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大体育馆里正在进行电影路演，椅子坐得满满当当，大多都冲着男主演王彦青而来。

电影结束放映，舞台上的灯光忽然大亮，晃得人眼睛花。身着礼服的主持人款款上台，主创已经在后台等着主持人逐一介绍，淡定非常，队伍末尾有个人兴奋地咬紧下唇，手脚不住地发抖。

平日恨不得搔首弄姿的人，今天头发只是扎马尾、裹白t，而且因为胸太大，竟然还有些显壮……

燕云从来没如此自卑过：

拜托，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电影路演！怎么能不拼命艳压？！毕竟她拿得出手的……只有美貌。

“别紧张，能来这里是你的福气。”忽然，低沉男声幽幽在她耳边响起。

一听这声音，燕云那颗心顿时静下来，头都不回地冷冷道：

“我可没你那下贱的福气。”

“说话别那么难听，”王彦青皱皱眉，“话说女二号都没来，你女四号怎么来了？”

燕云冷笑：“不是你叫我来看你风光？”

一听这话，王彦青像看傻子样看她，“你疯了吧？”

“那是……”

“算了，来都来了。”王彦青淡淡道。

燕云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讲，但碍于导演和制片人隔得近，也只能压下怒火。

随着主持人一一介绍，观众席掌声经久不息，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台，幸好跟在队伍的最后，并没有被人注意到。

根本就没有燕云出风头的份儿。

主创们在台上站一排，在主持人引导下侃侃而谈，从电影创作聊到人生理想，气氛好不融洽。而燕云连自我介绍都结巴，尬得全场爆冷，此后话筒再没到过她手里。

K大是各省高考状元云集之地，学生提的问题也文绉绉的，差点把燕云瞌睡都整出来，想打哈欠都不敢，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要光站着受刑就算了，偏偏王彦青不仅对答如流，偶尔还能抛出一两个梗，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艹！到底是哪个傻叉叫她来受这种辱？！】

是王彦青，绝对是王彦青！除了这人，燕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跟她有如此深仇大恨！

……

三年前，18岁的燕云凭借美貌参加选秀，可没背景也没实力，一轮游就被淘汰，唯一的收获就是交了王彦青这个男朋友。后来两人都签了全星传媒公司，但王彦青搭上金主就把她甩了，气得燕云拿刀追着他砍。

此后，她演技一点没长进，脾气倒是越来越大，公司自然不愿捧她，她只能在小制作网剧里一直打酱油。

这次全星联合橘子视频平台，下血本买了一部大热小说的电影改编版权，王彦青是男主，平台方出女主，刚好差个花瓶女四号，她这才捡了漏。这次路演确实轮不到她，但制片方却点名要她一起，她只觉是王彦青刻意羞辱她。

燕云多想红！多想把趾高气昂的前男友踩在脚下！

可惜脑子CPU实在太差，信息一多就宕机，再也跟不上他们的节奏，渐渐地，眼神开始放空，仿佛回到数学课堂……

她茫然往台下扫视一圈，发现助理小晴站在前排的角落暗处。

小晴不时转头说着话，笑得花枝乱颤，要不是旁边隐约有个身影，还以为她在和空气交谈。

那人身材削瘦，黑衣黑裤，鸭舌帽和长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颌，几乎要隐进身后深灰色的墙里，整个人如鬼魅般飘忽。

忽地，一束微弱的灯光从那人身侧扫来，滑过她单薄的肩头。一双眼藏在反光的镜片后，不辨喜怒。

可她莫名感觉，那女人在看她。

在王彦青和女主唱主题曲时，燕云和导演一行人下台，小晴也赶快跟到过来。燕云低声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看你们俩嬉皮笑脸的，是不是在说我的不好？”

“云姐，绝对没有啊！”小晴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她只是个普通路人，说对你很感兴趣，我可疯狂安利着呢！夸我云姐盛世美颜，业务能力满分，只是公司作妖，不给您好资源，把您的美强惨人设立得稳稳的！”

“真的？”燕云眉毛一挑，表面镇定，但声音里的笑意藏不住。

“真的真的，云姐今天这小白花妆造，可太符合书呆子审美了，那人直接叫你燕大美女啊~”小晴假笑道。

“哦~那还是有识货的人。那你把她带到侧台，我一会抽空给她签名。”

“好嘞！”

小晴走后，她已经开始畅想，这个新粉丝会在她的超话把她大夸特夸，什么人美心善啦，什么平易近人啦，最好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直到她上台前，小晴才回来。燕云笑道：“她是不是不敢相信，怕你是骗子啊？”

“不是，”小晴摇摇头说，“她不要。”

“哈？”燕云的脸立刻僵住，“你确定她是我粉丝？那女的怎么回你的？”

“之前我夸您的时候，她可一直微笑点头呢。”小晴拼命解释，“不过我刚才一说签名，她就说不要，我也不能觍着脸拉人家来啊！”

小糊咖目眦欲裂，“妈的，居然敢瞧不起我？等我红了，后悔死她！”

话虽如此，其实燕云也自知难红。

她没背景又没脑子，记性尤差，背台词都费劲。唯一一次上热搜，还是她在直播时一句话里用错三个成语，被全网嘲讽。经纪人刘慧本打算让她走黑红路线，但她打死都不干。

虽难大红，但她又实在美丽，拍点广告和平面、演点花瓶也能给公司赚钱。只是公司对她限制颇多，不许她私下开直播，微博大号都交由运营公司打理，以免给公司招黑，还得花钱公关。

小心翼翼这么久，要是这件事再传出去，自己岂非又要被刘慧骂死？

燕云简直想就地掘坟，但不是自杀，而是把那个“路人”拉过来埋上，棺材的钉子还要自己亲手钉！

上台后，她却发现那女孩已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还戴上了口罩，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虽然相隔甚远，但燕云依旧感觉她在看自己。

