也真是对不住,那……就此别过?”
琉璃白突然一阵仰天长笑,他摇头道:“雪滴啊雪滴,你虽一身的武艺,然终归是嫩了点,你以为你能轻易脱身?”
她也是笑道:“不然呢?”
“我给你看看几个人,我们的女侠可得好好认认。”
只见他轻轻挥手,正前方朱红大门缓缓被打开。只是一眼,雪滴眸中血丝暴涨,拳头紧握,只差把自己捏碎。
不知道什么人助长了这种歪风邪气,总喜欢威胁别人,亲人又或者朋友,好像这些人天生就应该理所当然被牵连那般。无耻之尤!雪滴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安分守己,不主动招惹别人便会安然无恙,谁曾想竟是这种局面。
可真是应了澹台憬悟那句:这江湖不是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会让她好过的。
要想不受威胁,要么默默无闻;要么就得坐到澹台憬悟那个位子。此人自身足够强大,也毫无弱点,别人往往是敢怒而不敢言。只不过想要拥有他那般成就,鬼知道又要经历些什么非人的磨炼。
雪滴没有那样的鸿鹄之志,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仅此而已!但这些人似乎不允许。她张口一阵冷笑,今生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多的人“挂念”她,是福是祸,好像都躲不过。
良久她才挑眉云淡风轻吐出句:“琉璃白,我要灭你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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