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七这天,陌何两家皆被染上了一片大红色,邻里乡间对此事新奇的很,丞相府里那位被姑娘们惦记的小国舅娶亲了,娶的姑娘竟不是长宜郡主,而是陌府的四姑娘。
说起成亲一事,陌阳的名声才算在城里被彻底传开,如下,不光是妇人公子小姐们知道了她,就连那成日忙工的大人们,也都上了心。
“何家小子娶亲了?娶的谁家的姑娘?我还以为他非郡主不可呢,早知如此就该早早的为幺儿先安排上。”
“真是春风得意呀,想当年老夫年轻时,也是他这般风光。”
一片喜气中,何家迎亲的队伍经过境安王府的街道时,唢呐声穿过红墙高瓦,长宜郡主坐在屋中咬紧了牙。
这几日来,她摔了无数的瓶瓶罐罐,打伤了诸多的婢女下人,今日听到迎亲的礼乐声,方平静下来,仿佛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境安王在她身边,担忧的看着女儿,“是何家小子没眼光,日后爹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更好的亲事……可是这偌大的同州城,又有几个能赛的过何家的门楣?
李姝出奇的平静,除了那微颤的嘴角,神色看不出一点波澜,“爹,可是他本来是我的啊,是我的!现在被人抢走了……我不甘心。”
看着女儿消瘦的身板,境安王的怒火也冒了上来,“皇帝老儿欺人太甚,先夺兵权,现在又如此纵容何以理,以此故意激怒我,想除之而后快吗?他们陈家人真是吞象的毒蛇,非把人往绝路上逼不可。”
他这一生,立下了诸多战功,可现在仅仅因为皇帝那不切实际的猜忌,落到了如此境地,他当年的热血忠心,仿佛都成了笑话,如今眼看着女儿被人断了手指,他却连个公道都讨不得。
“爹,有请帖吗?我想去何府观礼。”
“姝儿……”境安王颤着一双老迈的手,心情复杂。
李姝的情绪还算平稳,她轻勾着唇,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
相比境安王府的沉闷,陌家可谓喜气洋洋,即便是女方府宅,也有不少的观客凑热闹讨喜气。
陌阳对陌家没什么感情,陌府的人同样对陌阳没有多么亲昵,即便公正如老夫人,也不过是公正而已,相较于自小在身边长大的孩子们,陌阳和老夫人也不亲,所以陌阳拜别之时,也未耽误多少时间。
老夫人给她拨了丰厚的嫁妆,还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了把如意和白玉镯子填妆,算是尽够了心。
陌府如今越是喧嚣,陌阳的心越觉得空落落的,这地方并不属于她。
陌阳在屋子里坐着,面妆涂了一脸,胭脂眉笔都是上等的,她一身大红色软烟罗霞帔,坐在妆镜前像朵盛开的海棠花。
她撅着小嘴,颇为委屈的看着她的两个姐姐。
“带这个带这个,这个漂亮。”陌枭手中拿着一支鱼凤镂空的金钗,在陌阳发髻间来回比对,最后寻到了一处好看的地方,试图将那支白玉银凤的簪珠拆下来。
一向洁癖的陌依挥开她的手,“别动我的簪珠,要插插.你那边。”
清冷的声音自带威严。
“你那支簪珠也太素了,今日小妹大婚,不合适。”
陌依半眯了眼睛,眼神带着警告的味道,那神色仿佛在说:你如果敢动我的簪珠,我就直接把簪珠插到你脖子上。
“算了算了,你爱插就插。”陌枭不想在小妹大喜的日子还与这冰块脸生气,挥了挥手,把金钗插在了自己这边……
两位姐姐继续打量着桌面上各色头面,“喂!我都没动你的簪珠,你最好也别动我的步摇……”
就这般,不一会的功夫,陌阳头上就像刺猬一样被插了一头的头面,一面张扬华贵,一面内敛素雅。
“口脂这个色吧。”陌枭拿着一张洋红色的口脂道。
“不行!太艳了,用这个莲红的。”
“我小妹,听我的。”
“?也是我妹妹,为何听你的……”
两人争执间,陌阳用手指偷偷抹了一块自己喜欢的口脂,低了头往嘴巴上抹,陌枭与陌依赌气下挥手把口脂扔在了妆台上,手肘碰到了陌阳。
瞬间,口脂抹到了脸上,精致的面妆被染红了。
“呀。”陌枭掰过陌阳的小脸,“这么不小心。”开始伸手擦她脸上的红印,这上的面妆,可是她和陌依争执了好一会才选中的,能涂的这般好看,纯属运气好。
陌阳一张小脸委屈的紧……
“你别蹭了,越蹭越红。”陌依道,“一会再修,先选花钿。”
“花钿画小鱼的吧,你瞧这个多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今日大婚,点凤凰。”
“我瞧着小鱼的就很好。”
争执间,陌笙在外面扩着手喊道:“姐妹快些,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喽!”
