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陈霄吗？”
剧场光线昏暗迷离，一身黑衣黑裤，衬得胳膊更加修长白皙，整个身形都透着轻盈，周身气场却让人感觉莫名沉重。
那人抬头，与谭咏珊四目相对。
鸭舌帽压住短发，帽檐下一副银边眼镜，清晰下颌线透着凛冽的少年气，只是那双桃花眼似乎……和当年那个单纯书呆子比，现在这人成熟多了，也复杂多了。
高中时代，谭咏珊和陈霄其实并不熟，俩人都是埋头刷题的书呆子类型。硬着头皮陪陈霄打那几场羽毛球，也完全是迫于李蔓用免费的摄影展门票“威胁”。后来李蔓陈霄分手，她俩关系自然就淡了。
十几年不见，谭咏珊有些不确定，于是迟疑地问了问。
陈霄淡淡点头，看看燕云，又转向老同学，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笑。“嗯，咏珊，好久不见。”
“嗯嗯，好久不见。”谭咏珊也有些尴尬点点头，“你找我？”
“呀，谭姐姐，原来您还有这么个有气质的朋友啊~”燕云赶快插嘴打断，趁着角落黑，又偷偷掐了把陈霄的腰。
“谢谢夸奖。”陈霄抿了抿薄唇，故作轻松回应。
燕云满意点头，又撅着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谭姐姐，怎么不介绍我们认识呀？”
“姐姐”两个字简直腻死人！
陈霄恨不能把耳朵缝上！可她又不敢胡说八道，要是惹媳妇不高兴，怕是今晚家都不回了！越想越心酸，陈霄甚至开始自我PUA：
对对对，是因为媳妇不想暴露俩人关系，不想给自己带来多的麻烦，才在老同学面前装陌生人！天呐！这不是爱是什么？！
于是陈霄抿着唇，保持沉默，心里有些苦涩的甜蜜。
其实当初她俩的八卦早就被张崇月压过，现在全网也删得干干净净，谭咏珊哪里晓得，只当燕云撒娇，便拍了拍她手背，“乖，别胡闹。”
凭！什！么！！！你个外人凭什么用这么宠溺的语气？！
陈霄后槽牙都要咬碎，脸上仍旧波澜不惊。
“我哪有胡闹嘛~”燕云看透陈霄在强装镇定，更得意地把谭咏珊胳膊搂紧。
“不好意思，小云这人就是比较自来熟。”谭咏珊赶忙道歉，又低头对燕云解释她们是高中同学。
“你们名牌高中，果然卧虎藏龙啊~”
燕云感叹着，又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陈霄，生怕她记不起李蔓的存在。
“谢谢，夸奖。”陈霄拳头慢慢在背后捏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小云云~快走快走~要饿死啦~”
同事们从燕云背后路过，都亲热地跟她打招呼。一个女同事从背后抱住她，捏捏她滑嫩嫩的脸蛋，“哼！要咱饿坏了，小云云可得负责！”
糊咖燕云以前嘴笨又抠门，圈内没玩得来的，后来也只交到梅佳颖郑宛妤两个朋友。现在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一亲密接触起来就刹不住车。现在有陈霄旁观，燕云才想起，和别人不论是口头开玩笑还是肢体接触，绝对都能刺激陈霄！
“好好好，负责负责，你这么乖的小猫咪再来十只都能养！”
果然，某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眸底越来越冰凉。
谭咏珊莫名感觉不对劲，赶紧拍拍燕云手背，“小云，你先跟他们去餐厅，地址发给我，一会就过来。”
“你还没给我介绍呢~我也想认识这个漂亮姐姐~”燕云越蹭越欢，一直用“无辜”眼神挑衅陈霄，“看这姐姐多漂亮，多斯文，肯定读过很多书对吧？我就喜欢跟文化人——”
“那你喜欢我吗？”
陈霄突然背水一战，打得燕云措手不及。
燕云脸瞬间红透：“嗯……嗯？”
“我说，”腹黑大天蝎轻轻挑起眉，一字一顿地问，“请问燕小姐你喜欢我吗？”
一旁谭咏珊瞳孔地震。
她第一次见柔柔弱弱的陈班长如此攻气，也头回见燕云这位社牛被反将一军。于是目光四处奔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生怕自己错过哪个有趣镜头。
“我……”这下轮到燕云尬住了。
她是玩兴大发，想逗逗也想刺激陈霄，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猛地打直球啊！
“嗯？燕小姐不是自来熟吗？”抓住窍门的陈霄悠悠点头，玩味地说，“巧了，我也是。”
陈霄朝燕云略微弓弓身，吓得她后撤一大步，差点摔倒。
