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晚此时尽了全力赶路,不多时便落在了小院之中。
封四那日费力将自己引过来,绝对不止是为了商讨事情,这院子里一定还有什么特殊所在,因而棠晚才宁可耽搁救治时机也要赶过来。
而正如他所料,甫一落地,棠晚立刻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而后一侧屋门无风自开,像是在召唤他过去。
棠晚心中有十成十的戒备,但现在他也无路可走,只能抱着封四谨慎地走向那间屋子。
封四现在已经彻底脱力,昏迷不醒,一动不动躺在他怀中,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待到棠晚迈步进屋,身后屋门猛地合拢,发出一声巨响。也正是此时棠晚才发现,这门板看似是木质,实则为精铁所筑,合页处有机关控制,整体坚不可摧。
这是什么地方?
屋中四处皆密封,外界光无法透进半缕,又未燃烛火,棠晚完全无法观察屋中环境。
他向前走了几步无果,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半护着封四,警惕着周围的任何变化。
突然,他感觉怀中人动了一下,似乎是醒转过来,在轻声说什么。
棠晚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了,才听清楚封四的话。
“放下我。”只有这三个字,但封四重复了很多遍,才勉强吐清字节。
棠晚依言照做,缓缓蹲下身,将人轻轻放在地面上,而后收回手,单膝跪地以待后续。
室内安静许久,忽的似有一声嚓响,而后棠晚眼前突兀地亮起一点火光,在半空中窜动划出神秘的轨迹。
棠晚抬起手试图触碰,却发现这小东西似有灵智,准确地绕开了他的手指,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嗯?棠晚一时间无法判断这是个什么东西,不像精怪,更不像死物。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棠晚眼皮甚至都有些沉重。
屋中异变突生。
方才的光点坠落在地,而后一座大阵骤然亮起,玄奥符文在其中流淌,看得棠晚微微有些发晕。或许用“燃烧”形容这阵法更加贴切,棠晚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隔着耀眼的光芒,他这才看清,封四躺的位置正位于阵法中央,刚刚的火花此刻正在他眉心处不安跳动。
方才那莫名的倦意顷刻间消散,棠晚猛地站起,而后急速后退,直至后背触及墙面才堪堪离开阵法范围。这片空间的结构不知何时起了变化,远大于原本屋子的格局,而这一切棠晚根本无从察觉。
棠晚对阵法也有涉猎,大致能判断出其效用。
他本以为封四留在这里的应该是什么治疗阵,但是眼前这庞然巨物却出乎他意料。
——它在掠夺灵力!如果不是棠晚刚刚撤得及时,恐怕此刻自己也要被抽走半身气力。
封四到底整了个什么东西?!
棠晚下意识想要出手破阵,但灵力运转到一半又骤然散去,显然这里仍旧存在禁制制约他的行为。
不过这一试探棠晚也发现,这间屋子显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法则,否则这时他也应该像那四人一般动弹不得;而且眼前的大阵显然也逃避了法则限制,运转这样规模的阵法引发的灵力变动显然不是凡界所能承受的。
棠晚甚至在想,从他迈进屋子的一刻起,他真的还在柳坪村的范围内吗?究竟是房屋自身在变,还是人换了位置?
