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音色清亮,但听得颜柔柔很烦。
她迎风断断续续地求他:“小,小侯爷……救我!”
“你这不是好好的。”
“我快拿不住缰绳了……”
“你勾得住我的腰带,拿不住缰绳?”
慕玄白轻缓地拍拍她颤栗的肩膀,却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
“小侯爷您别逗我了!”
听见她隐忍破碎的哭腔,慕玄白终于把视线从她歪斜的鬓发,扫到她抖颤的腰窝和勒红的手指上。
他大掌握住她的腰,往后拖了拖,将她的重心扯回怀里,但仍没接过缰绳。
看她耳垂上的红痣随马蹄的踏动轻晃,慕玄白一字一顿地问:“承认吗?你刚刚引诱了我。”
“是,我刚刚是在……”
羞耻感一下蹿上来,惹红了颜柔柔的脖颈与脸。她一时竟分不清慕玄白到底是太不解风情,还是太会见招拆招。
话到唇畔,她不想说了。
但不想说,不代表不会说。
眼看烈马朝着来时的路越奔越欢,颜柔柔揪紧缰绳,目光猛然坚定。
下一刻,她闭上眼,在“哒哒”马蹄声中松了手。
她不受控地往侧方偏去,即将坠马,如同风筝断线。
而在她看不到的背后,少年瞳孔骤缩,还未将自己的身体稳住,已弯指将她死死固定在马背上,另一条铁臂临空抓住缰绳,狂力勒马。
一声尖啸嘶鸣中,少年厉眉驭绳,直至马儿高抬半空的前蹄平稳地落在地上。
春风平静的那刻,怀里那团轻软还瑟瑟闭着长睫,侧靠在他胸膛上。
慕玄白幽深的眸盯着她怯怯睁开眼。
他又气又想笑,情绪还未吐露分毫,两截微凉藕臂忽然抱住了他的脖颈。
少女眼尾湿红,紧紧贴上来,仰面往他脸侧凑。
慕玄白呼吸一窒,迅速移开视线别过脖子,可仍红了耳垂。
然而待她温热的吐息拂来,听清字音的那刻,少年的身躯瞬间僵住,握她腰的力道寸寸深了下去。
颜柔柔的声音里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哭腔与示弱,反而藏匿着不易察觉的笑音和得意。
她说,“小侯爷,这才叫引诱。”
*
一出西郊,慕玄白让守在道旁的陆英租辆马车,把颜柔柔塞了进去。
颜柔柔掀开轿帘往前一望,见少年翻身上马,马蹄扬尘,只背影隐约露出一点通红耳廓。
在陆英不耐的视线投来之前,颜柔柔勾着唇角放下了帘子。
回到荣安侯府,周嬷嬷扶她下车,问陆英小侯爷怎么没跟着回来。
陆英还以为他跑那么快肯定早回来了,哪知道这祖宗一甩鞭子又不见了,立刻骑上马出去找。
“姑娘今晚不用睡在偏房,底下人已经把那间侧院打扫出来了。”周嬷嬷目送陆英离开,转身扶颜柔柔往里走。
秋桑也迎了上来,高兴道:“他们布置了一天呢,姑娘快随我去看看。”
颜柔柔心里纳罕,没料到慕玄白是因为侧院没收拾好才先把她安置在了偏房。
走进侧院一看,屋内明亮宽敞,一应家具装饰十分齐全,连窗帘床帐都是京城最时新的样式,周嬷嬷还唯恐她不满意,问她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颜柔柔一开始还有点受宠若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这都是慕玄白做给别人看的。
就和今天带她骑马游街一样,让那些有心人知道他对她有多“宠爱”。
送走了周嬷嬷,颜柔柔让秋桑服侍她沐浴。
到了摆放浴桶的隔间,颜柔柔褪下衣裳,秋桑的视线无意间落到了她腰窝那几个发青的指印上。
秋桑一下子联想起她回来时那额发汗湿,钗鬓凌乱的样子,红着脸抿唇笑了。
颜柔柔一看这神情就知她想歪了,但无法刻意解释,只默默思虑起这件事来。
以今天慕玄白的反应看,他举止再洒脱随性,心机再深沉多诡,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根本禁不起撩拨。
从今晚起,他会碰她吗?
若不碰,她该何时主动?
她不能真等自己被他献给位置更高、更难对付的人,否则以后想逃,就再无可能了。
*
慕玄白纵马过官道,临到街巷才勒马停下。
萦绕耳畔风一变得柔和,他就不自觉地想起她温热吐息贴上侧颈的那一瞬间,仿佛耳根都被她吹烫了。
慕玄白用力揉搓一下脸,皱眉观望四周后,牵马在一处布庄前停下,走了进去。
对过暗号,店家引他上楼,一个身形矮胖留着短须的中年男人从屏风后绕出来,见到慕玄白就笑眯眯地行礼。
慕玄白虚扶他一把,面露恭敬:“您就是母亲提到过的陈叔?”
