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樛公子,老爷夫人唤你过去。”门外的一男子道。
良久,还是南樛先有了动静。
他握住桑中的紧握起的拳头,舒开她蜷曲的手指,漂亮修长的手指因方才握得太用力,留下了几个发白的印子。
南樛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心疼地放在嘴边吹了口气,揉了揉,将簪子放入她的手中,“桑儿,帮我戴上吧。”
南樛待她总是那么温柔,就算是无意伤到了她的心,她也能沉溺在温柔乡里快速消化掉。
一头青丝如绸缎柔顺,解开发带,发尖垂落至腰间。
木质梳子一道一道在发丝中穿梭,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铜镜中,男人表情从容淡定,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笑。桑中为他束好发,插上木簪,男人对铜镜照了又照,甚是满意。
南樛起身振了振衣袖,温柔道:“桑儿,你好好歇息,这几日莫要乱跑了,几日前你闹失踪,父亲母亲将淮都翻了个顶朝天,书信传到我的手中好几封,让我好是着急。”
“兄长放心,我一定不会再乱跑了。”
见桑中乖巧应了,南樛才放心离开,推开门,门外敲门的仆人还站在这儿。
南樛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轻微的疑惑,多看了两眼他才认出此人,瞳孔微微放大,有略微的惊喜与惊讶。
这不正是救下桑中的勇敢少年。
南樛唇边含笑,微微点头表示敬意,一袭青衣温润如玉,腰间佩戴一枚白玉,一举一动透露出文雅之气。
寒苏手里端着一壶汤药和一盒糕点,在寒风中等了许久,见到胡府大公子恭敬俯首,眸若寒星,靛蓝色直襟长袍勾勒出宽肩窄腰,气质更显英挺潇洒。
好一个丰神俊逸俊美的少年。
两人都悄悄怀着各自的心思,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对方的每一寸,悄无声息的偷瞄了对方好几眼。
待南樛离去,寒苏清冷凉薄的脸上换了另一副嘴贱,笑意温软,如春风拂过柳梢。
“姐姐,你醒了。”
听到甜滋滋的声音,桑中理了理衣袖,调整好心态,故作镇定的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方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提到定情信物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了,听到姐姐与公子聊得火热,不敢叨扰。”寒苏话到一半,他舀起一勺漆黑的药汤,送到桑中唇边。
又是这一招,定是甘棠教他的,好的不学,偏偏学学法子治她不喝药的毛病。
桑中皱紧眉头,屏主呼吸,一口闷了下去。
“姐姐对南樛公子是有别样的心思吗?”
“怎会。”桑中扶额苦笑,咽下半块桂花糕,甜滋滋的味道让她烂透的心情得到了点安抚。
“这又是从哪里听到的造谣,胡府的人是太闲了吗?开始以造谣主子为乐了。”
“不。”寒苏瞳孔颤颤,神色慌张,“是我听到了姐姐与南樛公子的对话,才——”
“是我失礼了。”寒苏垂下了头,“都怪我,是因为我,府中才造谣四起,坏了主子的名声。”
“也不能这样说。”
寒苏双肩低垂,瘪着一张嘴不吱声,桑中未尝所愿的摸上了他的头,微卷柔软的秀发像小狗的毛。
手感不错。
“你也是受害者。”
寒苏抬眸,眼底竟泛起了泪花,“我还怀疑姐姐与南樛公子……,请姐姐罚我!”
桑中一个深呼吸,被他惊人的演技惊呆,为何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还很正常,到了自己这儿,总是泪眼婆娑。
这让她一时没了脾气,桑中无奈摇摇头,“我对南樛并无其他想法,只是心中对他有愧。”
“他为养子,被家人抛弃,在胡府并不受宠,我心中有愧,因此对南樛多加照顾,再说,名义上我与他是兄妹,怎可能对他产生爱慕。”
南樛的身份在胡府确实很尴尬,他为中原人的儿子,虽不是溱氏,但蛊师族向来排外,家人并没有教导他驱使蛊虫,众多仆人看来他只是圣蛊的容器。
闻言,寒苏紧紧拽紧衣角的手指缓缓松开,心底踏实了大半。
桑中托起下巴,即使她对南樛有心思,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她喃喃道,“况且,我早有婚约在身,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许家的。”
那又是谁,怎么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桑中一口气干完一壶热气腾腾的药汤,抹了一下嘴,摇摇胳膊活动活动筋骨。
精神恢复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给乐安一个教训了。
“你跟我来,叫上甘棠。”
桑中气势汹汹前往祠堂,一开门便看到乐安盘坐在蒲团上,正嗑着瓜子跟旁边的小厮唠嗑,母亲也在场,想必是心疼她的宝贝儿子,来劝他起身的。
这哪是来领罚的,分明是怕她生气,躲在这里避风头的!
乐安吐了一口瓜皮皮,余光扫到门口站着几个人,看清桑中后脸上笑意瞬时烟消云散,整个人一哆嗦,吓得僵硬在原地。
桑中脸色阴沉恐怖,咬着牙咯咯作响,三步并两步来到少年跟前,抬脚揣在他的肩膀上。
乐安吃痛,失去平衡往后仰去,倒在满是烟灰的祠台上,抱着老祖宗的牌匾挡在胸前,眼睛瞪着溜圆,双唇颤抖,哆嗦的大喊:“母亲救我!姐姐要杀我!”
