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畜牧展还有不到半周的时间，按照这几天的业绩算，大客户部的五个名额是刘亦、陈休、楚子曈、王琛、马明。

销售部的六个名额是孟川、田娜、林苏、赖雨恒、周智明、钱涵。

除了田娜和林苏是销售五部，另外四个都是销售一部。

言臻看着公司内部系统上面的排名，目前他的排名是17，距离第6名差了9万业绩。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要完成的业绩并非这9万。

第6名知道自己的排名危险，她肯定还会出别的单，要寻找目标的话，看第4名的业绩更稳妥。

“你咋不下班啊，”梁威走过来问，“看啥呢？”

言臻在本子上写下15，回答：“我在看自己还差多少业绩。”

梁威有点傻眼：“不是吧大哥，你不会想去畜牧展呢吧？”

“是啊，”言臻说。

“别了，你听我的，真别了，”梁威制止道，“这都是销冠们参与的事情，咱就老老实实出自己的业绩，你一个新人，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言臻疑惑道：“畜牧展不是有很多大客户吗，都是我们平时不好联系到的。直接见面沟通会更轻松。”

“你……哎、”梁威的手举起又放下，说：“算了，你想冲把业绩就冲吧。最后要是名额里没你，你可别失望啊。”

他走后，言臻看着刚记下来的15万业绩发呆。

按照他现有的客户划分，其实15万并不难，但这些客户上一次购货还不到半月，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购。

所以他这15万的业绩，只能寻找新客户。

可怎么会有新客户在三天内购货呢。

下班后办公室的人也都走完了，言臻把已经开发出来的客户列在本子上，开始挨个打电话。

“张总，现在猪场稳定吧？那就好……对，现在气温太高，注意给猪防暑，尤其是临产的母猪，必须要给母猪补气血……行……对了张总，咱养猪这么多年，身边的养殖朋友应该不少吧，您给我推荐几个吧……好，我记下了，谢谢张总。那您先忙，有事情随时联系我。”

“喂，崔姐，是我，言臻……”

“徐老板晚上好……”

“……”

“……多少？”言臻惊讶道，“八万头牛？”

挂断这通电话，言臻立刻拿起手机给裴代安发消息；

[裴老师，牛能用我们公司的什么产品？]

[除了脱霉剂以外，公司的大单品有什么可以用吗？]

裴代安回复很快：[可以用旺血氧，高温环境下，给牛补气补血很重要。]

言臻：[好的，谢谢裴老师。]

翻出旺血氧的资料看了又看，言臻拨通了这个手机号。

对面接电话的应该是牛场的技术主任，提出的问题都很专业。言臻不太能应对，公司也只有他一个人。

申请添加技术主任的微信后，言臻挂了电话就往样品库房去。

门已经锁了，言臻回到办公室给漆京京发了条消息，没收到回复。

他又找到裴代安：[不好意思裴老师，又来麻烦你了。样品库房的钥匙你是有一把吗？在办公室吗？]

裴代安：[你还在办公室？]

言臻：[是。]

裴代安：[我的钥匙不在，姜博士家离公司近，我帮你和他说一声吧。]

[不用了。]

言臻发送过去，对面没再回复。

还没三分钟的时间，他就听到了电梯的声音。

那点细微的声音跳跃在他心上，又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撒野，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当姜徊酌站在他身前时，他才恍然：上一次见面还是和同事们吃饭那天中午，期间到现在，竟是没见过一面。

原来这才是他们之间真实的距离。

“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姜徊酌打开库房的门，顺手将灯摁亮，借着里面明亮的光线看向言臻。

言臻看起来有些不太对劲，眼神在与自己目光撞上的一刹迅速挪开，好像是……

不怎么想见到自己。

心头涌上一丝苦涩，姜徊酌把钥匙随意放在一旁空着的货架上，“钥匙留给你，公司门我会锁上，别回去太晚，我先走了。”