此处布庄是侯夫人未放在明面上的陪嫁产业之一,在京城扎根多年,一直由陈叔掌管。
坐下短暂寒暄过后,慕玄白直接问:“那晚宴席上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陈叔点头,神色严肃不少:“宣平王表面忠于皇帝,实则早有反心。他此次就是想趁皇帝把您召回京城述职的机会,除去北疆那边的隐患,再反了皇帝。”
他们安插一个美人到慕玄白这,主要是为了试探他几斤几两,看他究竟会不会被美色迷惑。若能,那就很好对付;若不能,百万两银子的损失于他们宣平王府根本不算什么。再者颜柔柔只是临时贿买来的,对宣平王府知之甚少,不怕她被策反泄露机密。
“如今小侯爷假意宠爱那女子即可,莫要露出破绽,等他们放松警惕。待这几方势力斗起来了,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解决她。”
朝堂纷争之下,再美的女人也不过是蝼蚁。他们的大计绝不能被一只蝼蚁干扰分毫。
慕玄白沉默几息,脸上的温度到此刻才真正降下去。
陈叔:“苏国公府一向被夹在皇帝和宣平王之间,虽然还没正式站队,但看他们对苏夫人的态度便知,不能留。”
“昨晚就是苏国公邀我去的宣平王府晚宴。”慕玄白的指腹在茶盏杯沿打转,“他是我姑父,我自然推拒不得。此举恐怕是想向宣平王投诚。”
“那您打算……”
“等我把姑姑和表妹从那里捞出来了,再好好‘款待款待’他们。”
慕玄白淡然勾唇,掏出一张字条,递给陈叔:“这是我给颜柔柔的消息,全都是真的。”
陈叔随便扫一眼,冷汗都冒出来了,慕玄白却轻笑道:“别紧张。这样一来,高洛青能知道的消息都在我们手里。他必会逐个试探过去,我们只要在这动一动,他逃不了。”
陈叔看着慕玄白所指的“明月布庄”四字,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今天是慕玄白到京城的第二天,身边全是眼线,一进布庄,布庄就暴露了一半。而高洛青一旦从颜柔柔那里得知明月布庄正是慕家眼线部署所之一,必会相信,想捉他就不难了。
只是……
陈叔不解道:“您为何这么急着捉高洛青呢?如果和宣平王府撕破了脸面,很多事就不得不放在明面上做了。”
“我想捉就捉了。”慕玄白语调随意,收敛了坐姿起身,淡淡看向陈叔,“与其被他们暗地里牵动,不如我们主动把他们挑出来。这样才好玩。”
言罢,他抬步往二楼走廊走,就在陈叔笑着感叹小侯爷真是足智多谋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阁楼内一排排锦缎布料上。
“这都是最好的料子?”
“正是。”陈叔上前道,“我给您量量尺寸,您看看想要什么样款式的衣裳,半月内给您做齐送去。”
慕玄白主动张开双臂任他量了,偏头问:“周嬷嬷今早就是从你这取的衣服?”
“是。”
想起骑马时她翩然灵动的衣袖裙摆,慕玄白喉结微滚。
还挺合她身。
“以后再有什么好料子好款式,都做了送去。”
*
荣安侯府的生活对于颜柔柔而言,只是平淡中透着点新奇。
依然不能随意进出各处,除了调琴弄笔,她就只能站在窗边和秋桑闲聊,听秋桑说起北疆的风土人情。
眼见天都黑了,秋桑也讲累了,问起她来:“姑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吗?我看您生得娇贵,呵气都带香风。不像我,一张嘴就被灌一喉咙沙子。”
颜柔柔很少能遇到能愿意一整天都陪自己闲聊的人,秋桑性子活泼伶俐,此刻也乐意回应她:“在京城这么些年,我即便原先不是,也早就是了。”
秋桑又央她讲些京城好玩的事儿,可颜柔柔自小被养在争春楼,除了那些各种各样的恶俗八卦,没什么可讲的,只好捡些干净的说给她听。
说到一半,府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秋桑精神一振,高兴道:“是小侯爷回来了吧?姑娘快去迎迎!”
颜柔柔便由她扶着往外走。
还没走出几步,高大的少年身影已穿过连廊,立在了灯下,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腰怎么了?”一看到颜柔柔,慕玄白就发觉她腰线僵硬,走路时步子虚浮。
他没避着人问,颜柔柔本也不在意,可周围几人的视线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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