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方敏其貌不扬，还患有口吃，性格自卑内敛。初中毕业后就在婚庆公司打工，日复一日地绑气球、扎花球、铺地毯……但她对这份工作十分痴迷，因为她喜欢幻想自己是新娘，沉醉在别人的爱情里。

直到她遇到一个帅气又温柔的新郎，无法自拔地陷入单相思。这暗恋被新郎察觉，约她到酒店见面。方敏被喜悦冲昏头脑，欣然赴约，谁知那晚竟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此后方敏开始谋划复仇，用周密的计划，在婚宴上将新郎巧妙地杀死，自己则逍遥法外。但当鞭炮声响起，她才发现自己仍在扎气球。

方敏意味深长地看向手中。

……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并没有说女主到底在幻想复仇，还是在实施复仇。

电影是倒序，从这场婚宴的接亲桥段开始，一点点揭示方敏的过去和计划。此外，她那晚的遭遇并没有直接拍，而是伴郎轻描淡写说出，用婚宴酒店厨房的食物烹饪片段隐喻，但凡观众感知力强一点，都会觉得烈火灼心。

像这种电影，至少需要看好几遍，才能发现全部细节，推测出方敏到底是否复仇。

但李蔓只看一遍就知道。

【方敏没有复仇。】

这部电影的摄像叫葛亮，以前是李蔓手下最有才华的一个员工，非得跟着兄弟韩庆阳干，说是也想圆什么电影梦，而李蔓也有点嫌他浮躁和虚荣，也就顺势把人放了。

电影一上线，葛亮极力推荐她去看。

她平时也会看文艺片，只是对导演韩庆阳并没有好感，觉得他就是个拍脑残偶像剧的，转型电影也不过为了圈钱。但葛亮实在热情，还极力地夸女主表现力好，数度被她的表演震撼到忘了按暂停，这才勾起李蔓的兴趣。

电影已经上线几天，却因为没有宣传，还得花钱点播，点击数不过三十，开头只有一条负面弹幕。

【女主演好丑，退了，浪费老子五块钱。】

只有一位观众评分，一颗星，所以分数为2分。

李蔓没有评论和发弹幕，只是默默打五星，把评分扯成了6分。

那位叫朱媛的女主演，她见过。

那次是在M城的酒店顶楼，燕云让她给朱媛拍照，但李蔓扫一眼就懒得再看，只记得是个小眼睛的胖女孩。

只是今晚之后，朱媛的脸，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

关掉投影仪。

李蔓推开玻璃窗，走入露台，手臂倚在栏杆上。

不远处的城市熙熙攘攘。

点了支烟，单薄背心露出两条肌肉健美的手臂，右臂同三个月前一样，左臂却爬满了鲜红色的凌霄花。

……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这是高一的课文呀，怎么还背不住？”

陈霄捉着笔，有些生气地改着李蔓的试卷，“你这样子怎么考大学？这可是必背的篇目啊！”

李蔓往沙发上一倒，满不在乎道：“哎呀，大不了我集训的时候努力点，艺术分考高点也行的。”

“你……”

陈霄气红了脸，李蔓连忙起身，捏捏她的小脸，哄道：“好好好，我背背背！”

“又欺负我？！”陈霄背过身去。

“啊？摸摸脸也不可以啊？”李蔓叹口气，捧着试卷感叹道，“凌霄花凌霄花，我什么时候能欺负到霄霄啊？”

陈霄害羞道，“凌霄花不是这个意思！”

李蔓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说：“哦？那是什么？”

“是……是凌云之上，直入苍穹。”

“啊哈~”李蔓偷亲了她通红的脸一口，然后笑着把她压在沙发上，“那我现在就要做凌霄花！压在你上面！直入……”

陈霄顿时连耳根都红了，连忙推她起来，“不许再欺负我，不然……不然我就要跟你分手！”

“我们试试吧~我看电影里面都……”

“什么电影？”

李蔓哪好意思说自己偷偷看什么小电影，只敢说是普通的爱情电影。

单纯的陈霄也没多想，只是一本正经地念着，她们现在要以学业为主，不可以去想那些黄色的东西。

李蔓只好投降，欣赏着她用漂亮的楷书，把整篇文章都默写出来：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那夜她把陈霄送到C城机场后，回家路上等红绿灯时，瞥见路边初开的凌霄花，一时思绪翻飞，出了车祸。

