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霄早就醒了，比柯楚然打护工更早。

她只是不想睁眼，毕竟黑夜与白昼于她并无分别，而这身体也不许她多起床，全赖营养液一直维持着她的生命。

一想起李蔓发的那条消息，陈霄实在恨不能早些死。

【我今天拍燕云了，她好像很怕我啊。】

燕云知道李蔓是她前女友，她也确信燕云并不爱她，不会害怕她和李蔓重归于好，甚至可能会祝福她们。

那燕云怕什么呢？

陈霄认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燕云仍旧不能接受同性恋，但害怕失去她这个朋友。她根本就不该带她到C城，不该跟她去打卡、去听钟声，更不该向她倾诉那些过往……不对，从告白开始，她就全错了。

【我从来没有交到过你这么好的朋友。】

是的，燕云早就说过很多遍了，是她自以为能控制住感情，嘴上说着别无所求，但仍贪恋那一点短暂的欢愉，殊不知这感情就像X品，让她一点一点上瘾，不断渴求更多。

此刻的陈霄已经彻底进入死胡同，痛恨着她的自大，不仅把那些为论文费的心血付之一炬，说不定还影响了燕云的事业……甚至让那个勇敢的燕云消失了。

【天呐，陈霄你到底给她带去了什么？】

告白就死而无憾？呵，她只会死不瞑目。陈霄就这么日日夜夜闭着眼，在愧疚和痛苦中熬着，盼着身体早日枯竭，直到一个人到来。

“你怎么来了？”一旁的柯楚然立刻起身。

陈霄心头一跳。

【燕云？】

那么爱美的人，看到她这样，应该会嫌弃吧……算了，被燕云嫌弃不正好？自己的愧疚也能少一些。

谁知来人竟是符敬熙。

“柯楚然，你出去。”符敬熙冷冷道。

“凭什么？”

“就凭我打得过你，”符敬熙悠然在陈霄身边坐下，“打架打嘴仗打官司，你挑一个？”

柯楚然顿时语塞。

“我只要五分钟，你出去抽支烟就行了，陈老师我绝不带走。”

陈霄简直无语死了。

【喂！我是你们班主任，不是什么抚养权争夺对象啊！】

“那我把论文保存下。”柯楚然按了几下键盘，裹上外套便离开了。

看着她带上门，符敬熙低声对陈霄说：“陈老师，她走了。”

陈霄还是不想睁开眼。

“我知道你还不是植物人，如果你再睡下去，有可能真的就是了。”

“不想说话。”

符敬熙顿了顿，“那你听我说，怎么样？”

“嗯。”

“你想不想燕云？”

陈霄沉默。

“她也很想你。而且她最近很忙很忙，到处录综艺、拍写真，粉丝蹭蹭涨，几乎天天都能上热搜。”

听到燕云过得好，陈霄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些吗？”

陈霄嘴角微微扬起，心安道：“她想当大明星，受万众瞩目……”

“不是的，”符敬熙摇头，“因为苏岚用你的下落跟她交换，让燕云帮她赚钱，直到《山鬼谣》上映。”

陈霄缓缓睁开毫无神采的双眼。

“我知道你看不见，但你肯定能感受到燕云有多在乎你，不然你不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她到现在还一个住在海豚湾，不管多晚多累，每天都要看一本你给她买的绘本，不懂的还会来问我。”

陈霄有些感动，但仍苦笑道：“她为什么会问你啊？”

“因为除了陈老师，我是她认识学历最高的人。”

“这笨蛋……”笑着笑着，陈霄眼角就溢出泪，“那你怎么不跟她说，我就在这里？”

话一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我对她真有这么重要？”

“嗯，”符敬熙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着，“在你脑瘤破裂的那一瞬间，燕云的心脏也骤停了。我本来不信心灵感应这些的，但在你俩身上，我确实看到了超自然的羁绊。”

因为长期输液，陈霄的四肢已经枯黄如干柴，面颊也有些凹陷。虽然陈霄自己看不到，但是她见过别的癌症病人，自己也能感受到这具身体正在飞速衰老，头脑也不似从前灵光，连自己跟自己玩飞花令也越来越迟钝。

这样的自己若是被燕云看到，怕她能活活哭死。

陈霄喃喃地说：“所以，我要么好起来，要么默默死掉。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你，这是你们俩的事。”符敬熙直言不讳。

陈霄静静地闭上了眼。

【勇敢的小天才，你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那么怕失去我呢？】

【你心脏骤停的那一瞬间，是跑来鬼门关，把带走我的死神打了一顿吗？】

“敬熙，我会好起来的。”陈霄嘴角浮起一抹笑。

符敬熙犹豫道：“其实……我当然不是咒你，假如说你这个病……至少让她能多看你几眼，也行吧？”

