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松柏院的东厢房内,躺在床榻之上言婼卿掐指算了下时间,估摸着言将军差不多已经走到松柏院的时候,她适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从‘昏迷’状态幽幽转醒后,言婼卿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榻边,满脸担忧的言老夫人,随后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规矩礼仪的模样,连忙挣扎着要起身来给言老夫人行礼。

见此,言老夫人连忙道:“卿丫头,你这才刚醒过来,身子肯定也不爽利,这个时候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快继续躺下来歇歇吧。”

言老夫人行动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满脸却都写着‘体贴’二字。

如若不是言婼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且早已体会过言老夫人的故意刁难,恐怕她都要被这位老夫人伪善的面孔给骗了过去。

京城里的人心眼真多啊!言婼卿忍不住腹诽道。

只见,言婼卿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搀扶着绿绮的手臂,挣扎着从床榻之上下来,对着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嘴里还不忘说道:“祖母不让卿儿下榻行礼,是祖母宽宏大量,体谅孙女自幼体弱多病。

但是,自古礼不可废,况且卿儿因着身体羸弱一直养在乡下,并未在祖母膝下尽孝,如今回到这繁华的盛京城,怎可还能如往日那般,卿儿定要日日给祖母请安行,以示孝道才是。”

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言婼卿的这一番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话,却让言老夫人听得脑门上青筋一直跳动,她总觉得言婼卿这话里话外藏着奸,仔细望去却只能看到一双写满了真诚的水汪汪大眼睛。

绿绮听到言婼卿这番话,不禁张大了嘴巴,一直以来自家小姐对待敌人从来都是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能动手绝对不开口的性格,自从回到这将军府以后,她都快不认得自家小姐了。

好在绿绮明白自家小姐自幼便主意大得很,此番行为定有深意,她不能表现得太过于震惊,凭白给自家小姐丢脸。

这般想着的同时,绿绮瞬间就将脸上吃惊之色给收敛好。

与此同时,言婼卿的话音刚落,脸上的气色又苍白了几分,身子好似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几下,恰好又被身侧的绿绮扶住胳膊,这才稳住了身子。

言婼卿这一番动作下来,倒是打消了言老夫人对她故意装病的疑虑。

然而,对于言老夫人而言,无论言婼卿是装的也好,真的感染风寒致使昏迷也罢,言婼卿都只能是装的。

旸国虽然以孝治天下,但是这等磋磨自家孙女,还令其昏迷的事情要是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丢得却是将军府和她的脸面。

“卿丫头,有些时候人还是莫要逞强得好。”言老夫人一语双关道。

听到言老夫人这警告之言,言婼卿轻咳一声后,方才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卿儿谨遵祖母教诲,定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言婼卿这里碰了一颗软钉子的言老夫人心中很是不爽,不过想到张府医马上就要过来了,她便将心中的不爽给压了下去。

正当祖孙二人互相试探之际,言将军走了过来,紧随其后的便是张府医和言老夫人的贴身婢女白鹭。

起初,言老夫人看见出现在她眼前的言将军时是震惊的,好在她想起早已吩咐白鹭做好了一切的布置,儿子的到来并不会改变什么。

虽是如此,因着言婼卿的越俎代庖请来了言将军,还是让言老夫人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心中对言婼卿的不满更加深了许多。

言老夫人不由得暗忖道: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妄图靠她这儿子来压制自己,还是太嫩了些,和她那早死的娘一个德行。

言将军走上前先是给老母亲行了个礼,随后才将目光移向了脸色苍白的言婼卿,浑厚的声音响起,“卿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昏倒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言婼卿给言将军见过礼后,柔声细语道:“回父亲的话,卿儿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邪风入体罢了,此事与祖母无关,都是卿儿自己不小心在松柏院外吹着了冷风。”

话毕,言婼卿用以手帕捂唇又轻“咳”了几声,随后脸色更是白上了几分,仿佛风一吹就能跑的病美人。

其实,言将军早在来松柏院之前就将事情查清楚了,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满脸苍白的女儿,即便是被母亲如此为难,想的却还是为她祖母开脱,他心中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一丝丝心疼起女儿。

甚至,言将军的心中不禁有点怀疑将女儿接回盛京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听到言婼卿这番话,言老夫人在心中啐了一口,眼神冷冽得厉害。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当真是厉害!

嘴里说着与她无关,却偏偏又说在松柏院外吹了邪风,这话里话外究竟是暗示些什么,真当她老婆子眼瞎心盲吗?

“卿丫头这事也怪你,来请安都不知道多穿点衣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栽赃我这个老太婆的呢?”言老夫人状似无意地说道,却玩得一手转移话题的好本领。

听到言老夫人这话,言将军也将目光放在了言婼卿的衣着上,也紧跟着不满地问道:“卿儿,春日里寒气虽不及冬日里多,但,你明知你身体不好,怎么就不知道多穿点衣裳呢。”

言婼卿趁着大家不注意地时候,轻轻扯了扯绿绮的衣角,随后便垂下了眸子,一副受教却又为难的模样。

只见,绿绮直接走上前来,福身行了个礼,说道:“回将军的话,这件事还真的不能怨到小姐身上,您这些年从未往乡下送过任何银钱,小姐哪有银子为自己添置衣饰。

如今小姐身上穿着的这一身衣裳,已经用了我家小姐这些年替人浆洗衣裳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了,哪里还有银钱去添置什么别的衣饰,要不是您派人来接小姐回盛京,小姐也不至于为了不给您丢脸,穿这唯一一件能上得了台面的衣裳。”