谭咏珊猜测，燕云以为陈霄是社恐，才出言调戏，毕竟她一直是团内的气氛组组长来着。“好啦，陈霄你别逗她了，小云就是爱开玩笑。”谭咏珊赶快把燕云交给同事，催促他们赶快走。
燕云如蒙大赦，立马要溜，心里盘算着回家怎么和臭宝宝算账，身后却听陈霄一字一顿道：“咏珊，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吃晚饭吗？”
“嗯，这个嘛…”谭咏珊有些为难，只好实话实说，“今天有人请客来着……”
“没关系，我那一份我自己付钱。”陈霄随口扯了个谎，“实不相瞒，我是受人所托，来帮你们看看剧本。”
谭咏珊非常惊喜，“是斯然让你来的吗？！她同意我改剧本了？”
哦，原来是林斯然写的，难怪台词句句都让陈霄觉得熟悉又刺耳。她微微扬起嘴角，不置可否。
燕云听到导演同意陈霄加入，预料到今晚这顿饭会尴尬死。早知陈霄如此强势，一开始就该承认俩人认识！干嘛给自己埋这么大个坑啊！
她赶忙回过头制止，“陈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回家吧，你家人应该在等你吃晚饭。”
“我的家在何处，”陈霄斜睨着，慢吞吞道，“燕小姐知道吗？”
【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燕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道：“我又不会算命，怎么会知道啦！”说完，便赶快带上几个同事，坐上保姆车溜了。
其他同事都骑共享单车，谭咏珊也要扫一辆，陈霄却要打车。
“正是晚高峰，而且只有两公里不到，你确定要打车？”
“嗯……”陈霄犹豫片刻，“我不会骑车。”
谭咏珊这才想起，陈霄以前是个运动废，没想到多年过去，连车都不会骑。也不好放到手的编剧一个人，俩人便一起走路过去，不过二十分钟，到那差不多也刚上完菜。
路上两人刚开始还尬得很，便利店买瓶水都推让半天，后来一说起谭咏珊干导演，竟都打开话匣子。
“对了咏珊，我记得你本科是学生物的吧？”陈霄问。
“你居然还记得？”
“……”陈霄略一迟疑，“斯然告诉我的。”
准确说来，是林斯然骂她时举的例子，旨在讲述女人进入婚姻就是踏入地狱。后来，谭咏珊和陈霄的婚姻生活，也确如林斯然所料。
“嗯，我本来读公费师范，毕业后就得回C城，可男朋友是外地的，所以我大四就领了结婚证，才能去他的城市。”谭咏珊无奈摇头，“当时我家里怎么劝我，我都不听，斯然还专程飞回国来，差点抓我脑袋撞墙，让我别嫁那个妈宝男。”
陈霄苦笑，“嗯，那她对我比你温柔点，她只是隔着电话骂我。”
谭咏珊笑着举起水瓶，“为林斯然同学。”
“为林斯然同学。”和她碰过瓶，陈霄抿了一小口水。
【心里好似有块石头放下】
谭咏珊比陈霄觉醒得早，离婚也更果决，花了五年才跨专业考研成功，拿到录取通知书，然后才辞去教师工作。
“网络，报纸，音乐，戏剧……这个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塑造女人的性缘脑，让她们把爱情看得比天高，甚至期待通过爱情帮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呵呵，不过都是男权社会的驯化成果而已。”
谭咏珊冷笑，继续道，“所以我学传播学，要做出真正的女性主义的艺术作品！狠狠抨击那些‘性缘至上’的蠢女人们！爱情是最不牢靠的东西，要成长，要成功，只能靠自己……”
尽管陈霄并不完全赞同她的观点，可从谭咏珊的角度来说，逻辑也确实自洽。再辩驳下去，只会闹得不欢而散。于是陈霄全程只是淡淡点头，偶尔请她展开讲讲，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
聊教师经历，聊各自考研，聊天聊地，本来气氛还算融洽，对方忽地提起燕云，陈霄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对了陈霄，刚才小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冒犯？”
谭咏珊小心翼翼道：“你可能不是很了解她，她就是这直爽个性，之前在网上还闹得腥风血雨的……”
“嗯，略有耳闻，”陈霄拼命忍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别往心里去就好。”谭咏珊放下心来，又怕有燕云不好的传言流出，继续说着好话，“别看她成天撒娇卖萌，嘴皮子耍得飞起，其实是个挺单纯的姑娘……”
