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身上穿的也都是最普通的粗布棉衣,瞧着袖口下摆那里都磨出了发白的痕迹,一瞧家庭情况就不太好。
宋春桃收拾好东西踏出布坊大门之前,又回头往后瞅了一眼,两女人正从自己早上带来的小包裹里往外掏吃的——
是两个巴掌大的粗面饼子!
这种粗面饼子宋春桃是吃过的,她当初刚在云州城扎下脚跟的时候,曾经贪图便宜吃过这种饼子,入口粗砺,又干又涩,若是不就着热水热汤喝,压根就咽不下去……
宋春桃在回大杂院的路上,半路拐了个弯儿往菜市场那里转了一圈,但不幸的是她今的运气不太好,市场里面的渔户基本上个个都只剩空篓子了,自然也没有那个便宜再给她捡。
转来转去不甘心,宋春桃干脆停在卖鱼摊子前扒着见底的空篓子自己问;
“大伯,你们今个这鱼卖的挺快啊,这不才刚到晌午而已,怎么就一条都不剩下了!我还寻思着要有小点鱼的话,就买回去煲汤呢!”
卖鱼的中年汉子30多岁,应是常年出海捕鱼风吹日晒的缘故,一张粗眉大脸,又黑又糙,但胜在五官生的还算不错,所以瞧着也是格外憨厚。
这卖鱼汉子听宋春桃这样问,迟疑了一会儿,却也不愿意放弃这到手的生意,便弯腰从已经收拾好的另一个篓子里扒了扒,不多会手里就端出了一个小盆;
“小姑娘你瞧,我这摊位上的大鱼都卖光了,稍小一点的也都便宜处理了,就只剩下了这些指头长短的小鱼仔,我还打算带回家让婆娘收拾收拾煲成汤给孩子喝呢,虽说小了点,可好歹也是肉,将它煲成汤后,汤里再下点面条青菜啥的,那也是一顿尚好的美味了!姑娘你若是想要,我这边就便宜点卖给你……”
宋春桃探头瞅了瞅,那盆子里赫然就是半盆小鱼仔,也确实如老板所讲只有手指长短,分量倒是不少,可这样的小鱼收拾起来倒真有些麻烦!!
思虑半晌,宋春桃一咬牙;“十个铜板,多一个都不成,大伯你若是真心想卖的话,那我就十个铜板买下这些小鱼!”
卖鱼汉子眉头皱紧有些不愿;“小姑娘你可仔细瞧瞧,我这盆里的小鱼可还有那么多呢,小是小了点,可这分量可不少呢,姑娘你怎么着也得给我15个铜板吧,这要是再往下便宜,那我还不如拿回家让我婆娘给孩子煲一个鲜鱼汤呢。”
宋春桃眉头一皱,双手掐腰,却也凭空生了几分砍价的气势来;
“大伯你这话说的可就没意思了,你们住在海边的捕鱼家庭又怎么可能会稀罕这一顿的鲜鱼汤,恐怕家里孩子天天喝鱼汤都快喝吐了吧,倒还真不如拿这些鱼换上几个铜板,然后给孩子买上一些上好的精米熬粥吃用呢!”
卖鱼大汉喉头一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说的还真是实话,像他们这种住在海边以捕鱼为生的渔户们,那家里孩子什么都吃的不多,就天天鱼汤喝的最多,用他家里最小儿子的话来讲那就是,天天说话嘴巴里都有一股鱼汤味飘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这边卖鱼大汉软了话头,那边宋春桃立马打蛇棍上的将铜板塞给大汉,然后催促着大汉赶紧将鱼给自己装到网兜里,自己则麻溜的拎着网兜跑回了大杂院。
宋春桃拎着的网兜是这里卖鱼专用的小网兜,就是缩小了几十倍的捕鱼网,若客户买鱼买的多了不容易用手拎,那卖鱼老板就会主动拿出网兜来给人用。
就有点类似于21世纪的塑料袋,特别方便。
回到大杂院的宋春桃,撸起袖子就忙活开了,就只看着这一兜子的小鱼仔,想想也能知道,自己这中午觉是绝对睡不成了。
清洗,刮粼,点炉子,倒油,炸鱼……这样一通忙碌下来,就连她的中午饭也只是凑合着用另外的小锅煮了碗青菜鸡蛋汤喝,这才终于赶在要上班的节点上收拾干净。
下午上工的时间依旧是枯燥而漫长,宋春桃早早就算好了基础账目,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在混水摸鱼,只待晚上工人下班之时,她再统一记录上工人们的织布情况,那她也就能完成今天一天的工作量了。
宋春桃正百无聊赖的发散思维,这猛不丁的一抬头,吓!赵玉坤个混蛋玩意儿的竟是正倚在门口盯着她!!