言臻静站原地，肩膀被蹭了一下。

姜徊酌走了。

刚刚挑起自己心跳的声音再次响起，言臻极轻地眨了下眼，去拿样品架上的旺血氧。

还没等他将产品背后的功效整个看一遍，眼前突然一黑。

骤然失去光亮的眼前一阵晕眩，言臻转头，彼时还有些亮度的楼道也全黑，只剩下贴在墙上“安全出口”的标识闪着幽绿的光。

应该是公司停电了。

言臻倒是不怕黑，只是他知道姜徊酌会来给自己开门时，想要尽快去库房门口等着，手机都在办公桌上。

他摸索着把产品放回货架上，又摸黑往门口走，找那把钥匙。

迟迟没有摸到，他决定先回办公室，拿了手机再过来锁门。

走向门口的一刻，“砰”的一声，言臻抬手捂着额头，低声道：“额头给我撞裂了吧。”

门半开着，他撞向的是门侧边棱角。

把门大开，言臻抬脚迈出去，听到楼梯间有声音。

还没等他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去而折返的姜徊酌，那人就已经亮着手机手电筒朝他走过来了。

“停电了，”姜徊酌站在他的两米外，“刚刚看到你好像没有拿手机，回来看看。”

“嗯。”言臻垂下手，“谢谢姜博士。”

“受伤了？”找到钥匙锁上库房门，姜徊酌转身看到蹙着眉心的言臻。

言臻往销售部走，说：“没事，刚刚没看清，磕了一下。”

姜徊酌跟在他身后，陪着他拿了手机。出公司后，外面霓虹长亮，不再需要借用手机的光。

“姜博士，谢谢你专门跑一趟，”言臻说，“我就先走了。”

他往路边走的一刻，身后的姜徊酌喊住了他。

“言臻，你去库房，是想了解什么产品？”

言臻背对着他站了半分钟，心想着话题既然只停留在工作相关，那也没什么。

“我联系到了一家牛场，想知道牛用什么。”

“肉牛还是奶牛？”

“肉牛。”

……

言臻回学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姜徊酌给他讲了肉牛饲养的注意事项和各阶段产品需求，涉及到公司的产品就是脱霉剂和旺血氧。

宿舍里任肖正在打游戏，言臻直接脱掉上衣进了浴室。

洗澡出来后，任肖抽空看他一眼，问：“怎么刚回来就洗澡，不累吗？”

“我骑车回来的，”言臻发梢的水淌在锁骨里，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消息，又放下，说：“明天晚上我不回来了。”

“？”

任肖：“你干嘛。”

言臻：“我买好机票了，去拜访一家牛场。”

“你自己？”

“嗯。”

“去哪里？”

“内蒙古。”

任肖在游戏里被一击致命，他“咔”的一下把手机放下，瞪大眼睛看着言臻：“哥，我的哥啊，你知道你实际入职还不满一个月吗？你现在就要去内蒙古见客户了？”

“我必须去一趟，当面和他聊聊。”

“不是，你不嫌折腾啊，去一趟要是没开单呢？不白去了吗，你别冲动啊。”

“没冲动，”言臻说：“开不开单的几率都是50%，但不去的话就是0。”

就这样，周五这天他请了假，飞往内蒙古。

见到牛场技术主任后，言臻把白天买的工艺品拿出来，“初次见面，我从老家那边带了这个过来，倒不是出自名手，朴主任您见谅。我还想带些特产，就是坐飞机有些麻烦，之后快递给您寄过来。”

朴主任惊喜地看着言臻手里的工艺品。

这是一头牛，色彩匀称，纹理清晰，观摩一圈，没有任何瑕疵。

除了工艺值得赞叹之外，这头牛形状是腾跃而起，牛头高昂，叫人看去，仿佛能跃上云端，寓意极好。

“真有心啊，”朴主任爱不释手。

言臻回笑，没再过多讲自己带来的这份礼物。

朴主任带着他去了牛场，他们站在边上。这还是言臻第一次见到这么浩大的牛场，很规整，牛都有序排列，视线无边界，眼花缭乱。

“这只是一部分，”朴主任笑道。

“实不相瞒，我加入这个行业还没多久，感谢朴主任带我见世面。”

朴主任叫饭店送了餐过来，和几个合股的厂长一起接待言臻。

“小伙子，你有前途啊，”饭吃到一半，听言臻大致介绍自己后，其中一个厂长说。

“卖保健品的联系我们多了，但这些年来，我们还真没用过外地的，就只用当地的。那些和我们打电话联系的销售，就想电话里说几句我们就买货？那不可能，我们八万头牛，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确定产品质量。我们不会承担这些风险，真没想到你刚和老朴联系上就过来了。”

