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国,飘渺峰。
本是早春,万物复苏的时节,飘渺峰上却是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
风雪漫漫,绵延的石梯上,有两道轻快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掠过,像是翩跹的鸿雁,几个眨眼间就飞上了峰顶。
“师父。”两人脱下黑色的斗篷,是萧昆玉和小七。
飘渺峰阁主罗芸朝他们点了点头,白眉白发,原本看不出年岁的脸庞上多了好几道深深的沟壑。
如今的她已丝毫看不出任何天下第一高手的神采,反倒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她留下小七,放萧昆玉进到飘渺峰禁地—极池。
极池中的水都是由飘渺峰主峰峰顶千年积雪所化,历代飘渺峰阁主在此处修炼飘渺峰最高心法时都会用内力反复凝结极池之水。
久而久之极池中心就淬炼出了一张对疗伤和练功都有奇效的寒冰床。
当初罗芸将身中剧毒的姬令年从皇宫救出后,就靠着这张寒冰床为他续命。
萧昆玉悄声走到极池中心。
姬令年的容貌和身形没多少改变,但唇色还是乌黑的,可见体内积毒之深,至今未能拔除。
见着姬令年眉间的不平,萧昆玉心念一动,他轻轻握住姬令年冰冷的右手,真气便顺着掌心缓缓传送到姬令年的体内。
看着父亲逐渐舒展开的眉头,萧昆玉心中的苦涩也随之淡去了几分。
收回手的时候,自己几乎都快要站不住。萧昆玉索性坐了下来,他靠着寒冰床,如孩提时一般诉说起了从皇城离开后的桩桩事件。
“母上在我进宫禀明萧红莹蓄意造反时,就派心腹送出了两道密函。”
“一封给大皇姐,一封给祖母。”
“有了她的安排,如今我们已将岭国三江以西的城池全部收复,只等这次攻破飘渺峰以东的军事要塞,就能长驱直入,一举拿下皇城。”
“父亲,你要快点好起来。”
“母亲…”想起那天晚上吐血倒下的萧凤清,萧昆玉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脆弱的水光,但须臾又被坚定所覆盖。
“她肯定也在等我们。”
萧昆玉从极池出来的时,飘渺峰阁主已从小七口中得知了他当初在皇城被灌下春药一事。
罗芸给萧昆玉把了脉,结合药效发作的时间和表现,她推断萧昆玉中的并非是什么春药。
而是一种蛊毒。
“蛊?”小七很惊讶,“什么蛊?”
“应当是子母合欢蛊。”罗芸背手踱了两步,“四十多年前,岭国与外域通商时流入的,此蛊男女皆可被种下。”
“各地青楼为了揽客把它当作烈性春药滥用,被种此蛊者夜夜□□焚身。一旦忍受不住与人欢好,子母蛊中的母蛊就会进入对方体内。”
“往后此人一旦催动母蛊,种有子蛊者便会随时随地发作,迷乱癫狂致丧失心智,唯有靠其纾解方能清醒。”
“这母蛊十分霸道,种子蛊者若与他人交合,便会暴毙而亡。且掌母蛊者死,种子蛊者也会随之身死,反之则无任何影响。当时闹出了许多条人命才查出来,朝廷已将此类蛊毒全数销毁,并关了与外域通商的口岸,没想到…”
听到这里,小七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先前姬老将军不忍孙儿受苦,还给他送了精通人事的女郎,幸好殿下都靠自己忍了过去。
“可有解法?”萧昆玉问道。
罗芸点了点头,“有。”
“飘渺心法突破顶层,全身血脉炼至臻纯即可使出飘渺阁至尊功法—雪蝉金身。”
“旧躯凝冰,浴雪新生。”
“届时,那合欢子母蛊便能不解自消…”
“可那雪蝉金身都是传说中的功法了,师父您是历代飘渺峰阁主当中修为最高的。”小七觉得这个解法太难实现了:“可就连师父您,飘渺心法才第八层,小师弟怎么可能…”
“小七。”飘渺峰阁主打断了愁眉苦脸的小七。
“你现在心法参悟到第几层?”
“五层,师父。”
“殿下,你呢?”
“四层。”萧昆玉话音刚落,小七便满脸不可置信。
虽然他知道主子是全通体,天赋异禀,但这才短短半年多,居然都突破到第四层飘渺心法了?!
