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到下雨天，姜早的心情就不可避免的变的很差。

以至于，起床的困难指数急剧增高。

第二天，等姜早艰难的开机起床，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外面的天依旧昏昏沉沉的，还下着小雨，伴随着入秋，天气也变的更凉了些。

奶奶向来起床很早，但不会主动吵醒她，都是等她自然醒，看到她醒了，才放下手中在织的围巾，去给她热牛奶和三明治。

等到姜早来到学校，正赶上第三节下课，她的桌子已经从角落搬回了他的旁边。

宋京晏正在拿着笔做卷子，前桌有个寸头男生大大咧咧的跨坐着，手搭在椅背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京哥，你觉得新来的这个转学生怎么样？昨天她竟然敢对着老单说，够了！简直是我女神本神啊！”

“徐若轩，你给我少来这一套对美女无事献殷勤。”这时，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的拿着厚厚一沓试卷，“嘭”的拍在了那个叫徐若轩的男生头上，“人家才不会吃你这一套。”

徐若轩发出一声夸张的“诶呦”，然后又被挨了一下，“柳玥！”你不要欺人太甚的话，在接触到女生充满杀气的眼神的时候，被他忍气吞声憋了回去。

“那你说，你也是女生，你说她会吃哪一套？”徐若轩不甘心的补了一句，他捂着脑袋抻着脖子叫嚣道，“总不能是像京哥这冰山一样万年不化的性格吧？”

“当然，我可不是说京哥不好，咱京哥是万千少女的白月光，但他不食人间烟火，就算再好看，这也不像是喜欢.......... 。”

宋京晏终于掀起眼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徐若轩知道他烦了，很有眼力见的比了个嘴巴拉上链的手势，顺带比了个ok。

“你说你，和谁比不好，非要跟班长比，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柳玥毫不客气的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吹牛逼了，起来，我要进去。”

徐若轩这才挠了挠头，起身让坐。

下雨天让姜早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她从后门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书包胡乱塞进进桌肚，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倒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沉睡。

就像机器人在机械的执行目标指令。

本来还想打招呼的徐若轩，举起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尴尬的又扰了扰头，最后默默的转了回去。

柳玥一副，你看，我没说错的表情，还略带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也转了回去。

宋京晏平时的理科卷子，刷题的时候大都是扫一眼就能出答案，大题也从不会写过程。

破天荒的，今天的卷子他做的很慢，详细到每一步解题过程都写了出来。

下节课是自习，铃声响起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睡，他小心叠好了卷子，抽出最上面那本轻轻夹在了里面。

直到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赶着去抢饭的哄乱声，都没能吵醒还沉浸在熟睡里的姜早。

宋京晏没有和来找他的朋友们吃饭，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拿着伞离开。

回来的时候，拎着一小袋零食随手塞进了课桌。

姜早睡的一点都不舒服，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记忆已经格外模糊，下着大雨的夏天。

她被继母以去游乐园玩为由，带走了，其实，那天她很开心，在她那个时候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继母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平时对她也不错，爸爸打她的时候还会劝他别打她，甚至偶尔还会给她买东西，她当初是真的以为，是真的有人愿意爱她的。

但那天，明明，游乐园离她的家并没有很远，平常半个小时就能到的，她却在去的路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孤儿院的老师用冷水泼醒的，她那个时候除了害怕和绝望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她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意识到，继母把她扔进了孤儿院。

姜早每天不是被关禁闭室，就是被其它孩子扔石头，使绊子欺负，饭菜也被那些孩子抢走.........