言婼卿嘴角微抖,她自己都不知她竟活得如此之惨,不过言将军从未送过任何银钱这事倒是真的。

听到绿绮这话,言将军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分明每年都派人给女儿送去二百两银票,完全够言婼卿生活无忧了,如今绿绮怎么会这么说。

当然,言将军并未怀疑绿绮的话,这些事情很简单一查便知,绿绮没有必要编这些谎言,如今看来一定是府中有人行了那贪污之事,看来需要和母亲说一声,好好整顿一下府中的风气了。

言老夫人听到这话,猛然想起了一件离奇的事情,每年外甥女秀莲都会派人去账房支取二百两银票,还说是自家这个儿子安排的。

二百两对于将军府而言并不是个小钱,自家儿子这些年又一直把心思都放在那个死去的贱人身上,她自是不相信自家儿子会平白无故地让秀莲每年在账中支取那么多银钱,偏巧秀莲拿出去了证明的书信。

言老夫人心下不由得一抖,想到了某种可能,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般啊。

察觉到言老夫人的震惊和异常之色,言婼卿薄唇微勾,瞬间明白了此事的原委,看来她这个父亲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这钱根本不可能到她的手上。

“此事稍后再说,先让张大夫给卿丫头瞧瞧病,等看完了病,我让人来给卿丫头多添置几身衣裳。”言老夫人连忙转移话题,完全不去提及为何昨日就将人接了回来,却没有提前给人做新衣裳。

言老夫人的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加上言将军的确更担心女儿的身体,便顺着言老夫人的话,说道:“张大夫,快来替卿儿来把把脉。”

绿绮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话,却被言婼卿拉住了衣袖。

言婼卿深知如今时机已过多说无益,只是这言老夫人仗着长辈的身份,多次转移话题来逃避问题的手段,虽然手段很低级,但也却着实有用,当真是难搞,再加上她这父亲还是个捧哏和稀泥的高手。

眼下形势,只想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还好她还有备有后招,反正将军府的名声她从来都不在意。

言婼卿将手腕伸出来号脉的时候,屋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处,她微微抬眸便瞥见了言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嘴角噙着一抹笑。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偏偏又让言婼卿瞥见了言老夫人眼眸深处那一抹还未被完全收起的恶意。

这主仆二人的反应,加上言老夫人方才转移话题的手段,也的确有些略显青涩,不太像言老夫人首次转移话题时那般自然。

不对劲,这也不太对劲了。

大约过了片刻,张大夫就号完了脉,言将军一脸紧张地望着他,生怕从张大夫的嘴中吐出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话来。

相比于言老夫人的心怀鬼胎和言将军的面上可见的担忧,言婼卿和绿绮的神色就显得平静多了。

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又身负武功,如若装病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谈何医病治人,绿绮笃定自家小姐肯定不会穿帮的。

言将军见张府医面露难色,连忙问道:“张大夫,您尽管说吧,无论卿儿身体怎么样,老夫能承受得住。”

闻言,言老夫人也跟着假惺惺地开口道:“张大夫,您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张大夫摇了摇头,开口道:“老夫人,你和将军都想多了,小姐的身体康健得很,方才完全不可能昏迷的。”

张大夫的话刚一出说完,言婼卿的心便落在了实处,原来言老夫人筹谋的便是这一刻啊!

言婼卿完全不觉得是她装病被识破,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只是绿绮听到张大夫这话心中很是担忧,好在她明白如今是什么场合,面上倒是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张大夫,你会不会是诊错了?刚才卿丫头分明都已经昏迷了,怎么会是身体康健呢!”言老夫人故意说道。

言老夫人明里暗里就差直接告诉言将军,分明就是言婼卿装病来栽赃于她了。

闻言,言将军也皱紧了眉头,不解地问道:“老夫不是怀疑张大夫的医术,只是卿儿方才一直昏迷不醒。”

言将军当然希望女儿身体康健,但是女儿的脸色一直这么苍白,人又是刚昏厥醒过来,怎么着也不像是康健之人的模样。

“父亲,我早先就曾说过我身体没事了,只是您一直不相信,你看如今府中的专用大夫都说我没事了,这下您总该相信了吧!”言婼卿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只是说到个别字眼的时候加重的语气。

自古从医者号脉,无病也会给人说上三分气血不足,言老夫人这招棋当真是走得敷衍。

言老夫人则是望着眼前这个憨傻的女孩,心中暗笑道:当真是蠢货一个,她原本还以为是个多么难缠的女娃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的言婼卿面色突然涨红了起来,突然掏出了藏在衣袖中的手帕,接着用手帕轻轻捂唇。

一阵猛烈的咳嗽后,言婼卿逐渐停止了咳嗽,垂眸去看微微展开的手帕,却又将手帕突然藏在了身后,这大幅度的动作简直明晃晃地告诉众人,肯定有问题。

当然,言将军包括厢房内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言将军突然想起来妻子早些年走的时候,便是这般捂唇咳嗽,还一直诓骗他说只是感染了风寒,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妻子早已病入膏肓,小小风寒怎会要了命,那是在咳血啊!

想到女儿自幼虚弱的身体,以及这副咳嗽的模样,言将军府脸色难看地问道:“卿儿,你是不是咳血了?”

见到言将军这般上道,言婼卿倒是有点吃惊,所幸这一切都利于自己,她倒是没有去细究。

只见,言婼卿摇了摇头,柔柔地说道:“父亲想多了,卿儿的身体,卿儿自己知道,无甚大碍。只是今日卯时的风大了些,一时之间邪风入体,轻咳了几声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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