两位姐姐异口同声:
“踢出去!急什么急……”
“让他侯着。”
陌阳却急了,伸手去抓红盖头,结果被两个姐姐死死的按了回去,“小妹别乱动,画不好就成丑姑娘了。”
陌阳心说:我不动任你们胡画就漂亮了吗?可惜她心有声面无色,没那个勇气反驳两个姐姐,只能委屈着脸任由二人摆弄。
陌府大门前,陌笙将二人的话带到后,陌郢急的直转圈。
陌海是不喜欢陌阳的,陌若若最近更是躲着陌阳走,所以迎亲的任务就陌郢一人担着。
陌郢身为大哥,自然要担起这个重任,常人家为难新郎官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是他一想到对方是何小国舅,心里就怵。
任谁都知道,小国舅之才,是朝堂新贵,以后只会比他爹走的远,陌郢是要走仕途的,得罪小国舅实不是明智之举。
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和陌家一些旁亲小子拦在门前,笑说,“听闻妹夫文武俱佳,首考成举进殿,今日得见,可让大家瞧瞧妹夫的文采?”
一旁人跟着起哄道:“对,这诗若做的不好,我们姐儿可不能就这么出门。”
旁人大多看个热闹,看见陌家出了题,一个个跟着起哄。
何以理一身麒麟纹式黑金云锦喜服,金冠束发,红靴底踩着马镫,少年英姿耀人,他笑声爽朗:“你们姐儿摊床起晚了没梳妆完吗?”
爽朗中,还有些宠溺的味道。
如此,接人的队伍跟着笑了起来,何以理身边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跟着说:“哈哈哈,陌小哥,别拦了,没梳妆完我们等等就是,若是梳妆完了就快把我二嫂送出来。”
陌述小小的一只伸开手拦着门:“你可是怕了?”
竟被小儿挑衅了,何以理拽了拽缰绳:“果酒獾宴落,天上人间时,春风得意无言表,朱门无缝空嘁嘁。高墙叠丈瓦,踟蹰马蹄踏,粉黛何时了?既了何不落落见夫君。”
诗词声落,众人恍惚,有人噫了一声,随后便笑道,“国舅这是急了,陌家小子别拦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诗词既作了,便放人吧,别为难我们国舅爷了,当心急哭了丞相大人找小子们算账,大家说是不是呀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门前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跟着起哄。陌郢瞧着何以理那嘴角的浅笑直咬牙,这家伙为了接新娘子,竟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诗词张嘴就来。眼看要拦不住了,便唤了陌笙再去问问,准备好了没有。
彼时院中两个姐儿还在为花钿的事吵架,谁也不让谁,陌阳夹在中间做小低伏,也不敢说什么。
报时的下人来过,眼看快过了吉时,陌枭一把抓过红盖头给她盖上了,“算了,管他呢,反正只有何小子能看见,小妹什么狼狈样子他没见过,总不会把人退回来。”
一片大红色遮住了视线,陌阳听着姐姐的话,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陌依难得和陌枭达成了一致:“他若敢退,我让他何家上上下下绝后。”
陌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牵过陌阳的手,“走吧,姐姐送你……”
她的手微热,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在握过陌阳的小手时,小心翼翼的,握指都不敢用力气,轻轻的搭在了她的手上。
陌阳的注意力被手上的温度吸引,一股暖流在心间淌开。
院门外,何以理显然不是乖乖等着的性子,守门的人静默无话后,他踩着马镫上了马背,翻身一跃便上了陌家的高墙。
下面的人看见了,一阵哗然。
何家的四儿子何成昇喊话道,“二哥,不合规矩。”
墙头上,他回以一笑,“规矩人定的。”便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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