后来，她终于找到机会借着狗洞，逃跑了，逃跑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不管不顾，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着，她绝对不要被抓回去是她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

那个时候，她九岁。

心就好像死了一样，那流浪的三个月，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活过来的，只记得浑浑噩噩。

最后，被奶奶从垃圾桶旁边抱回了家。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甚至不会说话。

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对外界所有的人和事都失去了反应。

奶奶花了很多心思照顾她，重新教她说话，教她读书写字，带着她到处求医。

她没有上过幼儿园也没有上过小学。

后来，奶奶想办法让她去上了初中，她却遭到了霸凌，老师们只会相信优等生的话，对于她的求救视若无睹。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在一次一次挨打的过程中，她学会了打架，只要打的够凶，就没人敢欺负她。

她不敢告诉奶奶，奶奶费了那么多功夫想让她能回到正常孩子的生活中，她不想让她失望。

只是，后来，那些人又来挑衅她的时候，奶奶却突然来给她送东西，这一幕刚好被她撞见。

奶奶报了警，跑去学校大闹了一次，然后立刻替她办理了退学。

至今为止，她还记得奶奶抱着她哭成了泪人:“囡囡，奶奶对不起你啊。”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睡了那么久，胳膊都被压麻了，姜早埋着脑袋在臂弯里胡乱蹭了蹭，缓了一会儿后，才懒洋洋的坐起了身。

眼睛一转，才发现旁边的宋京晏竟然还没走，这个点不是都应该吃过饭回宿舍午睡了吗？

青安一中是有给每位学生分配宿舍的，当然至于住不住全凭自愿，走读和住校也是一样。

姜早独来独往惯了，不选择住宿是理所当然。

但是宋京晏不一样，年级第一，长得又帅，虽然看起来不像话多的人（这个持怀疑态度），就算什么都没有，单是那张脸，上赶着想和他做朋友的多了去了。

怎么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

真是奇怪的人。

姜早的目光太过直白，宋京晏写卷子的手慢慢停了下来，转过身，微垂眸，便对上了她又一次略带疑惑的眸子。

宋京晏:“怎么了？”

姜早:“你怎么还不走？”

宋京晏:“你很想我走吗？”

姜早一愣，大脑有片刻的宕机，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姜早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挺人机的，特别是在与外人交流的时候，不是不想说而是反应不过来，和不知道要说什么。

害怕所有靠近她的人都拿着刀子。

好意于她而言变的更像毒药。

而痛苦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但有时候痛着痛着，她才更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像个人。

她要活着。

只是因为奶奶还在。

奶奶不在的时候，她要为什么而活呢。

发病的时候，真的很痛苦，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但每次回家看到奶奶，都让她感到安心。

早点回家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她想留住它。

在她的生命里，不喜欢和讨厌占据了大多数。

是奶奶尝试着带她走出痛苦，教会她做人的道理。

只是，唯有这个她骗了奶奶。

她其实还是做不到。

交朋友这件对于正常人来说很简单的事。

她却不行。

她一直都知道的。

深海的牢笼里囚禁着一只折翼的渺小的蝴蝶，它往上看，甚至看不到照在海面的阳光，只有紧紧包裹着她的，令人快要窒息的黑暗...........

“姜早。”

“姜早。”

“你还好吗？”

姜早猛然回过神来，眼睛慢慢终于开始聚焦，直到对上了面前宋京晏担扰着急的眸子。

“抱歉，吓到你了。”

姜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人家的小臂，指尖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因为她是...........

怎么可能有朋友..........

姜早太害怕自己发病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他们眼中恐惧，像看怪物的眼神，总会深深的刺痛她。

“姜早，没关系的。”

“别怕。”

冰凉的手背上突然覆上了一只干燥温暖的手。

姜早错愕的低下头。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分明，漂亮的像白瓷。

手背上传来的热意存在感分明。

可她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像受惊了的小刺猬，把手用力收了回来。

“咳，这次算又欠你个人情。”

“谢了。”

姜早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仔细看，白皙的耳垂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点藕粉色。

姜早又趴回了桌子上，脸又埋了下去，扎着的马尾松了，她也不管，像是又缩回了自己的领地里。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不讨厌宋京晏。

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用那种厌恶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也没有拒绝说什么不用还。

姜早是个极度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也从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

别人对你好，是要还的。

如果不还，她会有压力。

这样互不相欠，也很方便随时能逃离。

也不会再失望了。

刚刚她离的有点近，她闻到了一点点他身上的香味，有点像梦里那个味道。

不讨厌，有点喜欢。

姜早想。

她大概是病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