言臻端起酒，“感谢各位老板，这次也是抱着彼此认识的念头来的，以后合作与否，看咱们双方。”

“哈哈哈，小伙子，就冲你这句话，咱们也迟早合作。”

……

吃过饭后，言臻要去住酒店，朴主任说：“距离这儿最近的酒店啊，也挺远的，别去了，这里好多间空房，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出来。”

言臻也不客气：“好，那就麻烦朴主任了。”

后来朴主任带着言臻去了工人宿舍，最边缘的一间宿舍是空着的。

“收拾好了，早点休息吧，这一天估计你也累了。明天我带你去牛场里面转转。”

“好。”

锁上门后，言臻立刻给裴代安发消息。

晚上几个厂长说的那些他都听不明白，但他及时开了录音。

他一边播放录音，一边给裴代安打字。

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后，那边突然问：[言臻，你在哪？]

言臻思索几秒，觉得也没必要瞒着。他发了个定位过去，并配字：XXXX牧业。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复：[你自己么？还顺利么？]

言臻：[都还好。]

之后再也没有说话。

临睡前，言臻看着裴代安的这个微信号发呆。

他总觉得不对劲，觉得……

这不是裴代安的微信。

现实中见到面裴代安对自己的态度和微信上对自己的态度，差别太大了。

可不是裴代安，又是谁呢……

伴随着这个问题睡熟了，再醒来是听到了外面工人的动静。

言臻出了宿舍，看到工人们都穿戴整齐，准备进牛场干活。

“醒这么早啊，”朴主任走过来，“正好，来尝尝我们这儿的早饭。”

之后的一整个上午，朴主任带着言臻进了牛场，给他讲了目前牛场的情况。

言臻晚上就问过裴代安了，所以也有些准备，能应对上来。

中午的时间，他连着给裴代安发了很多条消息，这次却并非是专业性的问题，而是询问牛这种那种情况用旺血氧多久能见效，需要注意什么。

裴代安一一回复了他，解释得很详细。

最后，裴代安说：[别慌。]

言臻看着这两个字怔愣片刻，随后飞快地打字过去：[我才不慌。]

发过去的那一刹，他猛然意识道，自己怔愣的时间里是把“不慌”的主人想成了姜徊酌，所以发了这个。

可对方是裴代安。

他点击了撤回。

……

八万头牛分布在很多个场，下午朴主任带他去了另外几个牛场。

言臻很顺利地谈成了脱霉剂的单，朴主任听了他熟稔的介绍很是心动，决定先用一个场内的牛适用，订3万的脱霉剂。

这天傍晚下起了雨，朴主任显然也很多天没在所有牛场里奔波了，疲意尽显。让言臻回宿舍休息后，他也离开了。

天还没黑，外面的雨噼啪作响，打在宿舍顶上，充斥言臻的耳廓。

这两天，他还抽空出了两个1万5的单，一个3000的单，算起来6万3了。距离这周结束还有最后一天，如果他能谈下旺血氧，就一定能去畜牧展。

他平躺在不大的床上，阖着眼想这边的环境。

如果……如果有机会，他倒是很想在这样自由广阔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手机铃声混杂在雨声中，响了很久言臻才听到。

是朴主任的电话。

言臻接听后，朴主任说：“小言，你找把伞去趟大门口，门卫说来了个人，是你的同事。雨太大了，我这会儿在家，过不去。你去看看，要真是你同事，你就带他去你宿舍，不是的话门卫就让他走了。”

对面话还没说完，言臻已经下床从窗户边上找到了伞。

他出宿舍时伞还没完全打开，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他没停顿，踩着淌成小河的雨水跑向大门——

看到站在门卫室旁边的遮阳伞下避雨的颀长身影。

那人站在发光的大雨里，像是融合了雨的冰凉，看起来沉静肃穆。地面上倒映着他的影子，被飞溅的雨水打得四分五裂，无法拼凑完整。

言臻眸底翻涌着波涛，对面那个模糊在靡靡雨雾中的身影、那些数不清的影子碎片，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

对视半晌，言臻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被大雨全部掩盖：“姜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