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有红梅落在他身上,白衣红梅,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竟把一山的美景都比弱了。杨玉晔看着他,他也打量着杨玉晔,面露惊艳之色,复又平静,继而把剑收了回去。“我从不杀孩子。”
黑衣服的男子听见他这样说,皱着眉走了过来。与白衣男的清爽磊落不同,黑衣男长相阴柔,眼尾上挑,俊美的相貌中透着一股子阴狠劲儿。衣服颜色虽暗,却是昂贵的锦缎制成,上有金线描绘的纹路,腰间更是戴了一块上等的羊脂玉玉佩,华贵非凡。
黑衣公子看了一眼杨玉晔,冷漠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这黑衣公子的眼神便如凶猛的野兽,从他平平无奇的一句话里,杨玉晔嗅到了危险的信号。眼睛一转,谨慎地回答道:“我是中书令许家的大小姐。”
话一出口,杨玉晔不自禁捏了一把冷汗,万一这两人认识许如画呢,她这个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可是如果她说出自己只是山东杨家小门小户的庶女,这条命是绝对保不下来的,眼下杨玉晔只能盼望,许如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人知道她长得什么模样。
果然,黑衣男子的表情变得十分玩味,身上的杀气变淡了。
黑衣公子在心中暗道:许中书位高权重,动了他的女儿,被他知晓后难保不会坏我大事。这可真是棘手。
原来这黑衣公子不是别人,却是一位皇子,他近日有大谋,非常时期,不得不谨慎应对。“你可听见了什么?”
杨玉晔清楚知道自己听见了他们要谋害皇后,自然知晓对方来头不小,她是绝不会承认她听见的。
便一脸委屈地开口道:“我见这花开得艳,刚想摘几朵回去插瓶,还未靠近这树就突然折了。可吓死我了,原来是有人在这里练剑呀。”
杨玉晔拍着胸口一副虚惊一场的模样,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只当是误会。黑衣男子挑眉看了白衣男子一眼,饶有些兴趣。“有趣的小姑娘。”
白衣公子笑道:“让姑娘受惊了。”
他长剑再次出鞘,刃吐青光,疾向梅花枝而去,唰、唰、唰三声,梅花枝应声落在杨玉晔的怀里,这一手剑舞得当真飘逸灵动。
“这些,便作为赔礼。”
杨玉晔呆愣地抱着落了满怀的梅花,再凝神望去时,两位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杨玉晔毫不怀疑,自己刚刚要是说错一句话,便会被剑捅个对穿。眼下危机解除,她哪有心情管什么梅花。但若是这两人尚未走远,她把梅花贸然丢下,少不得便要穿帮。
于是杨玉晔做出欣喜的样子,拿着梅花勉强回到斋房,一踏进屋双腿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半夏惊慌地问道:“小姐!你这是去哪了!怎么身上都湿了!”
身上一半是冷汗一半是化了的雪,想起刚刚差点丧命,杨玉晔仍心有余悸。但这事她是绝对不能告诉丫鬟的,“无妨…去摘梅花,衣服被雪打湿了而已。你去打听一下,寺里除了许家,还来了谁家。”
半夏依言去打听,半个时辰后回来,回惊讶地说道。“还有赵家!就是赵转运使家的夫人在寺里。可是小姐是怎么知道呢?”
犹记得老夫人寿宴,那块价值千金的木头是怎么来的,杨玉晔稍微一想,便记得了,赵家正是十五皇子的母家。
由此,那个锦衣华服的黑衣公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他必然就是十五皇子…可那相貌甚佳,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是谁呢?
丫鬟没有多问,服侍杨玉晔换了干爽的衣服,离开极净寺时杨玉晔依然觉得腿软,还在想十五皇子所说的话,一年之内,皇后到底会怎么样?她越想便越害怕,自古皇位之争,都少不了腥风血雨…
因着这一惊一凉,回到杨府,杨玉晔就生病了。她拿出一两银子让春梅去找个郎中,春梅出去半天又回来了,显得局促不安。
“小姐,好一点的郎中都不肯来问诊,倒是有个赤脚医生愿意来,可他不想悬丝诊脉,坚持要看小姐的面容,但女儿家的容貌怎能轻易示人呢…”
杨玉晔的身体实在难受,咳嗽也越来越重,八成是得了风寒。“无妨,来都来了,就他吧。”
杨玉晔躺在塌上,春梅说的郎中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不等人侍奉就自己拉了个锦杌坐在了床边。
这赤脚郎中自称叫川越,看面相也就弱冠之年,性子有些跳脱活泼。“鄙人川越,看病的法子与众不同,小姐请不要见怪,且伸出舌头来给我瞧瞧~
虽然带着疑惑,杨玉晔还是照做了,这大夫尚未有逾越之举,若是他敢放肆,春梅便立刻会将他叉出去。
川越仔细瞧了杨玉晔的舌头,开口说道:“这是受寒引起的感冒,瞧着还有点扁桃体发炎,要是这个时代有消炎药就好了…”
杨玉晔十分疑惑:“先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怪道这川越,却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人,他说的话,杨玉晔哪能听懂。川越自己也清楚,便敷衍道:“没事没事,我说的是我家乡的土话,不重要~小姐的病十日之内就能痊愈,喝点蜂蜜水,鸡汤,多吃瘦肉,大蒜,吃几天就能好个**不离十了。”
杨玉晔更加奇怪:“……先生不开药方吗?”