他瞧见桑中身后冷眼旁观的英俊少年,“姐姐要为了屋里养的小白脸杀死亲弟弟啦!”
“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我就不是你姐!”
胡母赶紧掺住桑中的胳膊,把乐安护在身后,“桑儿,我和你父亲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乐安他知错了,你该消消气了。”
她赶紧摆摆手,暗示身边的侍女来拦一拦。
胡家二小姐的脾性大家是知晓的,今日的架势不出了这口气是不罢休了。
几个侍女硬着头皮连说带劝,依旧挡不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胡府二小姐。
“你还惯他,整天不务正业到处惹事,不把奴仆的命当命,还要把自己兄长往池子里推!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非要除了这个祸害!甘棠,把这个臭小子按住!”
“是!”
甘棠听命于自家小姐,三两下擒住乐安的双臂,卸去对方力道,膝盖压在乐安腰部,胡府最嚣张跋扈的小公子被小丫头脸朝底趴在地上,在众人面前嗷嗷直叫,颜面丢尽。
胡母和几个侍女愣是没拦住,桑中又拨开众人给了他一脚,乐安泪流满面求饶,一把鼻涕往嘴里流,桑中这才解气。
寒苏旁观了这一场胡府大义灭亲的大戏,桑中让他来,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为他出了口气。
收拾完乐安,该去父亲那里把南樛带领出来了,桑中自己独自见了父亲,几个门外看守的小厮向前一步正要拦,桑中气势汹汹无视了他们,门一踹,果然,南樛正跪在地上。
“桑儿?”胡父知道自己女儿的德行,把戒条往背后藏了藏,“你怎么下床了,身子好些了吗?”
他朝跪在地下的养子使使眼色,暗示他赶紧起身。
“桑儿,我把乐安狠狠骂了一顿,让他去列祖列宗前罚跪了,为你出了一口恶气。”
“爹爹。”桑中行了个礼,态度却算不上柔和,“这次的事,责任全在乐安,是他无理取闹,你为何还要罚兄长?”
“这……”胡父难为情,自己女儿性子刚烈,刚遭了罪肚里一团火,平时又爱护犊子。
他斟酌片刻,才道:“归根结底,这件事南樛也有责任!你是为了他才用体内的圣蛊换取鹤顶香神木,把驱使圣蛊的法子教给了外人,还受了风寒跪了一夜,乐安也是急火攻心,心疼你才…才不小心…”
“爹爹,您非要这样讲么?”桑中挡在南樛身前,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南樛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真要归根结底,那我们重头来算,是您擅自主张把蛊种到南樛体内害他吃尽苦头的,不然我也不会去万宝庄,去割肉取蛊换神木,更不会被您的爱子推入池塘里!”
“桑儿!”南樛手搭在她的肩膀,对她摇摇头,“不要再说了?”
胡父气的脸通红,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副要被气死的样子。
桑中最清楚她父亲身体,结实如牛,装起柔弱来,还不如寒苏半分逼真。
“若不是我,南樛早就被亲生父母卖给奴隶贩子,是胡府让他锦衣玉食,若不是中原人赶尽杀绝,蛊师一族怎可能把老祖宗留下的圣蛊传给一个病秧子,南樛被蛊摧残固然可怜,就当是报答胡府的养育之恩,有何不可?”
桑中正要反驳,被身旁之人拦住,“桑儿,父亲说的对,莫要顶嘴惹父亲不快了,这次父亲罚我,是因我没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该罚。”
桑中恨铁不成钢,“兄长,正是你优柔寡断的性子别人才会被人欺负。”
名义上明明是胡府大公子,连下等奴仆都能白上几眼,这其中,就有父亲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与乐安的从中作梗。
“桑儿,我知你是为了我好,无论受多少委屈,我就当是为你,心里也好受许多,况且有了这支鹤顶香制成的簪子,使我体内的蛊陷入沉睡,这都是托了桑儿的福。”
桑中眼眸泛起一片涟漪,心疼眼前的男人。
胡父瞧见刚才还跟他蹬鼻子上脸的两人现在你侬我侬拉着小手,气氛微妙,心道万万不可。
他咳了两声,“桑儿,刚在是爹爹太凶了,你别往心里去,再过几日许家就要来下聘了,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养好身子,别再动气了。”
“在外人看来,我们胡府表面上是做食粮绸缎生意,但无论是个端茶的侍女还是劈柴的小厮,随便拉出一位都是当今世上顶尖的养蛊高手,可惜人丁凋零,在这样下去迟早走向灭亡。”
胡父握住桑中的手,语重心长道: “老许家不仅是我们生意上的合作对象,更在我们逃亡时施加援手并力相助,是为父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朋友,你与许家小子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胡府与许家联姻最合适不过,桑儿啊,你的联姻可是打破蛊师族生存僵局的重要一步,可不能为了一点私欲置族人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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