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一夜梦沉。

翌日,天将白,掀开帷帐的谢云颐就发现窗前软榻上已经无人。

“起了?”四下还缀着新婚装饰,谢云颐确定昨夜种种不是梦,才朝外唤道,“春芙!”

紧闭的闺门在刹那间被推开,来人已换了昨日的红袍,而是穿着一件深蓝长衫,袖口微微向上挽起,露出的半截小臂在熹光下修长有力。

封兰越望着只探出半个脑袋的谢云颐,将袖子放下:“醒了?”

“嗯,将军是在外边晨练?”

见是封兰越,谢云颐忙把脑袋缩回帐子里,瓮声瓮气开口。

她都还没有梳洗。

“醒得早,见外面正好有练武场,便扎了会儿马步。”封兰越说,走到床榻前,没有径直掀开,而是道,“既然醒了,现在要起来吗?还是再睡一会儿?”

昨夜喝了药后,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什么,总之比平常入睡得早。

谢云颐攥着被角摇头,声音软绵:“不睡了,想起来,但是……将军能让春芙来吗?”

“将军不用伺候我的。”

两人昨晚入睡前做了约定,除了不行夫妻之实,其他都会做到相敬如宾。

但这会儿才起床,谢云颐就忘得干净,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不雅的面貌。

封兰越理解,应了声,便去屋外唤春芙进来。

八月末的院子里,没有什么比桂花更抢风头。

封兰越站在门口,偶尔看这一树树桂花,偶尔看不远处的练武场。

他是刚刚才听院里下人说,这些都是四月末移栽和修建的,因将军府也有类似的布置。

院里原先种的是秋海棠,练武场则为一处戏台子。

“倒难为谢姑娘费心了。”封兰越心想,回身正欲看对方梳洗完毕否,便见来人一身水红织锦芙蓉裙,腰肢袅娜,在初晨的熹光下,笑眼盈盈。

“好看吗?”谢云颐专挑得这一套,觉得很衬对方的深蓝仙鹤长衫。

封兰越其实已经见过对方数面,但的确每一次,他都会觉得对方好看。

尤其是笑起来。

“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封兰越答道,毫不掩饰赞美。

谢云颐瞬间有些许脸红,瞥见春芙低下头偷笑,更是面颊发烫,不由掩唇咳了几声,才道,“还是去用膳吧,用完膳就该去见父亲了。”

*

谢玉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倒不是愁的,而是欣慰与高兴。

他抱着亡妻牌位叨叨了一夜,说给女儿找了个名满天下的好夫婿,今后必定福泽绵长。

谢祎在祠堂外静静守着,也是一夜,眼下见自家阿姐与姐夫气色饱满前来拜见,顿时直打哈欠,问了声好,忙不迭道,“你们慢聊,我先回去补觉了。”

“诶,等等!”谢云颐拉住他,往对方袖袋里塞了好大一封红包,才催着他回去。

谢玉倒是一点都不困顿,见着来人,仔细观摩许久,才一边点头一边让两人坐下。

“不必讲奉茶跪拜那套,”谢玉说,让人直接上茶,“昨日一次也就够了,今日算是一家人,简单聊聊。”

谢云颐对此不觉得稀奇,道了声“多谢爹爹”

封兰越也道了声“多谢”,却不太能喊出“父亲”这个称呼,只是朝对方点头示意。

谢玉并不勉强,将军尚且不跪天子,单昨日成亲拜高堂,已够折他的寿,如今只要对他女儿好便是万事胜意。

“兰越啊,”谢玉道,“昨日人多,许多话来不及叮嘱,今日便趁此机会,都同你说明白。”

封兰越颔首,听谢玉娓娓道来。

其实谢玉要叮嘱的并不多,不外乎三件事。

第一,自家姑娘天生体弱多病,还望姑爷除了多加体谅外,能尽心照顾,不让姑娘受委屈。

第二,姑爷既入赘相府,此后便同谢家同气连枝,谢家不会为难姑爷,若姑爷有想做的,谢家一定鼎力相助。

第三,谢家繁盛,许多事务虽不必亲自上手经营,但对其手底下的账,一定要有心中有数。

谢云颐听前半茬还好,听见后半茬,便不自觉地蹙起眉来。

“爹,那些事怎么要大将军来干啊?”谢云颐不理解,“陈叔不是管得很好吗?”

陈叔全名陈越仁,是谢玉一手提拔的,如今任谢府大管家,主要负责底下庄子、田地和店面往来征收的账。

“陈叔是管得好,但陈叔不能给你管一辈子,”谢玉耐心道,“这些事情迟早要你们自己费心。从前你身体不好,爹不让你干预这些,眼下有兰越在,兰越还是知悉为好。”

谢家是各世家大族里,为数不多靠经商起家的,到大梁王朝,虽不比从前豪奢,但其名下生意,还是会叫皇家眼热。

封兰越明白谢玉的意思,谢家虽有三支,本支却只有一儿一女,他这个入赘女婿,其实更像大哥,得提早担起部分责任。

“兰越知道了,多谢丞相提点。”封兰越并不推辞。

谢云颐却因此哑口,转眸盯着自家夫君,半晌,担心道,“大将军,你……会那些?”