她哪里单纯了喂？！
明明就是个坏透了的大坏蛋呜呜呜！不仅掐我腰！家暴！还疯狂挖苦我！还拼命给我灌醋！！陈霄心里的记仇小本本早就划满了，表面仍保持微笑：
“没关系，她这个性还挺可爱的。”
……
很快两人便抵达餐厅包房，人到齐，菜也刚好上齐。
燕云本想着坐最里面，离陈霄越远越好，没想到最远的位置就在对面！所以无论燕云和谁聊天，正对面都会杀来一道凌厉目光，燕云偷偷瞪回去，陈霄却又镇定自若地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
而且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制订了无数个战略，今晚一定要牢牢把控节奏，绝不能被某人看出她心虚，没想到今晚所有人焦点都在陈霄身上！
“既然编剧不许改台词，那我们可以适当改一下别的，比如节奏和服化道。”陈霄微笑着看向一位演员，“我刚才注意到你一共抖了六个包袱，但有两个的铺垫太长了，有四个的铺垫太短了，这样在效果的表达上会大打折扣，观众会失去耐心……”
“布偶猫语速可以慢些，塑造一个高贵上位者的姿态，可以想象皇后在后宫的地位……”
“还有这位演橘猫的，尾巴是个很好的道具，你可以添加一些动作，比如用尾巴挠肚子，制造观众对你的记忆点……”
等到陈霄一一把人清点完，所有人都彻底折服了。
“天呐，陈编剧你这记性太好了吧！居然记得我们每个人的角色！”
那不废话吗？！你们这些臭猫猫可是在我媳妇这个兽医怀里蹭来蹭去的，我恨不能把你们尾巴都剁了！
陈霄谦逊地喝了口茶，“是你们演技太好，让我印象太深刻。”
“陈编剧，你是专业从事这个的吗？有写过什么剧目吗？让我去拜读拜读！”
“这个……”
陈霄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谭咏珊懂事地接过话茬，“喂喂喂，人家可是K大中文系博士，专门搞文字研究的，写这种小戏剧岂非大材小用？”
老同学干得漂亮！
被“无意”夸了的陈霄垂下头，迎接全场欢呼：
“哇，我第一次遇到活的K大博士！居然还是大美女啊！”
“我在K大也有人脉啦！”
“小云眼光真绝了！第一眼就知道人家是文化人！我也想跟K大博士交朋友！”
……
一旁燕云真要气炸了。
今晚是我的场子！你干嘛来抢风头！还有！你这女人娇羞些什么啊！第一天晓得【K大博士】这块招牌的威慑力吗？明明就是故意来招摇过市的！
“小云，你不是想认识人家吗？”同事拐了拐燕云手肘，低声道，“咱俩一起去要人微信？”
“你想要自己去要！”
燕云大声喊道，又气鼓鼓地低头扒饭，对面陈霄忽地轻声温柔道：“要我微信？”
“谁，谁稀罕要啦！”燕云结结巴巴回应。
“原来燕小姐也想要？”陈霄回过头，微笑地看向她。
完了完了。
燕云这才意识到，陈霄只是在跟身边的人说话，压根就没理她，自己这上赶着否认，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想加陈霄微信的有男有女，也都有各种目的，但还是有人谨慎地问了句：“陈编剧，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单身么？怕会引起您家那位误会。”
“嗯，我目前是单身。”陈霄淡然地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应该没人会吃醋。”
醋……醋？
呵呵，我燕云这么大度的人，会吃醋？等等，陈霄你说你是单身？
燕云这下是真怒了，把筷子用力一握，嘴里包着一大口饭，抬头恶狠狠地瞪向陈霄，对面陈霄却已经在和人交换微信。
她算是明白以前在病房里陈霄为啥会生气了，当正宫的面挖墙脚，换谁谁不疯？！
“燕小姐你是单身么？”
加完一圈，陈霄终于问到燕云。
“我当然是单身！”燕云又低下头，嚼着嘴里的米饭，强压着怒火，故作不在意道，“单得不能再单了！”
“哦，那我可以追你吗？”
陈霄：重新，正式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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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第 20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