川越摸着下巴,为难道:“唔…我生前学的西医,不太会开药方…来了这儿以后啊,医术得了好多差评,真难受~”
这人前言不搭后语,杨玉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觉得他的模样古灵精怪,还算有趣。再加上她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听着川越说“生前”二字,觉得有些亲切,暗想这位先生会不会同自己一样是异世界来的人,便心生了些许亲近之意。“先生为何说“生前”呢?”
川越转了转眼睛,机灵地说道:“唔,你们古人喜欢读庄子吧,他讲过庄周梦蝶,这么说吧,在梦中我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是个外科手术医生,每天忙的连手机都没时间玩,最后竟然死于医闹,可叹啊可叹~现在呢,只能看些伤寒杂症,哎~你说你们古人,得个感冒都会死,惨的一比~这里倒是有大把时间,可是没手机,闲的发慌啊~早知道当年学中医了,现在还能默写一下本草纲目糊弄糊弄人…”
杨玉晔暗暗好笑,更加确定他同自己一样,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便引着他能多说几句。
川越本就十分话唠,来到这个世界后,更无亲无故,可把他憋坏了吧。
这位九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有耐心地听他讲自己的故事,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日暮时分。川越心情舒畅,从此引杨玉晔为知己,暂且放下不表。
这日,在川越的嘱咐下,杨玉晔正在园子里晒太阳,四肢活动着锻炼身体,紫苑提着一个铜质的长把子吊壶走了进来。
“这是四小姐派暗香姐姐送来的梨汤,能清火润肺,小姐快趁热喝了吧。”
杨玉晔有些惊讶,她病了这几天,无人探望慰问,反倒是素未谋面的四小姐来雪中送碳。
杨玉晔感慨道:“四姐有心了,她咳了这么多年,久病成医,自然知道喝哪些最是滋补。”
川越的方法十分行之有效,几天后,杨玉晔的病就痊愈了。
如此又谨小慎微地度过了半年,没有出任何差错。选秀将近,这一日,杨骞突然叫杨玉晔到书房中谈话。
“再过几个月,就是你的十四岁生日了。明年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
这种话一般都是母亲会跟女儿说,但偏偏是大老爷开了口,杨玉晔心中警醒,杨骞想跟说的绝不是此事。
杨玉晔知道他是想问选秀之事,便说道:“女儿年纪尚轻,但愿意入宫,为父亲分忧解难。”
杨骞点点头道:“确实,你还太小了,可论才貌淑德,家中女子无一人比得上你,究竟该送谁去选秀,为父很是为难啊。”
杨玉晔说道:“晔儿无德无能,比之众位姐姐自愧不如,特别是六姐温婉,清素若九秋之菊,七姐活泼,俏丽若三春之桃,二人气质秉性南辕北辙,长相却一模一样,着实动人。我瞧着,竟有飞燕合德的影子……”
杨骞听了她的话,不禁陷入沉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杨玉晔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赵飞燕和赵合德是一对姐妹花,共为汉成帝的宠妃,二人的父亲更是一举封侯。她此时讲出这个故事,难保杨骞不会心动。
杨骞确实如她所想,暗自盘算:单看她们中的哪一个都不如九丫头美貌,可这双生姐妹花,皇上定会觉得新鲜……
杨骞越想越激动,杨玉晔添油加醋道:“想在宫中立足,子嗣一事更为重要,长姐相貌出挑,亏就亏在没有子嗣这一项上了。”
杨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小女儿,她身量纤弱,还是一副没长开的身板,要她承宠绵延皇嗣确实不够现实。
他脑子里盘算着两个双生姐妹花,要是一个生不出,送进宫里两个,还能怀不上?
杨骞越想越觉得有戏,他心心念念都想着能做国仗,对着杨玉晔挥了挥手,让她离开。杨玉晔便不再多言,乖巧地行礼告辞,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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