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婉心疼的抱着自个儿子,张口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其音量也是毫不掩饰,直气得苏静玉嘴唇抿得更紧了。
“……玉安小孩子家不懂事,你个做人姐姐的都那么大了还不懂事吗,还这样整天和弟弟一般见识,哼,娘瞧着你以前都没这么差的脾气,也就现在眼瞧着快攀上那赵家小东家了,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是吧……”
田小婉的责骂声喋喋不休,最后还是苏玉安在他娘怀里呆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娘,语气有些不满;
“行了娘,你就等会再骂吧,我刚刚瞧姐抱进屋里好多东西呢,咱们就赶快进屋去看看去,嘿嘿……”
苏玉安那犹带稚气的俊俏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年纪的圆滑精明,语气里也有几分贪婪;
“里面指不定有什么好东西,那赵家少爷家里可有钱着呢!”
田小婉一愣,立时就停住了那喋喋不休的责骂,似乎是终于想到了这回事,立时就拉着儿子胳膊往屋里走,一边还低声称赞儿子;
“哎哟,娘的安儿真聪明,走走走,咱们快瞧瞧去,瞧瞧你姐又拿回来了什么好东西,这平日里赵家小少爷就大方的紧,今个怎么说也是快过年的好日子,他也应该不会小气……”
田小婉一边小声的和儿子嘟囔着,一边扯着儿子胳膊就径直的走进苏静玉屋子里。
其实说是苏静玉的屋子也不绝对,因为苏玉安也是住在这间屋里的。
他们家的空间实在太小,就只有两间能够正经住人的大瓦房,这田小婉以前是做皮肉生意的,自然是得自己一间房,而这样下来,苏静玉和苏玉安这对姐弟就只剩一间屋子可分。
刚开始两个孩子年龄还小的时候,就直接是睡一张大床。
到了后面都长大一点,田小婉又请工匠为两人打造了两张小木床,分别搁在一左一右靠墙的位置。
再到现在都成长到了十几岁的年纪,都是通晓人事的少男少女了,田小婉干脆又从两人中间拉了一道厚重的布帘,将房间一分为二,充当两间小房屋住,如此一来才算是凑凑合合的都为儿女安排上了房间。
两人脚步不停的踏进屋来,苏玉安一抬脸就见他姐正坐在床头边上眉眼郁郁,刚刚她手里抱着的油纸包,此时也正凌乱的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瞧着分量倒真是不少。
苏玉安这人吧,虽然年龄小小,才不过十岁而已,可他着实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薄嫩脸皮儿,此时见到桌子上摆着的好东西,果断就将刚刚在门口还生闷气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自顾自甩掉亲娘拽他的胳膊,三步并两步地就直奔小桌而去,讨巧的话也是一句句往外蹦;
“姐姐唉,你可真是咱家的大福星,这小小年纪的,就能给咱家带来这么些个好东西,哎哟,这都是什么呀?掂着可真重啊,待我这就拆开瞅它一瞅,瞧瞧究竟是个什么好东西,竟然重量这般瓷实……”
孙玉安年龄小,这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倒也算得上可爱,可他这一进屋就巧话连篇,似乎对刚刚事情毫无芥蒂的模样,可让田小婉难得的有些尴尬住了。
——她刚刚可还为儿子出头痛骂女儿忘恩负义不顾亲情呢,谁想到这混小子一看到好东西就变了脸,真是……
田小婉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嗔怒的瞪了儿子一眼,干脆直接跳过刚刚的事,转移话题一般询问起了女儿今天的进程。
“咳咳,阿玉你回来了!今个怎么样?你陪那赵家公子一起出去逛街,可得了什么便宜?”
田小婉这句话刚落,旁边就响起了苏玉安大呼小叫的声音。
“啊啊啊!是糖!是好几大包糖!”苏玉安的声音惊?又高昂,他此时已将桌子上的油纸包全部打开,伸出两指拈起其中一包的糖块放进嘴里,声音中是满满的激动;
“就是这个口味!就是这个颜色味道!我前几天就见那隔壁小胖吃的这种糖块,听他炫耀说价格可贵了呢,还说我买不起!哼!”
苏玉安眉眼得意,眼神从这些油包上一个个划过,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嚣张自得;
“敢说爷买不起!我明儿个就把这些糖果都摆到那小胖面前让他瞧个够,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敢瞧不起爷,呵!”
儿子这番话顿时吸引了田小婉全部注意力,她此时也顾不得女儿的回答,立时紧走几步,走到儿子面前关切询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安儿你可得好好给娘说说,是隔壁家哪个小胖竟敢这样瞧不起我儿,是不是那王婆家的小孙子!个小兔崽子的,自个儿家里精穷精穷的,竟还有脸面炫耀这些东西,儿啊你可千万别难受,娘明儿个就出门堵在他家门口骂,定是要将他骂的抬不起头来……”
田小婉关心的喋喋不休,然而那被关心的苏玉安却是颇为不耐烦,他满不在乎的一摆手,声音有些烦躁;
“行了行了,娘你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还堵在人家门口骂呢!你知不知道街坊邻居都是怎么说你的,真是的,这种小事情我自己会处理的,哪里用你来多管闲事!”