禁制限制了他的举动,也算是让他冷静了些,封四既然敢引动阵法,便是心中有底,自己贸然插手还不一定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现在只能等待,其余的,无能为力。
……
赤金色光芒中,封四睁开了眼。
他眼底尚还有些未散的血丝,目光涣散一瞬后又缓缓聚拢。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刚恢复不久的灵力被阵法一丝一毫抽走、榨干,直到最后给自己剩下一具破败的躯壳。
这次是他算错一招,本以为最多搭进去一段时间的行动能力,没想到差点把命一道搭进去。好在棠晚是个有脑子的,循着先前的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及时带他过来,方给他留了口气。
他身上尚还有旧患未愈,神魂创伤更是难以短期内恢复,这下又遭此劫,还真是麻烦。
先前说让棠晚护送他,本只是找个借口把人留在身边,现在看可能还不得不假戏真做了。
阵外的棠晚虽一直盯着阵法中变化,但到底是大阵的屏蔽效果更胜一筹,封四此时醒转棠晚并不知晓。
这也算是给了封四独自思考的空间。离阵法停止还有一段时间,他必须趁此机会捋清思路。
他来此本只为捞走棠晚,没想到在季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才多留了几日,直到看见季承业取出镇石,他的心思彻底活络了。
他有不得不取走它的理由。
“镇石”,这只是人们根据它其中一个作用取的代称,即,它可做阵法核心,镇压某些事物。
但事实上,它的名字,应该叫做——离魂玉。
对,这块表面看粗糙无比、毫无玉质的劣石,本该是一块墨玉,顾名思义可锁魂拘灵,或者将游魂温养在其中;只是后来经逢变故,其玉质尽毁,只剩个如今破败的模样,才被当作阵法材料。
饶是如此,“镇石”现在也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它虽已失去了温养神魂的效果,然仍旧能对魂魄起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搭配阵法可定魂安神。
封四先前说要“镇石”治病,也算不上说谎,他需要这东西来帮他修补遭受重创一魂一魄,治魂魄的“病”。
但他这真话也确实只说了一半——不止治伤。
“镇石”,又或者叫离魂玉,是他苦寻多年的一件旧物。
——当年若是没有它,他活不到今天,更遑论有如今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要救他,离魂玉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当初流亡四方时,他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舍弃了离魂玉;等到他终于有了能力,打探到所谓“镇石”就是离魂玉时,定云界却早就没了它的下落;如今眼见得东西近在咫尺,这可能是他能遇见的最好的机会。
其实封四也想过,“镇石”出现得如此巧合,又出现在这般特殊的地方,还恰好有定云界的修士得知此事,会不会是有人精心设下的局;但或许是关心则乱,也可能就是明知有诈,他也不得不自投罗网。
这是念想,是羁绊,是旧憾。
他没理由放弃。
所以他一改先前的事不关己,主动揽下了护持季家的任务,又宁可自爆底细也要警告棠晚莫要插手。
那几个杂碎试图攻击却被束缚,棠晚推测是他改了此地禁制;然当初设下此等法则的大能又岂是现在的他能比的,因而他其实只是在原法则的基础上加了码,且只修改了外围部分区域的禁制。
但就算如此,所消耗的修为和材料也是难以想象的。封四强行抽干了柳坪村四近稀薄的灵力,又将之尽数引入体内,只毁了一双腿的经络他已经算是得了大便宜。
只是他没料到,设局的人根本没打算在这动手,而是分了一丝神念附在这些人身上,只意在打探消息。
棠晚不了解此地法则运转,就算任他施法也无用,因而封四抢在他前面,拼着体内残存的这点灵力硬撼禁制,才算是把这点神念摧毁殆尽;然而他也不知背后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监视的,自己这次出手恐怕只能算是亡羊补牢。
说到底还是安逸久了……封四叹气。本以为自己日日殚精竭虑不会有失,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然有些过于自大了。
提起棠晚,封四又想起一件事。
他之前观其神色,大概看出棠晚应也想要“镇石”,后来当面一诈又坐实了这点——封四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真的将棠晚的心思探的那么明白。
可是棠晚要它干什么?
以封四先前对棠晚的了解,他并不擅阵道,也没听说他神魂有损,故而找“镇石”应当不是为了设什么阵法;以“镇石”设局者大概率是为寻自己的麻烦,而棠晚显然亦不符合这一点。
但是封四现在也想不出更多的理由。
不过,他惯是会调节这些繁杂思绪,眼下无从着手之事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因而这点谜团被他暂且压下,转而专心利用阵法将养伤势。
此地法则再如何厉害,说到底也是为了限制修士而设,封四早先便探明了这点,故而他给自己也留了一条极特殊的后路——抽干灵力,装作凡人,或许可以逃避法则暂缓影响。
左右不过是接着过两天风吹即倒的病弱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刚来时不就是如此,只不过伤得可能确实更重些。
至于为什么是“或许”……自然是因为封四也没有把握。
当然,如若此路不通,他也有别的办法,总之不会让自己真交代在此。只是此法是他设想中最便捷的方式,时间耽搁越少,事情生变的概率才会更小。
他不喜欢场面失控。
灿色灼灼,封四又闭上眼,任由自己被金光淹没,意识完全沉浸于大阵之中。
阵外的棠晚似有所感,努力望向阵法中央,分辨着那模糊的人影。
不知为什么,棠晚忽觉此景似曾相识。
他好像在哪见过。
这章本可以和上章合并来着,但为了不让自己更新效率太低还是选择拆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柒·独懊恼兵行险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