“悟性极佳。”罗芸欣慰地点了点头,方才小七和萧昆玉施展轻功落地时她就看出来了,但没想到萧昆玉比她预料的进展还要快。
“但心法需得佐以动法,切要在功法上稳扎稳打,不可急于求成。”罗芸告诫道。
萧昆玉虚心应下:“是,师父。”
前几天接到老太傅的消息,说是萧红莹把张清微任命为了西川城的按察使。
西川城在飘渺峰以南,正好在三江分界线上。在这种两军交战的紧要关头分派人马前去地势险峻的西川城,他不信萧红莹没什么其他打算。
因此,在探望过姬令年后,萧昆玉和小七就准备出发前去西川城。
两人下山时,萧离带着两百精骑赶到了飘渺峰山脚下。
“皇弟,你要去西川城大展身手怎么不喊我一道?我在后方都快待得发霉了。”
见萧昆玉不语,萧离半调侃道:“你不让姬老将军派兵保护你,我带上自己的人和你一起去西川城总可以吧?”
隔着风雪,再次见到萧离脸上熟悉的调笑,萧昆玉神情一恍,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萧离喊他皇弟了。
流云舅舅身死后,萧离被老太傅的人护送到了大皇姐所在的饶城。
一个月前,两方人马汇合,他也见到了萧离。
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来主动寻他。
是走出来了吗…
萧昆玉看了一眼萧离身后那些个百里挑一的骑兵,他的人?
怕是祖母手下的得力干将吧,没有戳穿萧离的谎言,萧昆玉默许道:“走吧。”
“好嘞!”萧离一马当先,骑在队伍最前面。
-
西川城,东宁县。
“主子你应当是看不上那个尹大夫的吧…”仆从满脸不确信,竟无意中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上官月似是被仆从天方夜谭的猜想给逗乐了,他用宽大的袖口掩住下半张脸,笑出了声。
弯成半月似的眼眸中都泛起了泪花。
“我只是不信真的会有女人愿意只守着一个夫郎。”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上官月倏得变换了脸色,他眼中的笑意完全被冰冷所代替。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在林致出来以后,上官月故意让她给自己把脉。
“尹大夫,我觉着双腿发软、浑身无力,可否劳烦您帮忙瞧瞧。”上官月一手撑着脑袋作不适状,另一手伸到林致面前。
谁知林致非但推说自己只会看跌打损伤,让他们去城里的大药堂,而且目光直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曾往他故意露在外边的半截手腕扫过。
“跌打损伤?”上官月故作无辜地翻开林致放在柜子上的医药札记:“但这上面写的可不只…”
林致心下一骇,平日发呆时她曾在上面写过萧昆玉的名字,要是被上官月翻到就遭了!
她又急又气又怕,伸手就去抢夺:“你怎么随便翻别人东西!”
“还给我!”
上官月站起来故意把札记举过头顶,他身量比林致高,林致跳起来都没摸到。
“你!你不是说你腿软站不起来吗?”见上官月这般耍自己,林致真恨不得一掌把他拍飞。
但又怕自己控制不好内力把人打折了,甚至打死了…
而落在上官月眼中就是这女人拿他没有办法。
他说自己腿软站不起来这大夫还真信了,这样天真的控诉惹得上官月忍俊不禁,他从没见过女人发火是这副委屈模样的。
像只兔子似得上蹿下跳,没伤到别人反倒快把自己气哭了。
倒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很快上官月眼底真实的笑意就隐了下去,他想到这大夫会武功。
那她这般惺惺作态的样子不过是欲拒还迎,什么夫管严、从不捏花惹草,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若有男子真的贴上去,她怕是完全把持不住自己吧!
想到这里,上官月刻意一个踉跄,就朝着林致栽倒过去。
谁曾想,这女人躲闪不及竟把他推了出去,还趁机抽走了他手里的札记。
茶铺老板娘一直在外面咬手偷看,瞧见这一幕差点没把自己的指头咬断。
这尹大夫还真是个榆木疙瘩,美人投怀送抱她不接着也就算了,居然还往外推!
好在一旁的仆从扶住了上官月,否则直接脸朝下摔在地上了。
这还不算完,这尹大夫推完他以后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似是刚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你什么意思?!”仆从见状指着林致质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两位大佛。”林致走到门口示意他俩赶紧走人:“慢走不送!”
与气红脸的仆从相反,上官月不怒反笑,他如同无事发生一般客客气气地朝林致拱手致歉:“抱歉,尹大夫。”
“是在下失礼了,不该乱动您的物件。”
“不过没骗您,确是十分不适,只站了一会儿又没力了,实在走不动道…”
“能否容我们在此地稍坐一会儿再走?”
这番说辞把林致一腔怒火都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郁闷极了。
难道她还能把人拖出去吗?
林致黑着脸僵在门口也不作声,茶铺老板娘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打个圆场的时候,内院传来发狂般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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