“不是很会,但可以学。”封兰越说。

谢云颐顿时弯眉笑起来,“其实我会,我学过,但爹总说这个费心神,不让我管,我明明算清过大前年的账,我可以教你!”

见两人达成一致,谢玉才算松一口气。

陈叔不能管一辈子,他也不能陪儿女一辈子。祎儿是男子,日后娶妻生子,与姐姐感情如何,更是变数。相携一生走到尾的,多是夫妻。云儿有许多事没办法做,那便要劳烦姑爷。

账只是其一。

谢玉相信封兰越,又再询问了些生活琐事,才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留下一枚红漆手戒,道,“收好了”,然后再没解释什么,径直离去。

手戒通体红得发黑,似用陨铁打制,内圈印有“天日昭昭”四字。

封兰越摩挲着火红的铁戒,心中若有所思,一抬眸,见凑过来的姑娘双眼惊诧,不由弯眉,“谢姑娘不认识?”

谢云颐当即脸似红霞,嘟囔道,“怎么不认识,就是谢家传给儿媳、女婿的。”

封兰越心中摇头,却没说什么,沉了沉眸,起身搀扶谢云颐,朝东院走去。

*

东院四时绮丽,无论几月份,总有花开,最能令人心神舒畅。

然而谢云颐甫一迈入门槛,便皱起眉来。

“赵大夫,您怎么在这儿,又要换新药了?”谢云颐望见坐在花荫下的老者,忙出声问道。

谢家是有专门的大夫的,居住在离相府不远的一座清静院落里,每月初七、十九来一趟,查探姑娘的病情,看是否给姑娘换新药。

今儿是二十七,还没到时候。

“是我唤赵大夫来的,”封兰越扶谢云颐坐下,“上月初三,丞相同我说了你的病情,但不算细致,今日请赵大夫来,想请他再详说一番。”

上月初三,也就是及笄礼那天,原来将军和父亲,是在前院聊她的病情。

谢云颐不由柔软下来,客气敬老者一杯茶,不好意思笑了笑,才给封兰越添盏,解释道,“我怕赵大夫,他老人家配的药,越来越苦。”

小姑娘虽嫁为人妇,但还是小姑娘那套。开心、郁闷都在脸上。

封兰越发笑:“那你还是进屋的好,待会儿我不仅要和赵大夫讨论你每日吃的药,还要说你起床、活动各方面事项,可能会严上加严,苦上加苦。”

“啊?”谢云颐一时想死。

春芙听明白姑爷的话,一边悄声安慰,一边搀扶姑娘回房。

“姑爷是为小姐好,想亲自照顾你呢。”春芙说。

谢云颐:“可是严上加严,苦上加苦是什么意思啊?”

春芙:“……大概就是不再偷偷给小姐糖糕,然后监督小姐每日作息和锻炼?”

谢云颐险些脚软,她回来这一世,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难道还有更好的养病方式?

封兰越重生回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延长谢姑娘的性命。

眼下他想赵大夫告知谢姑娘病情的全部细节,就是想更加仔细照顾对方。

赵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御医,后因儿子犯了错被连累出宫,幸得丞相府眷顾,得了个院内医师的名头。

这些年,相府千金的病都是他看的,可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小姐这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容易心悸气短,失眠、食欲不振,老夫诊断认为君主之官功能不全引起的毛病,但这也实在难治,只能拖着时间调理。平时好生照顾还好,最怕动怒气急,有个吐血万一,是老天爷也难救。”

“民间很多这样的小孩,多是活不过六岁的,幸而小姐生在相府,才有各种药材养着,不至于早夭。”

赵大夫说话直,封兰越全明白了。

像挑选士兵的时候也会对他们的身体进行检查,如果在水中憋气达不到要求,也会被认定为心痹脉堵而淘汰。

“活动这些呢?一概不行吗?”封兰越又问道,赵大夫想了想,给他慢慢写下注意事项。

两人连午膳都没用,足足讨论了两个时辰,才在傍晚的晚霞下告辞离开。

谢云颐支着下颌倚在窗边观望,晴日芳好,金桂飘香,一身深蓝长衫的少年郎,从一树树花香底下走来,眸若点漆,沉稳宁静。

“如此一辈子也是好的。”谢云颐心中念道,不由莞尔。

然而见对方走进屋子,取出袖中赵大夫留的新药方,又不可控制地皱起眉来。

“啊,不是还有几天吗?”谢云颐避开封兰越的视线,不愿相信事实。

“也没有几天,快入秋了。”封兰越温声道,将药方交给春芙。

谢云颐嘟嘴不情愿。

秋日的药虽比不得春日,是第二苦,但是秋日寂寥,总觉得其中之苦可比寒冬。

封兰越瞧着对方可怜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除了苦药,日后还得晨起散步。

谢姑娘体弱血虚,若按从前午后散步,易头晕脑胀,那日在牡丹园扑蝶便是因此不慎跌落。

“这样好吗?”封兰越既决心要照顾她,除了督促对方吃药,还要做的就是让对方开心。俗话说,心情好了自然病就没有了,“我们谢姑娘,乖乖按着大夫说的来,每满半月,我就实现她一个心愿。”

我们谢姑娘 好像被将军吃得死死的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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