她赶紧用最快的速度低下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又翻了一页帐册,显得专心又认真。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这熊孩子一定没看到自己抬头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但佛祖明显不想搭理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信徒,于是,赵玉坤这玩意儿也还是避无可避的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宋春桃本不想搭理他,可奈何这造孽玩意儿见自己不吭声,竟直接把她手中正在写字的毛笔一把夺走,又将笔高高举起,盯着她的眼神得意又嚣张。
那嚣张眼神简直明晃晃的在表达;写呀,写呀,有本事你再写呀!
宋春桃满脸黑线,深觉自己早晚都会被这熊孩子给弄得早衰郁结,心力憔悴。
她的表情有些无奈,语气中也难得有了几分火气;
“大少爷,你这又是弄的哪出啊,不是你再三警告不让我出现在你面前的吗!怎么现在你又在找茬,难不成是我站在这里也碍你的眼了!”
宋春桃她虽然是个卑微打工人,可打工人也是有骨气的,他赵玉坤如今三番五次的跑来羞辱自己,难不成真当自己是泥捏的吗?
新仇旧恨加一块,宋春桃此时的表情也带着淡淡厌烦,这倒是让正得意的赵玉坤表情一愣,难得的有了几分不自在。
他……他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平时嫌弃宋春桃嫌弃习惯了,中午睡醒又闲来无事,就不自觉得出来找宋春桃了!
当然赵玉坤这位大少爷从小跋扈习惯了,那就是心里面再不自在也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他当即浓眉一竖,表情也变得恶狠狠的;
“凶凶凶,凶什么凶,不就是拿你支笔吗,我告诉你宋春桃,小爷我能拿你一支笔那是你的荣幸,你竟还敢这样跟我摆脸子!惹我不高兴了小心我……”
宋春桃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语气也是凉丝丝的;
“小心?小心什么啊?是小心你向你奶奶告状,然后开除我这个账房先生吗?赵玉坤,你瞧瞧你也挺大个人,这个子都长得比我高那么多了,还天天干这些五六岁小孩子才会干的事情,你说你丢不丢人呢?”
宋春桃的表情其实也不过分,就是轻描淡写的眉眼中夹杂着些不耐烦,但偏偏就是这样的表情语气,那就是彻底戳到了赵玉坤心肺上。
他简直可以说是勃然大怒了!
“你……宋春桃!你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你竟敢这样侮辱我!……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揍你!!!”
赵玉坤把宋春桃眼前放账本的桌子拍的啪啪作响,那声音之大,直惹得离宋春桃位置近的纺织工人纷纷扭脸望来,个个神色细谑带着捉狭!
宋春桃的脸色更黑了。
她清清白白的好名声啊!都被眼前这个作孽玩意儿给败坏光了。
说来也是憋屈,她宋春桃明明是老老实实的当她的小帐房,可奈何是非却一样都不放过她,这赵家大儿媳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莫名就瞧中了自己,想让自己做她儿媳妇!!!而自己也都已经在暗地里拒绝过了,可无奈这赵家的混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回路,或者是不知他娘给他讲过什么歪话,反正这人天天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活像自己是那想要拆散他和真爱的恶毒反派似的,真是气死个人了!
宋春桃有时候也很悲愤,但凡她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再多一点资本,但凡她的生存不是那么艰难,那她就非把这个熊孩子大耳刮子给扇到一边去,管他是什么身份,管他是谁的孙子,大不了老娘不干了!
可想象是美好的,事实就是她还真就必须得窝在人家奶奶手里打工,所以面对这混小子时,她还真就不能打不能骂,有时还得忍着膈应小心的捧一下子……
唉,活着真他娘的难啊!
宋春桃黑着脸扭头就从门口走了出去,得,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反正也出来了,她干脆就去旁边小店买一杯水果茶坐着喝,5文钱一杯的饮品啊,若搁在平时她哪里舍得啊,但今儿个她实在是被赵玉坤给气到了,所以她必须得品尝一下活着花钱的美妙才行,要不然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大耳刮子扇那玩意儿的脸上!!!
而赵玉坤这边见人麻溜的走了,顿时一大口气就梗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无处发泄,自个兀自气了半天,干脆一扭脸对着偷偷拿眼看他的几位织布工人大声怒吼;
“看看看,看什么看呐,没见过年轻人吵架怎么的,天天一个个的凑什么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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