头盔直接粉碎，骑行服被磨破，左臂骨裂，鲜血淋淋，掉痂后留下了一片难看的疤痕。

李蔓虽说是颜控，但并不介意这疤痕，因为这代表着那些与陈霄各自度过的【寒潮、风雷、霹雳】。

可天气渐暖，衣衫渐薄，每次看到那伤，都会让她想起陈霄经过的苦难，还有陈霄那不信任的眼神。

日子简直比那十四年更难熬。

她坚持一个了月，实在撑不住，等伤口一好完，便画了凌霄花找朋友做刺青。

整条花臂前后刺了一个星期，最近才掉完痂，还需要补色，但已经足够醒目，提醒她和陈霄曾有过的【雾霭、流岚、虹霓】。

既然和陈霄注定【永远分离】，那至少，和那些美好的回忆【终身相依】吧。

……

六月下旬的风已经变暖，但一股寒意却爬上她的脊背。李蔓以为是自己只穿了背心的原因，但回到卧室里，感觉似乎更凉了。

每当她感觉迷惑，就会用笔在纸上写，记录自己所有的情绪。

但她今晚却写不出一个字，圆珠笔只是乱麻似地划着，而且最后似乎有明暗灰面，甚至还有了个模糊轮廓——

【她居然把那双眼睛画出来了！】

就是电影最后的那个镜头。

那双眼睛，按李蔓的审美来说，并不好看，但就是让她移不开眼。

无论懵懂还是明媚，不论痛苦还是哀怨，毫无疑问，朱媛都可以诠释得淋漓尽致。但最后的眼神里——

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悔恨。

李蔓凝视纸上的眼睛，酸楚蓦地涌上心头，不自觉又落下泪来。

只因为陈霄在医院也说过，她在遇到柏文那件事后，也是对自己悔恨，李蔓却觉得不可理喻，差点和她吵起来。而后陈霄又开始后悔给她说了这些事，无疑是给盛怒中的李蔓添了一把火。

她太讨厌软弱，可偏偏她又深爱着软弱的人，她只能把恨撒向恶人，这也是让她下定决心去杀柏文的直接原因。

……怎知她也为陈锐妥协了。

李蔓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沙发。】

沙发是原来家里三楼的那个，也是她和陈霄初夜的地方。

两年前，李蔓刚回国不久，父母就退休搬到N市，卖掉了大部分固定资产。陈霄家对面那套房子本来是留给李蔓的，但她不喜欢守着陈霄卧室那盏永远不会亮起的灯，工作也需要她四处奔波，便独自住在机场附近。

不过搬家时，她还是把这沙发留下了，此后她就时常把这里当床。

她以为今晚也会睡在这儿，却接到葛亮的电话：

“蔓姐，你在家吗？我来C城了，咱们出来聚聚呗？”

“没兴趣。”李蔓淡淡道。

葛亮嬉皮笑脸地说：“蔓姐，你怎么还是不喝酒啊？不会我教你嘛~”

“教我？”李蔓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她不是不会，而是怕自己又染上酒瘾，尤其是在如此苦闷的时刻，一旦破戒，她不确定自己再有那个意志力走出来。

而那头的葛亮实在犯难，刚跟人吹他和李蔓是铁子，这会她不给面子，实在有些让他下不来台。葛亮又劝道：“蔓姐，求你了，出来玩玩吧，我实在想你。”

李蔓知道他的小心思，不耐烦地想挂电话，却听葛亮提到“剧组”。

“你们剧组的都在？”

“嗯嗯嗯，制片导演和投资人都在。”

李蔓想起那个朱媛。

想起上次贬损她外貌的那些话，按往常，李蔓心里是绝对没有一丝波澜的，但那次她发脾气也是因为烦燕云，却殃及无辜的女生，李蔓确实于心有愧。

她感觉有必要跟人家道个歉，便问：“你们女主演在不在？”

“朱媛啊？在在在。”

李蔓沉思片刻，“行吧，地址给我。”

起身罩件半袖衬衣，把刚过肩的短发扎起一半，在衣帽间里试了好几个头盔，最后还是选了那只有些大的。

成年后，她的头发一直过耳不过肩，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来得及打理，而此刻后脑的半丸子刚好撑住头盔空隙。

这新头盔终于能戴上出街了。

……

机车疾驰在街头，飒飒夜风吹起她的衣摆，昏暗路灯下，划过一道玫红色的闪电。

李蔓已经习惯孤独，也过了耍酷给人看的年纪，只是单纯喜欢这样自由地生活。

十四年来，她唯一的执念就是陈霄，所以当确信和陈霄不再有未来后，李蔓才感觉到真正的自由是什么。

当真是如释重负。

对于恋爱，现在的她只感觉心如死灰，却万万没想到，这死灰很快就会复燃。

【小糊咖采访间】

五花又：头盔不合适为什么还买？

李蔓：因为我喜欢。

五花又：纹身多痛啊，介意就不能擦遮瑕膏吗？

李蔓：因为我喜欢。

五花又：死灰为什么会复燃？

李蔓：因为我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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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如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