苏玉安伸手扒拉扒拉这包糖块,再扒拉扒拉那包糖块,眼神余光一点都没往自个儿亲娘身上瞅,话听着不乐意了,俊秀眉头一皱,**裸的嫌弃便脱口而出,直扎人心。
田小婉那满腔爱子之心,顿时被儿子难听的话语堵在了胸口里,哽的她一时哑口无言,面色难堪。
她田小婉虽说做的就是那倚门卖笑的皮肉生意,她也知道自个儿名声糟污差劲,也知道自个被众人所不齿,可她知道归知道,却也从来没有惧怕过这些流言蜚语,她田小婉就是做暗娼怎么了!她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皮肉挣钱,又耽误别人什么事儿了!
以前不管她田小婉面对谁的碎语闲言,她都敢把这些话硬刚回去,可现在这些话就这样**裸的被自个亲儿子这样嫌弃的讲出来,田小婉一时间心酸的无以复加。
这样的场景真是正好对应了一句老话:你心里最在意的人,往往就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如珠如宝宠爱了十年的宝贝儿子,现在却反过来嫌弃她这个为了养活孩子名声变的差劲的老母亲,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而此时那一直垂首坐在床边的苏静玉却是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呵!真是个母慈子孝的好场面啊!
苏静玉有时候也挺佩服她亲娘,就她亲娘那么一个精明人物,难道就看不透她弟弟苏玉安是一个怎样的货色吗?
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双势利眼,谁能给他带来好处就对谁逢迎巴结,一带不来好处就立马置之不理。
想当初她娘还在接客赚银子的时候,她可一句都没听过弟弟说什么不逊之言,不仅没说过诛心之言,还天天甜话说的一套一套,哄的人心花怒放。
现在好了,这是眼见亲娘挣不到银子了,竟是立时就见风使了舵,又将眼睛瞟向了自己这里,依旧是一模一样的甜言蜜语,阿谀奉承,那些他曾经使在亲娘身上的精力,全部都调转枪头对准了自己……
但可惜的是!她苏静玉却不是他苏玉安的亲娘,她这个当姐姐的对他也没有母爱滤镜,瞧瞧瞧瞧,瞧瞧这拙劣的把戏,瞧瞧这虚假的精明,这般小儿科的把戏,恐怕也就只有她那爱子心切的母亲才会被他蒙骗罢了,呵,不过就个小白眼狼!
最后这场闹剧的结束是——苏玉安眉眼得意的将五包糖块收刮走了四包,眼神也没分给田小婉一个的径自回了屋。
而田小婉则是满脸掩不住的伤心失落,那纤弱的肩膀都难过的耷拉了下去,背影瞧着很有那么几分孤单萧瑟。
苏静玉则是全程不发一言的看了一场好戏,待得最后戏落人散场,她依旧也未发表一声感言。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自己床边垂着眼睛,仿佛在发呆,又仿佛是在思考,就那样整整坐了小半个时辰,她才似是想通了一般站起来。
那重新抬起的眼睛,亮的惊人。
她一定!一定!一定要摆脱这污泥一般的人生!
她苏静玉天生貌美温柔,心思也是玲珑剔透,她这样的人才又凭什么要过这样的人生!
下流无耻的街坊!重男轻女又是暗娼的母亲!天生势利眼的弟弟!她凭什么要和这样糟污的人搅和在一起!
苏静玉脑子里的情绪激烈翻涌,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也越发亮的惊人。
……
赵玉坤这边将人平安送回家之后,自己又是原路返回遛遛哒哒的想走回家睡觉,可他在走到一半路过街市上的糖果摊子时,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就那么猝然想起了宋春桃拿着的一小包糖果。
赵玉坤眉头有些纠结的皱起,难不成那臭丫头就那么穷吗?搁在平时不舍得买糖果吃那也就算了,可现在这大过年的,那人居然就买了那么几颗糖果吃!!够塞牙缝的吗!!
脑子里这样嫌弃的想着,赵玉坤的左手蠢蠢欲动,情不自禁的就想伸进右手袖口里拿出钱袋来,想着再买上几包糖果给人送去,好好让那凶丫头解解馋才好。
可他手才伸到一半,那有些迷糊的脑子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清醒了。
啊啊啊啊!!!!
他是想干嘛!!赵玉坤满脸惊愕,眼睛瞪得老大。
天呐!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他怎么会觉得那凶巴巴的死丫头可怜!!苍天哪,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赵玉坤满脸慌乱的将双手放下,那刚开始还遛遛哒哒的步伐,一瞬间都变成了大步前行。
不想了!不想了!赶紧回家睡觉去!阿弥陀佛,上天保佑。
宋春桃滚开,滚开,快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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