一想到这女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讽她，燕云只能恨恨地盯着她。

主持人把台上主创夸过一遍后，语气突然做作起来：

“大家都知道，优秀的电影离不开剧组人员的辛苦付出，是他们给这部作品赋予血肉，这部电影才能鲜活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而这部电影的骨，却来自于我们的原著作者。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神秘嘉宾，《巫山一片云》的作者，雨肖！”

台下忽然一片轰动，随后是雷霆般的掌声。

燕云有点懵：不就是个网文作者吗？

直到台下的那女孩起身，一步步往台上走来，燕云的下巴也不断往下落，完全忘记了表情管理。

只见雨肖步伐轻缓，姿态弱不禁风，像一枝随时会飘散的蒲公英。这人其实不矮，甚至跟燕云差不多高，只是因为太瘦和喜欢驼背，才让人产生了身材娇小的错觉。

主持人把雨肖引到舞台中间，递了支话筒给她。

“大家好，我是雨肖。”她的嗓音很低沉，甚至有些沙哑。

台下却再度暴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主持人颇费了点口舌，才把大家的热情按下去，又转头看向她：“雨肖大大一直只闻其名，今天终得见到真人。大家这么热情，想来雨肖对大家也有些话想说吧？”

“谢谢。”

雨肖淡淡回应，放下话筒。

主持人熟练地打着圆场，“看来我们雨肖性格比较内敛啊，那今天是为了什么出席这个活动呢？”

“导演让我来的。”

台下有些零星的笑声。

雨肖的回应令燕云也有些意外，而且她感觉似乎又有目光往这边扫了下。

主持人继续问：“请问这部作品对你有特别的含义吗？”

“嗯。”

“方便说说吗？”

“不方便。”

全场死一般的沉默，燕云心里也对雨肖翻了一万个白眼：

【不方便你还上台干嘛？摆谱给谁看呢！】

主持人见她不愿再说，便不多作采访，继续走流程。

最后的环节需要主创人员在现场签五张超大海报，送给幸运观众。舞台上搬来长桌，平铺了五张海报，大家轮次签过去。燕云自信满满地写下龙飞凤舞的名字，以及笨拙的“票房大卖”。

她准备签第二张时，雨肖正在对面，跟她签着同一张。

燕云出身草根，出道前做过不少粗活，所以手指并不是很漂亮，对别人的手一直格外留心。她自问见过不少漂亮的手，但雨肖的手实在令她移不开眼：

手指十分修长，却没有太多柔美，反倒有些骨节分明，白皙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像是古代柔弱书生的手。

不只是手漂亮，连那字都写得行云流水，哪怕倒着看，也是令人惊讶的赏心悦目，让从不懂欣赏书法的燕云竟也愣了两秒。

突然，雨肖伸手在她的字上添了几笔。

切，还要给她改好看点不成？燕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却发现自己好像写了……错别字？

燕云对比了下旁边人的，原本她的“票”字下面只有一横，“卖”字上面没有“十”。

我去，差点就丢脸丢大发了！！

两次在同一个人面前出丑，燕云又想挖个坑把她埋了，但考虑到对方是个大佬，可能自己躺进去的概率还大些……

路演结束后有聚餐，小糊咖燕云无人在意，便偷偷溜走了。反正她也没少干这种事，大不了就又被经纪人骂一顿。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到“雨肖”这个名字了，谁知没过两天，就又听到这人的八卦。

“什么？”

“海豚湾新租客就是雨肖啊！”

小晴兴奋得快跳起来，燕云却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你要我给她减房租？”

燕云有经济头脑，但不多。

入行三年，她辛苦攒了点钱，年初便在K大附近的海豚湾小区买了套不限购的二手公寓，房价低到离谱。当时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可刚搬进去才知道是凶宅，吓得她只得搬出来租房住。

这房子一直是她的心病，想卖也还没到两年，便早就委托小区管家和小晴对接出租的事。这两天，她忙着上舞蹈课，为一个S级网剧女三号试镜做准备，这会听说房子租出去了，觉得自己不宰有钱人就不错了——

有钱有名大作家，想占我小糊咖的便宜？没门！

“当然不是。我是说您可以去套个近乎。”小晴解释道。

“我又不是王彦青，干不出来爬人家床的事。”

“人家雨肖大大是女生啊，哪里会对您潜规则？”小晴耐心道，“咱们现在知道她住哪里了，您就上门努力去搭关系。雨肖大大看着也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您就厚着脸皮去，这不是您最擅长的吗？”

燕云狠狠瞪她一眼，“你才厚脸皮！”

“我说您特别擅长人际交往，”小晴从包里拿出租房合同，“先加她微信，以房东的名义，三天两头问她住得如何，要是水管坏了保险烧了，您不就有机会上门了吗？”

“可我没她微信啊！”

小晴拿出包里的合同，指着信息栏上雨肖的电话，“请您看这里。”

燕云愣了几秒，许久才反应过来，兴奋道：“啊，咱们简直是天才！”

谁跟你咱们？小晴不无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高兴过后，燕云一看合同，又皱起眉头，“陈……陈……她叫陈什么？读xiao是吧？”

“是的，您可以认半边。”

小晴平静解释着，但内心疯狂呐喊：这不是什么生僻字啊！燕云你好歹高中学历啊！怎么像个九漏鱼啊！

燕云仔细观察着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人并不似现在的高冷模样，而是发髻低挽，身着旗袍，端庄的微笑里满是岁月静好，不禁让她联想到班主任。

【陈霄】

【32岁】

【C城人】

“好！抱大腿去！”

燕云手指抚过“仅供租房使用”的水印。

水印：你把我当空气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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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