“你相信这世上有守护神吗？”陈霄睁开眼看向她。

那双黯淡的双眼里，倏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辉，好似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符敬熙把手往陈霄眼前晃了晃，确定她还是看不见。

“她录了什么综艺？”

符敬熙立刻心领神会，从自己手机里翻了燕云的脱口秀视频出来，公放给她听。

“现在网上只有这个，不过她最近正在录一个节目。”

陈霄让符敬熙把那段脱口秀录下来，插上耳机后台循环播放，并不想让柯楚然知道。

符敬熙一一照做，然后让柯楚然回来继续看护陈霄，毕竟她还有工作要忙。她原以为柯楚然会骂她快点滚，谁知柯楚然竟微笑点头，还让她路上注意安全，乖巧得离谱。

“你别这么笑，我慎得慌。”符敬熙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柯楚然笑得更加灿烂，把她挽着送到门口，“谢谢你来看陈老师，以后常来陪陪她。”

符敬熙赶忙溜走。

一转身，原本明媚的柯楚然瞬间冷下脸来。

刚才柯楚然离开房间前，在电脑上按的那几下，并不只是保存论文，而是把电脑同屏给了自己手机。陈霄和符敬熙在病房里的一切，被病房外的她通过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很想你。】

【因为苏岚用你的下落跟她交换，让燕云帮她赚钱，直到《山鬼谣》上映。】

【在你脑瘤破裂的那一瞬间，燕云的心脏也骤停了。】

【所以，我要么就好起来，要么就默默死掉。】

【我会好起来的。】

【你相信这世上有守护神吗？】

柯楚然冷笑。

守护神？你的守护神现在是我！是我柯楚然！不是那个什么九漏鱼小糊咖！她不过是个花瓶，哪里配得上K大博士？而且你们俩才认识多久？我跟你又认识多少年了？

可惜刚才没听清陈霄说的解锁密码，否则柯楚然就能把她手机翻个底朝天。

见她戴着耳机、双目紧闭，柯楚然简直恨得牙痒，只想扯过陈霄的手机砸个粉碎。手刚伸到陈霄面前，却只见她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柯楚然的手愣在原地。

【你就……这么爱她么？】

柯楚然目光有些犹豫，但倏然更加阴鸷。

她恨不能立刻去海豚湾杀了燕云，而燕云工作室又说她正在外地录综艺，那也正好，可以慢慢地排查住址。

海豚湾小区共有6栋楼，每栋33层楼，每层16户，也就是3168家。挨个排查当然不现实，但柯楚然注意到燕云微博发过一张自拍。那照片里的燕云坐在阳台的书桌前，趴在笔记本电脑上发呆，配文是“想堆雪人”。

堆不堆雪人的，柯楚然理解不了，但她知道，她即将找到燕云。

照片的背景露出了对面楼栋的腰线。根据透视，柯楚然可以算出燕云家就在18楼。而每层楼的户型也只有四种，窗户大小也不尽相同，符合燕云那张自拍的，全小区也不过24家。

因为照片拍摄后可能会有P图时间，所以不能根据影子判断光照方向，进而算出绝对准确的朝向。但她可以结合当日天气，列出四个朝向的先验分布，然后着手依次排查这24家。

而进行这项试验，并不需要柯楚然亲自出马，她只需要点几个外卖就好。

……

远在L市的燕云不会想到即将有麻烦上身，因为她正在忙着拍她的第二档综艺。

节目名字叫《步步为营》，是榴莲卫视的当家节目，每周五晚播放，至今已持续到第三季，拥有不少铁杆粉丝。常驻主持人有五个，和每期的飞行嘉宾分组两队，通过不同的挑战赢得露营装备。

作为飞行嘉宾，也是刚出头的艺人，燕云本该有些局促。可常驻主持人里有她两个熟人，张崇月也叫她放开胆子干，她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熟人里有一个就是梅佳颖。

梅佳颖是童星出身，待人接物自来熟练，也深谙综艺套路。她们一起拍《巫山一片云》时，梅佳颖根本没注意过她。但现在公司突然要捧燕云，又摸不清她的底细，梅佳颖在明面上对她照顾有加，暗地里还是对她不断试探。

而燕云根本就不知道梅佳颖的心思。

除了情商原因之外，更多的还是燕云没空，因为她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另一个熟人身上。

【王彦青。】

燕云：妈的！排场给我搞起来！吃住条件必须比他好！

节目组：这个好说，您帐篷比他的大，还多给一根火腿。

燕云：海报C位给我整起来！必须压他一头！

节目组：这个好说，您两位一上一下。

燕云：官博@的时候，我也必须排他前面！

节目组为难：就算不按咖位，按字母顺序也没办法啊……您是Y，他是W……

AAA燕云：这样行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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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小符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